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體記憶·共情傳播·文化認同：試論文化類節目的守正創新

［摘要］文章以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推出的大型文化類節目《宗師列傳·唐宋八大家》為研究范本，從集體記憶、共情傳播、文化認同這三個層面來探究新媒體時代文化類節目的守正創新之道。守正“守”的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新“創”的是傳統與現代的有機銜接。文章通過分析該節目在儀式建構、敘事策略上的多維度創新來探析如何讓優秀傳統文化在當下煥發出新的活力，以期為之后的文化類節目創作提供一定的借鑒和參考。

［關鍵詞］ 《宗師列傳·唐宋八大家》；集體記憶；共情傳播；文化認同

文化是國家的根和魂，文化興則國興，文化強則國強。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加強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挖掘和闡發，使中華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與當代文化相適應、與現代社會相協調［1］。《宗師列傳·唐宋八大家》（以下簡稱“《宗師列傳》”）作為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推出的大型文化類節目，深刻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以守正創新的正氣和銳氣，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進行創新性展現。該節目采用“沉浸式實景演繹+電影化拍攝+XR創新呈現”的模式，再現八位文化宗師的生平，重塑大眾的集體記憶。其中，以撒貝寧為首的文脈探訪團通過古今雙向穿越的形式，在節目中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民族精神進行多方位的挖掘與展現。這種“文化＋綜藝”的模式，讓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與宗師一起情感共振，在直擊璀璨歷史瞬間的同時，喚醒文化自信，強化文化認同。

一、儀式建構下的集體記憶重塑

社會學家哈布瓦赫最早提出集體記憶的概念，他將集體記憶定義為一個特定社會群體中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2］。集體記憶是族群認同感的基本來源，但是它極易被遺忘或者被隱蔽，正如哈布瓦赫所說，“記憶是需要被外在喚起的”。由此可見，“儀式”作為喚醒集體記憶的重要手段，其強烈的感染力能夠激發、增強甚至重塑觀眾的集體記憶。

（一）場景建構：“實地取景＋XR技術”再現歷史

部分文化類節目通過融入媒介技術，突破了以“說”為核心的傳統表現方式，并建構起沉浸式的儀式展演舞臺。其中，《宗師列傳》在“1+N”的多舞臺形式上進行了二次創新，為營造真實的古今穿越感，該節目組在無錫影視基地搭建了近200個實體場景，并基于八位文化宗師的人生軌跡，選取了包括潮州、柳州、洛陽等在內的十余個城市進行實地取景錄制。這種實地取景的方式，增強了觀眾的參與感和代入感，當他們沉浸在充滿文化元素和民族特色的儀式空間時，也就被喚醒了內心深處的共同集體記憶。集體記憶本質上是人們立足現在對過去的一種重構與解讀，對無法參與歷史的觀眾來說，集體記憶就是文化認同感、歸屬感的基本來源。基于此，《宗師列傳》節目組在布景上進行了縝密的考量，小到服飾圖案、美食用料，大到建筑設計、禮儀規范，都依據史料進行高度復刻和還原，確保各個細節有歷史依據和考證，真正將存于歷史記憶中的唐風宋韻呈現在觀眾眼前。

儀式活動需要在特定的空間內開展才能帶給觀眾沉浸式體驗感，為真實再現唐宋歷史，《宗師列傳》節目組除了實地取景，還采用XR（擴展現實）技術結合影視特效還原歷史場景。在精心搭建的虛擬場景中，觀眾得以跟隨文脈探訪團的視角，漫步在繁華的盛唐街頭以及典雅秀麗的北宋市井，感受那個時代的繁榮與活力。此外，觀眾在XR技術營造的虛擬場景里，還可以看蘇軾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吟唱“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或者陪柳宗元江畔送母，品《江雪》里的千萬孤獨。無論是千載文脈世代傳的唐宋文化宗師，還是雄偉壯闊、千峰萬壑的舊時景色，這些原本只存在于記載中的人物、場景都在XR技術搭建的儀式空間中得以展現。《宗師列傳》節目組基于想象共同體為觀眾帶來了一場沉浸式穿越之旅，利用多重交融的媒介奇觀強化了觀眾的文化認同感、歸屬感。

（二）內容建構：“真人演繹＋影視表達”活化歷史

當前，儀式逐漸融入戲劇中，成為戲劇的重要表現手段。《宗師列傳》就通過真人戲劇演繹的形式，讓歷史人物活起來，從而實現古今的雙向對話。節目組為每位文化宗師都挑選了演技卓越、形象貼切的演員，他們與穿越而來的文脈探訪團合作，共同推動整個儀式展演的精彩呈現。在《宗師列傳》的展演中，文脈探訪團不再是傳統的解說者，而是化身為歷史的旅行者，與觀眾一同探尋文化宗師的人生軌跡；飾演者也不再是演員的身份，他們以多層次的演技，構建起真實可感的文化宗師。以演員陳曉飾演的柳宗元為例：初登場時，他名動京城，意氣風發；被貶永州、母親逝去后，他變得落寞黯然、沉郁悲愴；任柳州刺史時，他志向不改，依然勵精圖治，心懷社稷天下。這種有溫度、生動直觀的真人演繹形式，拉近了觀眾與文化宗師的距離，激發了觀眾的情感共鳴，喚醒和增強了觀眾共同的集體記憶和文化認同。

不同于《典籍里的中國》《國家寶藏》等文化類節目“舞臺劇＋文化”的表現形式，《宗師列傳》不再將真人演繹的場景局限于空間有限的舞臺中，而是采用“實景＋XR技術”的方式打造儀式空間，通過電影化的拍攝手法將故事進行呈現。由于展現八位文化宗師的全部生平經歷太過冗長，因此節目組截取了他們人生中的精彩瞬間和重大轉折點，運用“戲中戲”的形式進行展現。在此過程中，《宗師列傳》的畫面尺寸也會由原來的16：9壓縮成2.35：1的寬銀幕電影比例，如同一條時空隧道，將觀眾帶入那段波瀾壯闊的歲月中。例如，在韓愈單刀赴會、勇退叛軍的劇情中，畫面即為影院巨幕的比例，青黑兩色占據畫面的主基調，背景配合以激烈的鼓點音樂，突出韓愈以一介書生之身，孤身闖入叛軍營的悲壯與英勇。這時期的韓愈由演員何冰飾演，在其充滿激情的演繹中，觀眾的情緒也被推至高潮。這種充滿儀式感的畫面尺寸、拍攝方式和演繹形式，讓觀眾沉浸其中，從而使得千年前的故事與當下觀眾的社會心理發生激蕩共鳴。

二、共情傳播視角下的敘事創新

共情（empathy）是心理學范疇的概念，也被稱為移情、共鳴或同理心。共情傳播指個體在面對群體的情緒、情景時參與信息接收、感染和表達以及傳遞分享行為的過程［3］。情感共享是共情傳播的核心，在情緒分享的過程中，媒體會將原本只屬于他人的情感以不同的敘事方式傳遞出來，從而引發觀眾的共情心理，與他人產生情感共鳴。

（一）古今穿越：沉浸式在場引發情感共鳴

“在場”這個詞包含了兩個術語，“在”指主體的在，而“場”則指特定的空間，“在場”就是主體與特定空間發生了關系。以往，“在場”必須是具身的，然而，隨著中介化傳播時代的到來以及虛擬網絡的興起，人們可以隨時隨地“遠程在場”，這種“離身在場”的形式革新了傳統的主體在場方式，使人們不必親自到場就可以獲得身臨其境的體驗。《宗師列傳》為營造沉浸式的在場感，采用“實景搭建+XR技術”的方式打造仿真的儀式空間，并通過“第一視角”的古今雙向穿越敘事方式，消弭了虛擬與現實的界限，讓觀眾仿佛置身于歷史場景中，獲得跨時空的泛在體驗。“沉浸式在場”的體驗不僅能讓觀眾感受真實的環境氛圍，還能有效調動觀眾的情緒，從而產生強烈的“共情”感受。例如，在該節目《柳宗元篇》中，撒貝寧身穿古裝穿越，置身于柳宗元喬裝暗訪、打擊奴販的歷史場景中。觀眾在撒貝寧的引領下，仿佛親臨現場，跟隨柳宗元一起懲奸除惡、禁絕蓄奴。值得一提的是，《宗師列傳》最突破性的成果還是架構起了“雙向穿越”的橋梁，在每期節目的最后，由明星、演員飾演的文化宗師會與主持人一起回到現代，帶領觀眾故地重游，重溫歷史。在此過程中，觀眾置通過主持人的“第一視角”，得以陪伴文化宗師一同見證現代中國的海清河晏、國泰民安。這一體驗不僅讓歷史與現實交相輝映，更讓觀眾深刻感受到國家的發展與變遷。“共情”是互聯網傳播的情感密碼，《宗師列傳》節目組采用古今穿越的敘述方式，讓觀眾在這場雙向互動中與文化宗師一起同頻共振，由此構建觀眾的共同集體記憶，使古今情感實現交融互通。

（二）跨媒介敘事：多媒介助力觀眾情感共通

跨媒介敘事指不同的媒介講述同一個故事核，它們相互指涉、相互補充，通過不同載體的感性體驗來呈現，最終構建觀眾的想象世界的敘事方式［4］。在媒體融合的時代背景下，文化類節目應將圖片、文字、音樂、影像等不同媒介元素組合在一起，使傳統文化通過新的方式進行呈現。例如，《宗師列傳》就匯集了多種媒介呈現形式，從開場主持人和專家的話語敘事，到演員與文脈探訪團進行古今雙向穿越后的身體敘事、話語敘事、影像敘事，再到新媒體用戶的參與式敘事、自生式敘事［5］，節目組將觀眾耳熟能詳的故事通過多媒介互文的手法進行敘事延伸，從而豐富觀眾的文化體驗，使觀眾在“編碼”與“解碼”的過程中實現對歷史文化的重新解讀。例如：在觀看該節目《韓愈篇》時，觀眾發現，“文起八代之衰”的文學宗師韓愈竟然還是一個能自創蘸料的美食家；該節目《歐陽修篇》的劇情則讓觀眾了解到早在宋朝就已有類似“新聞”的信息傳播方式以及類似“冰箱”的冷藏技術。這種“舊瓶裝新酒”的模式，拉近了觀眾與歷史人物之間的心理距離，調動了觀眾的情緒，從而引發情感共鳴。除此之外，“大屏幕觀看+小屏幕互動”也成為當下主流的傳播形式，大屏幕主要用于播出節目故事，傳播主流媒體話語，而小屏幕則通過設置交流場域，使觀眾能夠對節目故事進行二次解讀。在這個“共在”“共享”的傳播空間中，觀眾可以交換彼此見解，強化彼此之間的情感聯結。截至2024年5月3日，微博話題#宗師列傳唐宋八大家#累計獲得33.5萬次討論，10.3億閱讀人次，正所謂“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在這場跨媒介的大小屏互動中，觀眾通過共時對話和共享交流，實現了不同主體間的情感流通。

三、共同體視域下的文化身份認同

文化認同指個體之間或個體同群體之間對共同文化的確認。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人們通過使用相同的文化符號、遵循共有的行為規范，建立起具有共同物質基礎、價值追求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宗師列傳》正是從中華民族共同體這一視角出發，通過多樣的地域美食和傳承已久的詩詞歌賦，喚醒觀眾的集體記憶，增強他們對本土文化和民族文化的認知認同。

（一）美食尋根：地域美食強化本土文化認同

由古至今，人們在特定的區域空間內辛苦勞作、代代相傳，最終形成了不同的生活習俗和文化。文化從發源地向外擴散，人們各自的文化選擇會呈現不同的地域特征，從而形成特定的文化區域，也可以稱作文化圈。這里的文化圈，就是所謂的地域文化［6］。地方美食無疑是各個地域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化符號，美食文化作為物質生活民俗的重要組成部分，能夠強化地域成員之間的共識性，增強他們對本土文化的認同感。《宗師列傳》每期節目都會融入各個地方的美食符號，并以穿越的方式帶領觀眾探尋美食的淵源與演變過程。例如，在觀看該節目《柳宗元篇》的劇情時，觀眾發現，原來如今備受追捧的螺螄粉竟與柳宗元有著深厚的淵源。柳宗元在被貶柳州后，發現螺螄湯竟有去除濕熱的功效，且味道鮮美，因此他大力推廣這一美食，使得螺螄湯逐漸在民間流傳開來，并逐漸演變成如今的特色小吃螺螄粉。再如，在觀看該節目《曾鞏篇》的劇情時，觀眾驚訝地發現，如今享有國家地理標志產品殊榮的南豐蜜橘，在古代竟是進獻給皇室的貢品。這種“歷史+美食”的敘述方式，拉近了觀眾與歷史文化的距離，通過對美食進行追根溯源，喚醒了觀眾的地域文化記憶，進而強化了他們對鄉土的歸屬感。

（二）文脈傳承：詩詞歌賦強化民族文化認同

當前，全球化浪潮使得國與國之間的經濟、文化等多元領域交流日益頻繁，這給觀眾的民族身份、國家身份認同帶來一定的沖擊。正是在此背景下，能夠喚醒共同記憶以及強化民族認同的文化類節目應運而生。《宗師列傳》作為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推出的一檔文化類節目，以八位唐宋文化宗師的人生故事為線索，通過古今雙向穿越和歷史情境重演的方式，讓觀眾沉浸式體驗傳世經典誕生的偉大瞬間。詩詞歌賦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代表，是一種特殊的文化符號，蘊涵厚重的文化記憶和民族精神。韓愈的《師說》《馬說》，柳宗元的《江雪》，歐陽修的《醉翁亭記》，蘇軾的《水調歌頭》《念奴嬌·赤壁懷古》等都是印在中國人骨血里的文化記憶。“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節目組從大家耳熟能詳的經典詞句里入手，探尋先賢的生平經歷，并展現他們的風骨思想，從而讓觀眾在享受節目打造的文化景觀的同時感受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背后所蘊含的時代價值和精神力量。由此，詩詞歌賦不再冰冷，“唐宋八大家”也不再是虛空飄渺的文化符號，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完成了從“入眼”到“入心”的轉換，進而增強了觀眾的向心力、凝聚力以及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認知與認同。

四、結語

在全球化浪潮下，為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積極響應號召，陸續推出一系列文化類節目。《宗師列傳》作為其中代表，以唐宋八大家為切入口，通過古今交匯、雙向對話的方式，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進行創新性闡釋、創造性發展。這種“文化＋綜藝”的形式，在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注入活力的同時，也喚醒了觀眾的歷史記憶，繼而增強了民族凝聚力和國家認同感。

［參考文獻］

［1］康震.大力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EB/OL］.（2018-03-20）［2024-05-08］.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595431246703026190&wfr=spider&for=pc.

［2］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M］.畢然，郭金華，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3］劉海明，宋婷.共情傳播的量度：重大公共衛生事件報道的共振與糾偏［J］.新聞界，2020（10）：11-21.

［4］陳先紅，宋發枝.跨媒介敘事的互文機理研究［J］.新聞界，2019（05）：35-41.

［5］劉霞.電視文化綜藝節目跨媒介敘事研究：以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詩畫中國》為例［J］.中國廣播電視學刊，2023（01）：100-104.

［6］雍際春.地域文化研究及其時代價值［J］.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03）：52-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