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七怪”的教與學

醉仙樓十八年之約，該是《射雕英雄傳》一書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橋段。

丘處機為段天德一事，與江南七怪交惡。雙方大打出手，至兩敗俱傷，才得知真相，悔不當初。雖然他們都是血氣方剛，傲氣凜然之輩，骨子里卻是誰也不服誰。于是，又定下來十八年之約：各自尋得郭楊后人，并傳授武藝，如此救孤恤寡，不但比武功，還得斗恒心毅力，斗智巧計謀，更見真章。

這場比賽，明眼人看來，還需要比嗎？自然是丘處機更勝一籌。老邱是王重陽親傳弟子，全真教排行老三，少年任俠，武藝高超，雖然比起射雕絕頂高手還稍遜一些，但在劇中好歹也有中上水準。而江南七怪不是窮酸書生，就是屠豬販狗之輩，也就老大柯鎮惡算得上是個全職的武林人士。這些人的武藝如何呢？如果在市井里打架斗毆，他們可能算得把好手，可是遇上真正的武林高手，他們只能伸長了脖子，硬氣地喝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了！”

這好比是一位常受聘于各大名牌學校講學的正高級教師和普通的鄉村代課老師之間的比試，勝負如何，豈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丘處機為了擺脫七怪不依不饒的糾纏，所出的“餿主意”，他是希望七怪知難而退。哪想七怪真是怪到極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但是，要談到教學質量如何，當然不僅僅考慮的是老師的資歷和學識，學生的資質和接受能力，也至關重要。可是偏偏天意弄人，正高級教師所收的徒弟，不僅人長得俊俏，而且天資聰慧，機敏過人。且看梅超風對楊康的評價：“我教了他三招，他一學就會，真是聰明。我教得高興起來，什么功夫也傳了他，九陰白骨爪也教，摧心掌也教。”

“一學就會”，這得有多高的悟性呀！而且，楊康也是好學的人，什么功夫都學。名師遇高徒，人生得意事，莫過如此了。

我們再看看鄉村代課教師江南七怪遇到的徒弟又是怎樣的呢？

全金發道：“我瞧也不必多費心啦。好好將他們母子接到江南，交給丘道長。比武之事，咱們認輸算了。”

朱聰道：“這孩子資質太差，不是學武的胚子。”

韓寶駒提起軟鞭，不住擊打地下沙子出氣，只打得塵沙飛揚，兀自不肯停手。

對這天資愚鈍的郭靖，七怪們的心真是拔涼拔涼的，失落到了極點，幾乎動了早點把郭靖母子送到丘處機面前，交了差，認輸了事的心思。

可是，如果事態真如此發展下去，“射雕”就不是“射雕”了。一部優質的小說，總會給人出乎意料的結局。

十八年彈指即逝，郭楊二人雖未于醉仙樓比試切磋，一較高低，然丘處機頷首道：“我這孽徒人品如此惡劣，更是萬萬不及令賢徒。咱們學武之人，以品行心術居首，武功乃是末節。貧道收徒如此，汗顏無地。嘉興醉仙樓比武之約，今日已然了結，貧道甘拜下風，自當傳言江湖，說道丘處機在江南七俠手下一敗涂地，心悅誠服。”

江南七怪聽他如此說，都極得意，自覺在大漠之中耗了一十八載，終究有了圓滿結果。

丘處機輸了，而且輸得心悅誠服。七怪贏了，贏得極為得意。

丘處機輸掉的，不只是武藝，更是品性德行。徒兒楊康認賊作父，賣友求榮，奸邪狡猾，人品真找不出任何亮點了。反觀郭靖，單純剛直，重情重義，為國為民，堪稱大俠。

兩個徒弟人品如何，除了本性使然，關鍵還是靠老師的引導指點和開悟。

丘處機和七怪要說有共同點吧，也就只有俠肝義膽，重信重諾了。雙方都是人品極佳的老師，為何教出的學生卻截然不同呢？

我們先看看七怪的教法。

六年多來，他們在沙漠中、草原上到處打聽郭靖的消息。江南七怪性格堅毅，更是十分好勝，既與丘處機打了這場賭，別說只不過找尋一對母子，就是再艱難十倍、兇險萬分之事，他們也絕不罷手退縮。

“每到晚上，江南七怪把郭靖單獨叫來，拳劍暗器、輕身功夫，一項一項傳授。”

郭靖愚鈍至極，七怪雖是傳授督促不懈，但見教得十招，他往往學不到一招，也不免灰心，自行談論之際，總是搖頭嘆息，均知要勝過丘處機所授的徒兒，機會百不得一，盡管如此，十二年時間，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七怪依舊督促郭靖從早到晚，苦練拳劍。

你大概可以看出七怪的教法了吧。說來簡單：日夜陪伴，時時督促，不棄不餒為郭靖打下堅實的基本功。

而丘處機，一只閑云野鶴，忙著到處懲奸除惡，發展業務。至于教授學生，不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罷了。武功傳授暫且不論，人品的教授當是無從說起。

（源自“名家經典美文欣賞”，有刪節）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