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被遺忘的《新中國唱歌集》

金天羽（1873—1947），又名天翮，字松岑，在他的時代的確大名鼎鼎，我們可以列舉與他相關的幾件事：清末“蘇報案”發生后，多次到獄中探視章太炎、鄒容；創作小說《孽海花》前六回，旋因小說非其志業，而由曾樸續補；以“愛自由者金一”筆名發表清末重要女權論著《女界鐘》，他本人則是清末著名女報《女子世界》的靈魂人物；在家鄉江蘇吳江創辦同里自治學社、同里明華女校，開當地新式教育之先河，而在自治學社基礎上成立的同里中學，走出了柳亞子、費孝通、潘光旦等大師名流；作為“天放樓主人”，他的詩歌被譽為“‘詩界革命’在江蘇的一面大纛”，“達到了他的時代中的江蘇詩人的頂峰”（錢仲聯語）。

金天羽身處一個變動的時代，啟蒙和救亡是這個時代的主題，這也是有識之士不能只埋頭做書齋中的學問的客觀原因。除了是文學家，金天羽還是一個充滿熾熱家國之情的革命家和教育家。他不僅辦報著書，傳播先進思想，更通過在辦學上的實踐，為未來的中國社會培養新人。《女子世界》廣告載，金天羽創辦的學校的授課科目有國文、修身、初級歷史、初級地理、初級物理、初級算學、小說、唱歌、體操等。其中“唱歌”一科由金天羽親自授課，所用的教材是他自己編選的《國民唱歌》《新中國唱歌集》等。時至今日，金天羽在清末編選的唱歌集已難得一見。學界此前找到了《國民唱歌》第二集和《新中國唱歌集》的初編、二編。筆者最近則發現了《新中國唱歌集》的第三編，加上前兩編，這應當是目前可以找到的《新中國唱歌集》的全部歌本。據金本中先生《百年同川舊事》一文回憶，金天羽本來要編選四編，但因故只出到第三編。

相比于初編和二編，《新中國唱歌集》第三編的內容有所減少。讀者從中可以明顯感受到它編選過程的匆促。具體說來，初版于光緒三十二年（1906）六月的初編，正文有八十八頁，收錄樂歌三十八首，其中十三首為金天羽作詞。初版于光緒三十二年八月的二編，連帶目錄頁正好一百頁，收錄樂歌四十首，其中十五首是金天羽作詞。而新發現的三編，編輯者同樣署“吳江金一”，上海小說林總發行所發行，初版于光緒三十二年十二月，正文卻只有四十八頁，收錄樂歌二十一首（按一題為一首算），明確標明“金一”作詞的僅有一首《喇叭招軍》，其他各首則均未署名。三編中的樂歌不僅在總數上較前兩編減少近半，而且在自作詞的數量上更是遠遠不及。

塑造新國民是金天羽的教育目標，他心目當中的新國民，是中國未來的主人翁，他們掌握著豐富的現代科學知識，有擔當，有識見，不愿做奴隸。批判奴隸思想是清末的一股思想潮流，金天羽對此有深切感受。《新中國唱歌集》中這類樂歌為數不少，最典型的一首是《奴痛》。除此之外，男女平權也是新國民的題中應有之義。金天羽在二編中的《女學生入學歌》里熱情贊揚道：“二十世紀女學生，美哉新國民。”“愛國救世宗旨高，入學好，女同胞。”“勵志愿作女英雄，不入學，可憐蟲。”金天羽認為，女學生不僅是“新國民”的一員，而且同樣肩負著“愛國救世”的使命；女子不僅要入學學習知識，更要學會獨立，以中國的木蘭、緹縈為榜樣，以西方的羅蘭夫人、批茶女士為榜樣，甚至要立志超過男兒。《新中國唱歌集》不僅是中國近代歷史的鮮活記錄，更是金天羽個人革命思想的生動表達，也是他樂教實踐的一個注腳。

清末的樂歌集編選者，有曾志忞、沈心工、李叔同、辛漢、葉中泠、胡君復等。金天羽無疑是其中的重要一員。然而，關于金天羽編選唱歌集的記錄卻十分欠缺。目前，研究者只能在《中國音樂書譜志：先秦—1949年音樂書譜全目》中找到一則關于“《新中國唱歌》（三）”的書目信息，已出版的其他近現代音樂資料匯編或曲目索引中，很難看到金天羽的名字。

日前，筆者專程前往吳江區圖書館查閱金天羽編《國民唱歌》和《新中國唱歌集》，被告知目前該館古籍正在進行數字化，包括《國民唱歌》第二集和《新中國唱歌集》初編、二編在內的古籍都已被拆成散頁，不能對外借閱。我講明來意后，被特別允許查看已被逐頁拍成照片的這兩種唱歌集，坐在古籍庫的電腦前，一時間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