情歸何處

陶思青想，張娟肯定懊惱不已，后悔帶自己回老家，可他們是男女朋友，父母又催得緊，怎么能不見面呢？除非只談戀愛不結婚。問題是，張娟對陶思青非常滿意，認為可以托付終身。

是的，幾乎可能確定，張娟當時就是這么想的。

他倆的相識非常浪漫。那是一個周末的黃昏，天空中飄著細細的小雨，陶思青在假山旁作畫，起身時不小心碰到一個人，忙不迭地連聲道歉。待看清對方是個女孩，不由地愣住了。那女孩說不上有多漂亮，但非常清純，剎那間，陶思青仿佛被電擊中了一般。

換句話說，陶思青有種觸電的感覺。

“沒關系的，”女孩說，“我認識你，你叫陶思青，是我們美術學院的。”

“您是……”陶思青有點緊張，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我叫張娟，也是美術學院的。”女孩的聲音中充滿熱情，還有一絲絲甜意。

正在這時候，陶思青的手機響了，他掃了一眼，是花田中學打來的。這個電話不能不接。陶思青說：“不好意思啊。”

“娟娟，看到帥哥不走了？那我們走了啊。”與張娟同行的兩個女生調侃道。

“討厭死了，等等我。”張娟不好意思，向陶思青招招手，追了上去。這個女孩，不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嗎？陶思青想，如果她能做自己女朋友，此生夫復何求？不知道她有沒有男朋友，如果沒有就好了，自己加把勁把她追到手。張娟離開時，還回頭看了他一眼，至少對他印象不錯，可惜沒留她電話，不過知道她是美術學院的，總歸找得到。

陶思青是美術學院的才子，院里許多人認識他。

此時正是畢業前夕，大家都在找工作，陶思青雖然是研究生，想找個合適的崗位也不容易。他來自縣城，希望能留在市區。同門楊志明的父親在花田中學做校長，聽說學校準備招美術老師，陶思青實力強勁，又有楊志明推薦，估計可能性比較大。

花田中學打電話，就是通知他過去面試的。

陶思青與教務處的吳主任約了時間見面。本來以為面試的好幾個，結果就他一個人。對于陶思青的情況，吳主任非常清楚，他導師是師大美術學院院長，又是市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影響力很大，而他本人水平相當不錯，得過不少獎項，做中學老師肯定能勝任。吳主任說：“陶老師，你考慮清楚了，愿意到花田中學來？”對于做中學老師，陶思青本來就有些猶豫，他這一問，讓自己心里更拿不定主意了。

“我再考慮一下吧。”陶思青說。

“好啊，不過請盡快給我答復啊。”吳主任說。

陶思青這個態度，讓楊09a85eac653ba46bdfbe5b9cbf9aba9814155c7a31f250a4614bee3f881d5449志明有些生氣，她不是生氣陶思青出爾反爾，讓自己沒面子，而是覺得遺憾，可能會錯失一次好機會。楊志明說：“我知道你能力強，但現在工作不好找，你有把握，一定能找到更好的？”陶思青老實地說：“沒有，可我對做中學老師比較恐懼，想想要跟那么多孩子打交道，就覺得害怕。”

“那你去考公務員或事業編制啊？”楊志明建議道。她自己就是通過公務員考試，進入市文聯的，即將到聯絡部上班，同時兼任《文藝百家》美術編輯。

“我對考公務員也沒興趣。”陶思青的意思是，再等一等，看高校或報社有沒有機會，導師在幫他爭取。另外市里正在舉辦書畫大賽，他想參加完比賽再說。陶思青準備的是一幅山水圖，磅礴大氣，如果能獲獎的話，對他留校或進報社會有很大的幫助。

“走，去看看我的畫。”陶思青拉著楊志明說。

“你不畫畫可惜了。”楊志明由衷贊嘆道。

“志明，你幫我推薦花田中學，真的非常感謝。”陶思青說。

“我們還客氣什么？”楊志明說，“你先答應學校那邊，有合適機會再走……”

“這樣不太好的。”陶思青說。

“學校那邊說過了嗎？”楊志明問道。

“當天晚上就給吳主任回復了，沒敢告訴你。”陶思青小心翼翼地說。

陶思青這種態度，楊志明只能微微嘆口氣。

楊志明的父親喜歡畫畫，陶思青早就說過，要送他一幅作品，楊志明說今天父親就在學校，我陪你去一趟吧。

來到花田中學，剛走進父親辦公室，楊志明突然接到個電話，有事要出去。陶思青與楊校長既然認識了，楊志明在不在都不要緊。兩人聊得挺投機。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吳主任，讓陶思青感到驚奇的是，張娟居然也在。張娟看到陶思青，也愣了一下。她沖陶思青點點頭，與吳主任握手告別，吳主任說了一句，下周再聯系。待張娟走遠，陶思青說：“張娟來干什么？不是投簡歷的吧？”吳主任說：“你們認識啊？是啊，你們都是師大的，這個女孩子不錯，準備下周跟她簽約。”

張娟要來花田中學？那自己也得來啊。陶思青想，前幾天剛推掉，現在又要來，人家怎么看呢？算了，只能厚著臉皮了。這件事還得麻煩楊志明。聽說陶思青又要來花田中學，楊志明疑惑地問道：“怎么改變主意了？”陶思青說：“高校和報社都不能確定，還是教師比較保險。”楊志明吸了一口氣。陶思青說：“這件事就拜托你了。”楊志明說：“我再試試吧。”陶思青這么優秀的人才，雖說之前有些猶豫不決，但愿意到花田來，學校還是歡迎的。

之后的故事頗有戲劇性。陶思青找到張娟，祝賀她去了花田中學，同時告訴她，自己也去了這所學校。張娟淡淡地說：“祝賀你呀。”陶思青說：“我也要祝賀你。”張娟說：“祝賀我什么？他們就名額滿了，看明年有沒有機會。”陶思青一愣，很快明白了，可能就一個名額，因為自己擠掉了張娟。

這件事怨陶思青，他有責任處理好。

“明天我找吳主任，說不過去了，可以空出一個名額，他們就會簽你了。”陶思青說。

“這樣不好吧？好像做生意似的。”張娟黯然道，“算了，其他學校，我也投了簡歷，說不定會有消息呢。”

“其他學校不一定呢，再說沒有花田好。這個可是美術特色學校。”陶思青說，“你先別著急，等一等，我再考慮考慮，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去，不去，又說要去，現在再反悔說不去，陶思青即便跟楊志明關系鐵，這話也說不出口。而且陶思青不去，張娟未必一定能進去。張娟去了陶思青進不去，也不是陶思青想要的結果。最理想的，就是兩個人同時去花田中學。楊志明，盡管陶思青不好意思，還得去找她。

這的確給楊志明出了個難題。

“無論學歷還是實力，你都在她之上，二選一，誰都會選你的。”楊志明說，“所以你根本不用內疚。”陶思青說：“話是沒有錯，終究因為我她才落選的，志明，跟你爸說說，能不能增加個名額？張娟的材料和作品我看了，還是很有潛力的。”楊志明說：“學校有自己的計劃，這件事我真不一定幫得上忙，請你諒解。”陶思青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找找你爸，我相信他會有辦法的。再說了，先前說過要人家的，現在又這樣……有點……不守誠信吧？”

“你很有誠信？”楊志明懟了他一句。

“學校哪能跟我比？”陶思青嘻嘻一笑說，“花田中學是美術特色學校，多貯存些骨干力量，不是什么壞事。志明，你再辛苦一下，實在不行，那也就只能算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居然有你這種朋友？”楊志明說，“只能試試看了。”

楊志明真夠朋友，在她的幫助下，陶思青和張娟都進了花田中學，皆大歡喜。

進入花田中學，張娟非常滿足，尤其是經歷了一番波折，更加珍惜這份工作。能留在市區已經很好了，何況還是進的這所學校。張娟超過了百分之七八十的畢業生。很多同學去了縣城或者鎮上，還有的工作都沒定。工作確定后，張娟沒有后顧之憂，心情很好，陶思青大膽表白，張娟羞澀地同意了。

兩人的關系進展比較快，但這也正常，一見鐘情，本來就是一句話的事。

就在這時候，張娟提出，請陶思青陪她回一趟老家，陶思青求之不得。

“我家里很窮，路也不好走，你要有心理準備啊。”張娟說。這對陶思青來說無所謂。他喜歡的是張娟這個人，家庭經濟根本不在乎，而在城里住久了，去農村感受一下鄉土氣息，呼吸新鮮的空氣，挺好的。他們先是乘火車，當時基本上都是乘高鐵，綠皮火車逐漸減少，他們乘的綠皮車，感覺特別有意思，過了個把小時，轉汽車，又走一段山路，終于來到張娟村里。最后這段山道坎坷不平，一邊是大山，一邊是河流，非常美。

對于畫畫的陶思青來說，這趟旅程是非常愉快的。

幾個婦女在河邊洗衣NiXHmI7JwRh+R7jNdUI3uQ==服，歡快地跟張娟打招呼，張娟滿面笑容的，“嬸子”“嫂子”喊得親熱。剛走過去，聽到她們議論說，娟子有出息，書讀得好，上了大學，留在市里教書，還帶回一個城里的男人，那小伙子長得真不錯，就是苦了文海了。

張娟臉色陰沉沉的。

陶思青覺得很奇怪，回頭瞧了瞧那群婦女。

張娟說得沒錯，她家很窮，本來村子就窮，張家又是村里的困難戶。幸好張娟提前打了預防針，不然陶思青肯定嚇一跳。屋里走出一個婦女，面色蒼老，陶思青以為是張娟媽媽，后來才知道是她姐，知道張娟回來特意趕過來的。張娟向大家介紹，陶思青是美術專業研究生，著名畫家。

陶思青似乎對得起這個稱謂。

人群中，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子死死地盯著陶思青，見他目光看向自己，很快溜走了。

第二天，張娟陪陶思青在村里轉轉，過來幾個小伙子，一看就吊兒郎當的。為首的那人陰陽怪氣地說：“娟姐不錯呀，真正變成城里人了。”

張娟瞪了他一眼，想閃過去，那人身子一晃，又擋在她前面。張娟說：四狗，你少來搗亂，滾開！”四狗說：“怎么搗亂了？你有這么大的喜事，不分點糖給兄弟吃吃？”張娟說：“信不信我打你？”四狗擤了下鼻子，瞧瞧陶思青，哼了一聲，走了。

“這什么人啊？”陶思青問道。

“村里的幾個小無賴。”張娟說。

又走了半小時，來到一片半山腰。一個小孩突然跑到張娟面前，說：“姑姑，劉洋叔找你有事。”張娟臉色一沉說：“回去告訴他，說姑姑沒空。”小孩說：“文海叔寫張紙條，讓我交給你。”塞給張娟轉身跑了。

陶思青很好奇紙條寫的什么，但張娟不給他看，他不好主動要。張娟沉默片刻，說：“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回來。”陶思青關心地說：“沒事吧？”張娟勉強一笑說：“沒事。”

張娟剛離開，四狗幾個人過來了，陶思青見來者不善，站起來要走。幾個人將他團團圍住了。陶思青說：“你們想干嘛？”四狗說：“干嘛？兄弟們，告訴這個小白臉，老子想干嘛？”幾個人叫道：“給你松松筋骨！”“打死你這個下流坯子。”上來就圍攻陶思青。對方雖然人多，但陶思青練過功夫，不怕他們，幾個回合下來，陶思青挨了幾拳，對方也沒占到什么便宜。

“小子，知道厲害了吧？看你還敢勾引娟姐？”四狗囂張地罵道。

“他媽的，城里人怎么了？城里人就能想干嘛干嘛？”一個小兄弟說，“老子跺死你，給劉洋哥出氣！”四狗踢了陶思青一腳，陶思青巧妙地躲開，迅速還出一腳，將四狗踢倒在地，氣得他哇哇怪叫。

這時候，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子出現了，陶思青見過他，就是昨天盯著自己的人。見他過來，四狗幾個人停住手，有的喊他“劉哥”，有的喊他“洋哥”。

“誰讓你過來的？”劉洋說，“滾，沒你的事！”

四狗訕訕的，不知道走還是不走。

陶思青想，這人倒是個漢子，一對一打架，自己也不怕他。劉洋始終不作聲。他向四狗瞧了瞧，四狗嘻笑著說：“這就走，我這就走了啊。”后退兩步，這時張娟飛奔而來，站在陶思青身邊，向劉洋喝斥道：“劉洋，你太無恥了，叫鐵蛋騙我過去，什么意思啊？”

劉洋瞧瞧陶思青，又向張娟瞧瞧，轉身下山而去，四狗幾個人緊跟著他。

“那個四狗，對我意見不小。”陶思青說，“還有那個劉洋，怎么回事？”

“四狗是劉洋的小兄弟，沒他什么事，主要是劉洋……”張娟說，“以前我們是同學，后來他家里托人做媒，讓我跟他好……這事一直拖著了，后來我考上大學，家里面覺得不合適，他們來鬧過……”

“當時你家什么態度？”陶思青問道。

“我是不同意，劉洋家條件不錯，我爸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說再等等看，結果他家揪著不放。”

“原來是這樣。”陶思青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陶思青剛躺下來，忽然一個紙團從窗口扔進來，撿起來一看，里面寫著幾個字：“明天早上七點鐘屋后見。”署名是劉洋。

陶思青握著紙團，慢慢地揉碎了。

書畫大賽結果出來了，花田中學成果豐碩，不光獲得唯一的一等獎，還有一個二等獎。毫無疑問陶思青是一等獎，張娟得了二等獎。雖說花田中學是美術特色班，但也出乎意料。當然，這次大賽，不允許專業書畫家參加，否則的話，陶思青的成績難說，但張娟肯定得不了二等獎。

此次比賽，由市委宣傳部、市文廣局、市文聯合辦，楊志明從內部得到消息說，大獎獲得者可能會人才引進到市書畫院工作。

如果陶思青能到書畫院就好了，做中學老師有點委屈他。

“聽說大賽一等獎獲得者，有可能會作為人才，引進到書畫院工作，是這樣嗎？”楊志明向一位領導求證說。

“之前有這個考慮，具體情況，還要跟上級部門匯報，聽聽他們的意見。”領導說。

楊志明順便看了看獲獎作品，陶思青的《高山流水》，楊志明已經見過，說實話，超過了市里一般專業畫家的水平，張娟雖說得的二等獎，好像離一等獎不遠，其實水平差距很大，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楊志明請陶思青吃飯，給他祝賀一下。

“恭喜你啊，”楊志明說，“你獲得這個大獎，真是實至名歸。”

“這其中也有你的功勞。”陶思青說。他倒不是在客套，在創作過程中，楊志明提出過意見，對陶思青很有啟發。

“那你也不請我吃飯，反過來讓我請你。”楊志明說。

“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嗎？”陶思青說，“要不這頓飯我請？”

“這頓太簡單了，我要吃你的大餐。”楊志明說，“另外，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陶思青說：“什么好消息？”似乎對此不怎么感興趣。楊志明沒覺察出來，繼續說道：“我聽說，此次比賽，獲獎的人員，條件合適的，有可能調到書畫院工作。”

“去書畫院？”陶思青似乎并沒有楊志明想像的那么高興。

“是呀，你不想去書畫院？”楊志明問道。

“恐怕沒這么容易吧？”陶思青說，“再說學校這邊，盡管不是事業編，可也是簽了約的。”

“這個你不用擔心。”楊志明說，“你去好地方，學校還能攔著不放？再說你去了書畫院，對學校也有好處，提高了學校知名度，以后學校有事你能不幫？萬一學校這邊有問題，我來處理。”

陶思青笑了笑。

不久舉行了頒獎儀式，市委常委、宣傳部長親自來頒獎，其他領導，包括宣傳部副部長、文廣局局長、文聯主席，來了不少人。書畫院杜院長，以及副院長毛風做好服務工作。給張娟頒獎的是文廣局局長，對她的印象很好。張娟另外一個收獲，就是認識了副院長毛風。

這個毛風不簡單，不到三十歲，已經當上了副院長，以后前途無量。聽別人說，他爸以前是副市長。現在年齡大到政協了。

本來以為，陶思青很快會調到書畫院，但頒獎過去兩個月，到春節了，還沒有半點消息。春節過后，倒是聽說張娟要去書畫院。

這怎么可能呢？張娟可是二等獎？楊志明難以相信，去找陶思青核實。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陶思青含糊其辭地說。

“什么叫好像？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人才引進，也該是你呀。”楊志明說。

“你別著急，聽我慢慢說。”陶思青解釋道，原來書畫院確實有兩個空編，一個引進了外部的人才，另外一個，說是準備留給比賽獲獎者的。書畫比賽，書法一個一等獎，但人家是公務員，不肯來，那就只剩下陶思青了。書畫院也跟陶思青談過，本來陶思青是打算去的，張娟羨慕得不得了，有一次她透露說，如果陶思青不去，她有可能去，陶思青一聽，就打算把名額讓給張娟。

“你傻呀，這種機會讓給別人？”楊志明有些惱怒了，“你這么愛她？”

“也許她比我更需要這個崗位。”陶思青說。

“是不是她說，你不幫她就分手？”楊志明說，“你們之間有利益交換嗎？”

“你胡說什么？我是自愿讓給她的。”陶思青叫道，“你不要侮辱我們的感情。”

“她對你就那么重要？”楊志明冷冷地看著陶思青。

“能不能調成，還是個問題呢。”陶思青說，“書畫院內部意見不統一，宣傳部、組織部也有分歧，恐怕會暫時擱一段時間。”

張娟滿心歡喜，等著去書畫院，但很長時間，沒任何動靜。張娟有點著急了。陶思青安慰她說，工作調動要走很多流程，哪能那么容易啊。張娟說：“你不知道，那些同事啊，都說我就要走了，我擔心……不成多難看。”陶思青說：“在花田中學不是很好嗎？”

張娟嘆了口氣。

不久后，居然峰回路轉，張娟真的調到了書畫院，令大家刮目相看。

陶思青專門為張娟慶賀一下。

以前在學校，陶思青與張娟天天見面，自從她去了書畫院，一周難得見一次。按說書畫院并不忙，怎么就沒空呢？再說單位離得也不遠。

這天陶思青準備去書畫院看看張娟，來到門口，保安不讓進，陶思青只能等著。快到中午時，張娟出來了。旁邊還有一個男的。陶思青看著他有點面熟，馬上想到他是副院長毛風。陶思青跟毛風不熟，喊了聲“張娟”，毛風望著張娟問道：“他是誰？”

對于美術比賽的一等獎，看來這個副院長也沒什么印象。

“是我中學的同事。”張娟也沒詳細介紹，說，“思青，我跟院長有點事，不急的話，晚點我打電話給你吧。”

陶思青看看張娟，又看看毛風，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聲不吭轉身走了。

當天晚上，張娟一直沒打電話，九點多鐘，陶思青打過去了，張娟還是忙，接過很快就掛斷了。過了半個小時才打過來。陶思青說：“有空見面嗎？”張娟說：“電話里不能聊嗎？”陶思青是想見她，電話怎么見？就算視頻感覺也不一樣。陶思青聽傳言說，張娟到書畫院后，與副院長毛風走得很近，今天見到了，心里也有數了。

“我們倆是不是就這么散了？”陶思青問道。

“這個以后再說吧。”張娟說，“思青，對不起，你對我的幫助，我不會忘記的。”

陶思青很想喝杯酒，可是實在找不到人，如果說有一個人的話，那就是楊志明。可能是心有靈犀，陶思青剛想到楊志明，她的電話就來了。

“有沒有空，找個地方喝酒啊？”陶思青說。

“現在還有空，以后就難說了。”楊志明說，“你到我這兒來吧。”

酒和音樂都準備好了。

“怎么想喝酒了？”楊志明說，“你沒這個愛好啊。”

“失戀了。”陶思青干脆地說道。楊志明也不多問，只是陪著他喝。舉杯消愁愁更愁，陶思青很快就醉了，話反而多了。他說自己多喜歡張娟，但他也知道，他們可能要分手。他還說了去張娟家的事，見到了張娟老家以前的男朋友劉洋。當然在高中時，張娟就與劉洋好了，劉洋沒考上大學，張娟考上了，沒有學費，劉家經濟好，幫她出了學費，張娟上大學后找了個男朋友，叫林浩，就跟劉洋分手了。

“那個林浩我見過，張娟畢業時他還幫忙搬東西，張娟說，就是她的普通同學。”陶思青傻笑道。

“她說是同學，因為已經跟你好了吧？”楊志明冷笑道。

陶思青傻傻地笑著，繼續講跟劉洋交流的事。劉洋說，自己知道他們并不合適，可是，一想到她，就覺得很難受。張娟家境不好，但她特別努力，想通過自己來改變這種狀況，還讓陶思青娶了她，一定要對她好。陶思青當時問劉洋恨她嗎，劉洋搖了搖頭說只希望她過得好。劉洋很動情地說，自己沒什么文化，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張娟有缺點，但要答應他，以后無論發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傷害她。

這次聊天對陶思青觸動很大。

也就陶思青喝醉了，否則不會說這些的。

“這個張娟，真是太過份了，進了書畫院，立刻就翻臉了。”楊志明憤憤不平地說。

“她進書畫院，不完全因為獲獎，那個毛風幫了大忙。”陶思青說。讓陶思青讓出名額，就是毛風的主意，然后在他的操作下，張娟進了書畫院。

“她的二等獎，也有你的功勞吧？”楊志明問道。

“志明，這件事上，別再為難她好嗎？”陶思青說。

“你呀……”楊志明無奈地搖了搖頭。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不要再提了。”陶思青說，“我們來喝酒。”楊志明舉起杯子，一飲而盡。陶思青趴在了桌子上。楊志明說：“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了，下個月我要結婚了。其實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歡你。”

陶思青盯著楊志明，嘿嘿地笑著。

楊志明的話，他可能一句也沒聽進去。

“如果沒有張娟，我們會在一起嗎？”楊志明嘆息道，“現在再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

陶思青沒想到，書畫院杜院長會找他，想了解些情況。杜院長很客氣，說是自己去學校，還是請陶思青來一趟書畫院。來學校當然不方便，去書畫院陶思青也難為情，杜院長說他有個工作室，可以過去談談。

“陶老師，向你了解些情況。”杜院長開門見山，“你放棄來書畫院，是張娟逼迫的嗎？”

不出所料，果然是問這件事。

“她怎么能逼迫我呢？”陶思青說，“我是自愿的。”

“好的，那我再請問一下，張娟的獲獎作品，有你的勞動在里面嗎？”

“杜院長，這么說吧，很多作品，都不是完全由一個人完成的。”陶思青說，“就像是我的獲獎作品，楊志明幫我提過意見，但這能說，不是我的作品嗎？張娟的那幅畫，我提了不少意見，但作品還是張娟的。”

杜院長點了點頭：“感謝你的配合。”

離開工作室，陶思青撥打張娟的電話，提示關機了。

不久，楊志明找到陶思青，告訴他一個好消息，陶思青說：“什么消息？”楊志明說：“市書畫院準備吸納你。”

陶思青怔怔地說：“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他們怎么會懷疑張娟的作品呢？”

“張娟的水平你清楚，雖然也不錯，還是有不少差距，當專業畫家……水平還是不太夠，所以就有人懷疑了。”楊志明說。

“她還在書畫院嗎？手機關機了。”陶思青說。

“好幾天沒上班了，聽說遞交了辭職報告。”楊志明說。

“毛風不幫幫她？”陶思青問道。

“毛風是個花花公子，你不知道嗎？他哪會真拿張娟當女朋友呀？”楊志明說，“這次調查張娟，就跟毛風有關系。”陶思青驚奇地問：“怎么回事？”楊志明說：“聽說他爸被省紀委調查了，雖然沒抓起來，但行政降級，從正廳降為副主任科員，毛風自己也辭職了。”

“我去書畫院合適嗎？”陶思青疑惑地問道。

“你本來就是最合適的。”楊志明說。

“能不能再請你幫個忙？”陶思青說。楊志明沒吱聲。陶思青說：“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楊志明說：“跟張娟有關？”陶思青點點頭說：“張娟能再回學校嗎？”楊志明生氣地說：“你怎么想的？她這種人，還能再回學校嗎？”陶思青嘆了口氣。楊志明說：“就算學校要，她能好意思回來嗎？”

“是呀，她怎么再回來呢？”陶思青苦笑了一聲。

又到了畢業之際，陶思青好久沒見導師了，去師大拜訪導師后，在校園里轉了轉。天上下起了細雨。不知不覺間，來到假山旁邊。一年前，就是在這個地方，在這樣的天氣里，陶思青與張娟進行了一次美麗的邂逅。

他望著河中的水珠，起身時被一個女孩撞到了。

“對不起。”女孩連忙道歉，“啊，原來是陶老師。”

“你好！”陶思青淡淡地一笑。

“我也是美術學院的，算你的師妹。很高興認識你！”女孩大方地伸出了手。

“雙雙，看到帥哥就往前湊，這習慣什么時候能改啊？”旁邊一個女孩笑道。

“去死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女孩向陶思青招手，“陶老師，再見！”

“再見！”陶思青也揮了揮手。

那個叫“雙雙”的女孩漸漸走遠了。

這時候，陶思青手機響了，他沒著急接，心想會是誰的電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