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仁黃山題材繪畫作品的藝術風格探析

一、引言

弘仁是明末清初山水畫大師，黃山畫派、新安畫派代表畫家，在明清山水畫發展過程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黃山題材是弘仁創作生涯中的重要方向，其黃山題材的作品不僅數量眾多，而且極具代表性，體現了自身的繪畫風格。弘仁筆下的黃山對后輩畫家黃山題材的作品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引領了中國山水畫的新方向。本文以弘仁黃山題材作品為研究對象，依據畫家傳記材料針對畫家畫作展開探析，從畫家經歷及情感、章法構圖、筆墨語言、意境表達等方面分析其黃山題材作品的藝術風格。

二、弘仁的黃山情懷溯源

弘仁自幼喜愛讀書，頗具文化底蘊，后出家為僧，云游各地后回歙縣，常居黃山、白岳之間，更加潛心吟詩作畫，寄情于藝術創作。他性格略顯孤僻，內心卻執著真誠，醉心于山水之間，不問世事，崇尚自然，追求內心的寧靜淡泊，正是黃山為弘仁提供了一片精神的凈土和無窮的創作素材。

談到弘仁繪畫風格的形成，黃山功不可沒。刻有“家在黃山白岳之間”的印證明了弘仁對黃山的熱愛。正如石濤所說：“公游黃山最久，故得黃山之真性情也，即一木一石，皆黃山本色，豐骨泠然生活。”黃山地處安徽省南部，具有極其豐富而獨特的地貌，由于自然侵蝕，黃山山石大小不同、形態各異。黃山奇峰峻嶺數不勝數，奇特秀美的自然風光使許多文人墨客心生向往。黃山的景致也帶給弘仁創作靈感，滋養他的心靈。弘仁晚年常游覽于黃山，以黃山為母題的作品更是體現了弘仁獨樹一幟的繪畫風格。在以黃山為題的作品中，弘仁不再學習前人，而是以真山真水入畫，畫中一草一木皆是黃山的真實景象，也充滿了弘仁的真情實感。黃山的自然風光陶冶了弘仁的心神，也為他的作品提供豐富的素材。弘仁在對黃山的多次游歷探索中，形成了其獨特的創作風格。弘仁情系黃山，黃山也成就了弘仁。

三、弘仁及其黃山題材繪畫作品的藝術地位

董其昌將中國山水畫分為南北兩宗，按地域劃分也大抵如此。北方畫家皆畫北方關陜至齊魯一帶的山容水貌，南方山水畫家皆畫江浙一帶山水。南北山水的差異也讓山水畫畫風產生巨大的差異。黃山雖自古有之，然自明末開山之后，才為游人帶來方便。很多畫家一生只在家鄉周邊活動，南方畫家更是很少見過高山，以至未見過黃山。弘仁是第一位因畫黃山而成名的畫家。

近代藝術大師黃賓虹等人提出“黃山畫派”這一概念。黃山畫派具有明顯的藝術特征，其一是畫家的作品多以黃山為主題，其二是黃山畫派中多數畫家為遺民畫家，其思想中帶有遺民意識，體現在作品清冷孤寂的意境。從黃山畫派的特點不難看出弘仁與他的黃山題材繪畫作品應為黃山畫派之源，弘仁也被稱之為“黃山三巨子”之一。弘仁畫黃山的成功引得后世畫家也熱衷于黃山題材，近代的黃賓虹、劉海粟、張大千等都創作出黃山題材的優秀繪畫作品。弘仁的黃山題材繪畫作品無論是在題材上還是筆墨意境上都無疑對后世產生巨大的影響。

弘仁在其黃山題材的作品中展現了其獨特的繪畫語言和藝術風格，在中國山水畫史上有著重要地位。他在自然山水之中找到了黃山這一片屬于他的世外桃源，并以其獨特的藝術表達方式呈現出心中黃山獨有的山水風貌。弘仁“敢言天地是吾師，萬壑千巖獨杖藜”的精神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畫家抒寫胸中逸氣，師法造化，不斷創新。弘仁的創作歷程也帶給后人很多創作上的啟發，從摹古到創新的過程讓我們了解繪畫創作是一個不斷更新、不斷取其精華的過程。要想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創作前期應多學多思，臨摹前人經典作品時，取前人之所長來提升自己的繪畫技藝，同時又不能一味照搬前人，經過自己的思考，將前人之技法與自身風格特點相結合，才能形成自己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藝術創作不僅要更好地觀察生活，更要擺脫功利性目的。弘仁黃山主題的繪畫作品，不管在藝術創作上還是繪畫精神上，都值得后輩學習和借鑒。

四、弘仁黃山題材繪畫作品的藝術風格

（一）取景造像獨具匠心

弘仁以黃山的怪石奇峰入畫，想要描繪黃山氣勢宏偉之景，就要創新畫法。黃山多為花崗巖質，與其他綠蔭覆蓋的山不同，花崗巖上很難生草木，所以黃山石多樹少，奇峰怪石是黃山的代表性景觀。黃山奇石絕壁大多拔地而起，直上云霄，很多景色就如大大小小的石塊堆積，夾雜著石縫中生長的小樹綠植。弘仁正是取象于黃山之景物，將這些大小不一堆積而成的石頭和零星的植物造景在腦中重組構圖，利用大小、虛實、遠近的變化，組合成具有獨特審美的景象以入畫。弘仁黃山題材的代表作《黃山圖冊》，便是描繪了黃山大大小小的險峰絕壁與奇石，共六十余處景色，所繪之景在形式、構圖上無一雷同，可以看出畫家在每幅畫的取象造景方面以師法自然為基礎，同時經過了深思熟慮。黃山的怪石奇峰作為弘仁黃山題材作品中最常出現的物象，最能證明黃山給予弘仁的創作靈感。

利用幾何圖形構圖造景是弘仁黃山題材作品的特征之一，更體現了弘仁對經營位置的深刻覺悟。《黃山天都峰圖》是弘仁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其山水畫之典范。此畫中的山石幾乎都由幾何體構成，幾何體大小、形態各異，有些大幾何體中依次套有較小的幾何體。各個幾何體的疏密又不同，以此來分清山石的主次。同時各個幾何體用墨的濃淡又將山體分出前后、虛實關系。這樣畫面看上去富于變化，具有層次感的同時又利用幾何體的組合描繪出錯落有致的山石，營造出山體巍峨雄健之勢，體現了黃山壯美景象。弘仁通過巧妙的布局、組合，使平面的幾何圖形有了三維空間的立體感。

弘仁擅長用恰到好處的留白，與幾何造型結合，給人以無限的空間想象。在尊重客觀景物的前提下對景物進行主觀處理，提煉主體物象再加之以細節物象的設計，創造出具有空間美感，疏密節奏有序的畫面。《黃海松石圖》，畫面整體呈縱向延伸趨勢，與主體山石張力方向一致。畫中三塊山石高低錯落，底部與紙張的邊緣緊密貼合，增加了山體的穩重感。畫面中有六棵松樹，大多附著山體呈現出強烈的升騰力，既彰顯了松柏的自然姿態，又增加了畫面的穩定力。橫向看，畫面可以分為左右兩部分，左側被主要山體占據，形成視覺中心，其余兩塊山石坐落于畫面的右下角，右側適當留白。既能將觀者的視線自左向右遷移，又使畫面主次分明，節奏強烈。這足以體現弘仁取景造像之老練，布局之精妙，在描繪黃山奇美景象的同時已然形成了自己獨到的構圖風格。

（二）筆墨遒勁，清冷簡逸

弘仁的作品在筆墨上繼承了宋元文人的寫意性，用文人山水畫的筆墨寫意技巧與詩書畫印相結合。弘仁筆墨上的成功，更得益于學習傳統。弘仁學習宋畫筆法，用線剛勁、直硬、利落。《黃海松石圖》畫面幾乎無設色，有少量墨染，大部分用線條勾勒。利用利落的線條、豐富的筆墨，與畫面的空白形成對比，描繪出空靈高遠的山間景象。看似簡單的線條，實則存在著豐富的筆墨變化。《陶庵圖》是弘仁五十一歲時所作，畫中柳樹枝條用線剛勁有力，下筆利落生動，嚴謹而不生硬，只在碎石相間處和幾處山頭上稍加點染。此畫可看出弘仁筆法老練，其線條剛直遒勁，頗具宋畫風范。

弘仁的繪畫作品大多以淡墨設色，畫面簡潔而富于變化，其墨法風格多半源于元畫。弘仁學習“元代四大家”之一倪云林的風格，卻也不乏自己的藝術風格。倪云林用筆用墨皆以“暗”為特色，呈現云霧朦朧的特點，線條松散，墨色若隱若現，給人清幽舒緩之感；弘仁則用墨清晰純正，墨色濃淡變化豐富，呈現出剛正沉穩的風格。倪云林的畫有朦朧的寂靜凄苦之感；弘仁的畫則帶有幽靜清冷的氣息，二者略有不同。弘仁所畫的《黃山天都峰圖》在筆墨處理上更加簡潔純凈，山石多用線條空勾，只在小的山石中或山石連接處夾雜皴擦點染。這種處理方法使山體空前巍峨，氣氛寂靜蕭疏，給人冷寂之感。弘仁墨法的清冷簡逸在此畫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弘仁的畫作，神韻意趣似元，風骨法度似宋。他剛勁的線條、周密的用筆與嚴謹的構圖來源于宋，虛實結合、富于變化的墨法得益于元。其筆墨皆取宋元所長，表達自己獨有的精神特質。弘仁的筆墨特點在其黃山題材作品中得到了清晰的體現。《蒼松獨立圖》畫面中松樹看似樸實無華，實則在筆墨上體現了弘仁的老練。松樹用墨線勾勒，略施淺絳，樹干線條干凈利落，松針的線條卻相對細膩，用簡練的筆墨勾勒出樹干的形態，表現出松樹的生命力。從此畫中可以看出，弘仁對黃山景物觀察之細膩，用筆用墨之老練利落，表現出其特有的沉穩冷靜。此外，在《黃山圖冊》中，弘仁展現了其筆墨技法的多種風貌，不難看出他并不是一味照仿前人，其筆墨形式與前人有著些許相似，但是其筆墨的意蘊風骨早已形成其獨有的特征。

（三）意境蕭疏，情景交融

弘仁注重師法自然，其黃山題材作品意境中不僅具有強烈的個人色彩，更是將畫家心中之情與黃山之景進行交織碰撞。山水畫講究“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弘仁的藝術創作離不開對黃山的了解和對黃山的情感。弘仁晚年結廬于黃山，對黃山的一草一木了然于心。不僅如此，晚年的弘仁心境已超脫凡俗、心通造化，他將山景和心中愿景相結合創作出的作品，終得黃山真性情。《黃海松石圖》畫面中多以線構圖，較少皴擦，營造出一種清冷的意境。在清晰的輪廓線之處是虛靜的留白，整體給人以空靈之感，這種簡潔的處理手法創造出的正是弘仁所追求的“空山無人，水流花開”的虛無空靈的意境。

弘仁的山水畫既有宋人的縝密又有元人的恬靜，作品意境深遠，筆墨凝練，簡潔中帶有厚重之感。弘仁畫黃山，煙林清曠，氣象蕭疏之外卻多了一股倔強遒勁。他筆下的黃山平靜之下蘊含一股剛正不阿的氣度，好似在壓抑下呼之欲出的力量，給人以大氣磅礴之感。弘仁筆下的黃山便是他自己品格的縮影，一生不流于世俗，忠孝兩全，正直高尚。

弘仁筆下的黃山清高冷寂，此中的意境更加體現他心中的品格。弘仁天性孤高，后又經歷種種變故，所以他畫中的意境也更顯孤寂。弘仁出家為僧后寄情山水，他在詩中道：“畫禪詩癖足優游，老樹孤亭正晚秋。吟到夕陽歸鳥盡，一溪寒月照漁舟。”自謂“此翁不戀浮名久，日坐茅亭看遠山”。可見他此時心中常駐寂靜，蕭疏意境是其黃山題材作品的主要藝術特征之一。

五、結語

弘仁作為明末清初的杰出畫家，其黃山題材繪畫作品的藝術風格在中國山水畫史中開創了一片新領域。其黃山題材的作品，章法周密，構圖嚴謹，極具審美意趣；用筆遒勁流暢，用墨濃淡干濕處理得當，筆墨語言豐富多變；畫面意境蕭疏，禪意盎然。基于對弘仁黃山題材繪畫作品藝術風格的研究，讓后輩山水畫創作者了解到弘仁藝術風格的形成過程，以及黃山題材山水畫的由來。弘仁將黃山題材推向大眾視野，并在繪畫中充分強調個人特征，突破了傳統的筆墨章法，將個人風格表現得淋漓盡致，為后人開辟新的創作題材。由此可見，當代藝術創作須在傳承優秀傳統的同時勇于創新，彰顯個人風格的同時體現時代特征，方能形成獨樹一幟、具有豐富審美價值的藝術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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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馮雨彤，女，碩士研究生在讀，延邊大學美術學院，研究方向：水彩畫）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