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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文獻視域下的《左傳》成書時間新論

2024-07-14 00:00:00劉全志
人文雜志 2024年6期

關鍵詞出土文獻 戰國 春秋史 《左傳》 孟荀

根據戰國時期諸子著述的話語方式,許多學者認為先秦諸子著述具有史論結合、講史、說體乃至故事小說的特征。①戰國諸子著作這一特征頗與當時社會的整體風尚密切相關,所謂“春秋時人好言詩,而戰國時人則好論史”,②正是這一社會風氣的展現,且與孟子所說的“詩亡然后《春秋》作”(《孟子·離婁下》)相契合:言說春秋史事、傳聞、故事成為諸子百家的愛好和風尚。③以當今出土的簡帛文獻與諸子著述來看,《左傳》所呈現的春秋史文本己不是春秋史事的原初狀態:④結合當代社會所見的出土文獻,越來越多的學者將《左傳》的史料來源判定為“春秋事語”類文本,⑤即諸如上博簡、清華簡、棗紙簡等短章型春秋史文本為《左傳》的成書提供了重要的史料文本支撐。

這些有關《左傳》史料來源的辨析,為進一步探究《左傳》成書的時間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思考基點。因此,根據學界對《左傳》史料來源的諸多分析,筆者將以上博簡、清華簡、馬王堆漢墓帛書等出土文獻為重要參照,來考察《左傳》于戰國社會的成書時段。

一、“預言解證法”及其局限性

現當代學者徐中舒指出“《左傳》好預言因果休咎而以卜筮為征驗”,其中的“預言有驗的也有不驗的”,因此可以根據應驗的預言判斷《左傳》成書年代的上限,根據不驗的預言來判斷下限;在此基礎上,徐中舒根據“鄭先衛亡”判斷《左傳》的成書不能早于公元前375年,又根據“鄭先衛亡”判斷衛國雖未絕祀,但“已有亡征”,且“衛國危亡已在旦夕”,這種形勢應指向于公元前354年至公元前35 1年魏趙兩國的對抗和結盟,而《左傳》所記“畢萬之后必大”也與此相應,于此《左傳》成書于公元前375至公元前351年。①其后,當代學界普遍以《左傳》所記預言的是否應驗來推斷《左傳》成書時間的上下限,如楊伯峻根據顧炎武《日知錄》“左氏不必盡信”條所列“不必盡驗”的預言,認為顧炎武所列不驗預言正好用來測定《左傳》成書的年代,于此便沒有選擇昭公四年的“鄭先衛亡”,而是根據陳氏代齊的預言推斷《左傳》成書的下限是田和為齊侯之前,即公元前386年,而上限則為魏文侯被周威烈王封侯之時的公元前403年,因為《左傳》閔公元年記載“畢萬之后必大”且被稱之為“公侯之孫,必復其始”;于此,《左傳》的成書年代應是公元前403年至公元前386年之間。②

在徐中舒、楊伯峻之后,這一種方法又被其他學者廣泛使用、接受、確認,只是選擇具體預言的范圍又進一步得到改變、拓展、細化。與選擇陳、魏兩氏為侯的預言不同,趙光賢順著徐中舒的思路,根據《左傳》昭公四年所記蔡、曹、滕、鄭滅國預言,特別是“鄭先衛亡”的說法認定《左傳》成書的上限是公元前375年,而文公六年所記的“秦之不復東征也”則指向《左傳》成書的下限是公元前352年,因此趙光賢推定《左傳》編定的年代當在公元前375至公元前352年。③與趙光賢推斷年代時所根據的預言一樣,趙伯雄卻根據《左傳》昭公四年“鄭先衛亡”的驗辭、文公六年“秦之不復東征”的不驗之辭認為《左傳》的成書時間在公元前375至公元前343年,④因為《史記·秦本紀》所記“天子致伯”才標志著“秦之不復東征”的不驗,而此年正是公元前343年。與趙伯雄將《左傳》僖公三十一年所記衛國“卜日三百年”視為“不驗的預言”不同,黃覺弘認為這一預言在衛嗣君時代得以應驗,因為《史記·衛康叔世家》明確記載“嗣君五年,更貶號日君,獨有濮陽”,而“更貶號日君”正意味著衛國滅亡,《戰國策》記衛國事以衛嗣君結尾,也代表著時人對衛國滅亡于衛嗣君的認可。于此,黃覺弘根據“預言解證法”判斷《左傳》成書時間的上限是衛嗣君五年,即公元前320年,而下限在魏襄王卒年的公元前296年,因為汲冢竹書《師春》卜筮事例引用了《左傳》。⑤

顯然,與其他論者相比,黃覺弘判斷《左傳》成書時間的上限是根據預言的應驗與否,而下限的時間是根據其他文本對《左傳》的引用。他的這一做法已經表明,單純使用“預言解證法”難以準確回應《左傳》的成書時間。其實,在黃覺弘之前,王和已明確意識到由預言判斷《左傳》成書時間的局限性,他指出僅僅根據預言判斷《左傳》成書的年代,“其證據尚不夠充分”,進而他主張結合《左傳》取材于春秋時期各國史官筆記材料的“多寡”情況來判斷成書時間,因為一旦國家滅亡或內部動亂、公室失權,原本屬于秘藏的國家檔案便會形成人盡可觀的公開書籍,乃至“成為私人著述的材料”。①基于這一觀察視角,王和認為《左傳》中取諸史書的材料應該以鄭、晉、魏三國為最多,這說明“鄭先衛亡”的預言蘊含著《左傳》成書年代的上限,即公元前375年;而“秦之不復東征”的不驗預言,蘊含著《左傳》成書的下限,周天子致胙于秦的時間是公元前360年,這一時間也與日本學者新城新藏論述的《左傳》“歲星紀事”所實測的天象時間相應。因此,《左傳》的成書年代應在公元前375至公元前360年之間。②在王和看來,盡管“不驗的預言”可以用來判定《左傳》成書年代的下限,“卻不能依據已驗的預言來判定其成書年代的上限”,因此他根據史料的多寡來驗證“鄭先衛亡”的可信性,并以此判斷《左傳》成書時間的上限。

這一論證方式實際上仍然是“預言解證法”,只是通過《左傳》史料的多寡情況來加固了相關預言的可靠性。其實,單單從史料的多寡來看,鄭國的史料并不是最多,以黃覺弘的統計而言,晉、魯、楚、鄭、齊等5國的史料依次減少,③如果這一統計可信的話,楚國的史料顯然多于鄭國,而楚國滅亡又無疑在鄭國之后,那么楚國史料如何傳播至普通社會階層則值得重新商榷。因此,以史料的多寡來增強預言的可信性,是值得懷疑的。客觀而言,既然《左傳》所記預言的來源十分復雜,那么根據預言的驗與不驗來判定其成書時間,本身都是成問題的:既然《左傳》所記預言的來源駁雜、作者不一、時代不一,那么無論是判斷其成書時間的上限還是下限,都是不恰當的,其結論也是難以成立的。同時,每則預言往往只是針對個別事件進行言說,即使準確考察出與其相應的具體年份,那么也只是確定了這則預言形成或書寫的年份,由此一則或兩則預言的形成、書寫年代進而擴展至《左傳》全書的編纂年代還十分冒險。汲冢竹書《師春》卜筮紀事同于《左傳》而又成為專書的現象說明,《左傳》所記的卜筮或預言事例都可以單獨書寫、使用乃至播散、傳承,即卜筮、預言事例具有單獨流傳的可行性和文本證據。

“預言解證法”的另一弊端是同一預言具有多種解釋,進而便會形成不同的時間判斷。這一現象在前述多位學者的推斷中均有表現,如楊伯峻根據《左傳》莊公二十二年所記陳完“代陳有國”的預言.認為《左傳》的編寫者只是看到了“陳氏代齊之苗頭”,而并沒有看到真正代齊。④而趙伯雄根據此則預言認為其中已經蘊含著田氏代齊的事實,因此《左傳》的成書應在此年之后。⑤同樣,對于《左傳》文公六年君子所言的“秦之不復東征”,陳茂同認為這不是預言,更算不上不驗的預言,因為根據《史記·秦本紀》在秦穆公之后、秦孝公之前“秦屢出兵東征”,“不復東征”就是如同“叔向給子產書中的話與秦君子的評論同屬因不滿而發出的詛咒”。⑥而趙伯雄認為不能因為秦國與東鄰作戰就是“東征”,所謂“東征”應是指以爭奪霸權為目的的大規模向東方用兵,因此“秦之不復東征”是一則不驗的預言。⑦張固也卻認為“君子感嘆”的“秦之不復東征”是指秦穆公自己“沒能繼續東征,稱霸中原”,這與君子日“秦穆之不為盟主”相通。⑧于此,“秦之不復東征”只是對秦穆公功業的評價,而不具有預言的意義。

與這兩則預言的闡釋近似,針對《左傳》昭公四年的“鄭先衛亡”,學界也有不同的解釋,如徐中舒認為“鄭先衛亡”是指“鄭亡之后,不久衛也滅亡,先后不能相去過遠”,⑨而趙伯雄認為此句意指《左傳》作者已經看見鄭國的滅亡,而沒有看見衛國的滅亡,①并根據《左傳》僖公三十一年所記衛國“卜日三百年”,而衛國真正絕祀是在公元前241年,認定這是一則不驗的預言,因此《左傳》的成書應在僖公三十一年之后的300年至公元前329年之前,即“《左傳》如作于前329年以后,作者是絕不會記下衛國將在帝丘延祀三百年這一不驗的預言的”。②趙光賢、王和認為“鄭先衛亡”的預言說明鄭國已亡,而衛國未亡,但與“秦之不復東征”相比,衛國未亡的時間不能當做《左傳》成書的下限。

與徐中舒、趙伯雄、趙光賢、王和的判斷均不相同,黃覺弘認為《左傳》的作者已看到了衛國的滅亡,所謂“卜日三百年”是指衛嗣君于公元前320年被貶為君,他的根據是《史記·衛康叔世家》“嗣君五年,更貶號日君,獨有濮陽”,于此“鄭先衛亡”之衛國的國運不但不是未驗的預言,而且是已驗的預言,因此衛國“卜日三百年”的時間也不能被視為《左傳》成書時間的下限,而應該被視為成書的上限。顯然,由于對預言本身的闡釋不同,判斷預言的性質、形成時間也多有差別。

如果考慮到這些卜筮預言進入《左傳》的路途、時間等因素,那么必然涉及《左傳》文本的組合、變動、系聯乃至系年的過程,包括《左傳》書寫者的材料收集、篩選組合、編聯排列等。而在這些過程中,書寫者、編纂者本身對于卜筮或史事預言的主觀認知、解讀,無疑也是《左傳》預言比較駁雜的一個重要原因。例如《左傳》編者將“鄭先衛亡”的預言,系于《左傳》昭公四年鄭國渾罕對子產的評價,而衛國“卜日三百年”系于《左傳》僖公三十一年,兩者系年的不同展示出言說重心的差異,系年的有別也昭示出兩者具有不同的史料來源,于此兩者也并不必然能夠互動關聯、前后相互照應以指向鄭衛兩國的存亡時間。退一步說,即使將兩處的言說都視為應驗或不驗的“預言”,也僅能說明鄭國渾罕的言辭形成于鄭亡之后,而難以成為整部《左傳》成書時間的上限;同樣,衛國都于帝丘三百年的卜辭,也僅代表著此則卜筮出現于公元前329年或公元前320年之前,卻難以說明整部《左傳》成書于這一時間點之前,更何況衛國滅亡的時間點本身就存在爭議。

更為重要的是,通過“預言解證法”來判斷《左傳》成書時間的上下限,是一種文本自證的方式,而文本自證則會忽略編纂者主觀因素的影響:預言事例畢竟處于《左傳》的文本書寫之內,如果編纂者有意通過卜筮預言來掩飾、回護、遮蓋所處的時間點,那么即使《左傳》存在著被認定為未應驗的預言,也并不能當作文本書寫的下限。因此,結合“預言解證法”所存在的諸多問題,通過《左傳》自載預言來判斷成書時間的方式,是很值得反思的。

根據《左傳》文本內證存在的自證局限性,判斷《左傳》成書時間的方式應該進一步審視和拓展,特別是結合當今所見大量出土文獻的春秋史文本,《左傳》在戰國社會的史料來源、成書過程也得以觀察得更為清晰、明確。

二、出土文獻與儒家學者的德義追求

隨著上博簡、清華簡、棗紙簡以及慈利石板村“吳語”的發現、整理和公布,戰國社會廣泛流傳的春秋史文本應是那些呈“散編”形態的春秋史短章。目前所見,這些春秋史短章數量多樣,內容豐富,書寫風格活潑、靈動,書寫文字盡管以楚文字為主,但書寫內容并沒有限制在楚國范圍內,如上博簡《姑成家父》《鮑叔牙與隰朋之諫》《景公瘧》《鄭子家喪》甲乙等,清華簡《子犯子余》《晉文公人于晉》《趙簡子》《鄭武夫人規孺子》《鄭文公問太伯》甲乙、《子產》《管仲》《子儀》以及棗紙簡《齊桓公自莒返于齊》等,都涉及齊國、鄭國、晉國的史事,這說明中原各國的史料早已傳到了南方的楚國,以至楚國人將之轉寫成楚文字加以閱讀、收藏、傳承。如果以此再擴大視野,將多章連綴的春秋史文本也計算在內,那么馬王堆漢墓帛書《春秋事語》、清華簡《系年》、汲冢竹書《國語》以多章匯集的形態呈現,關注的史事更是涉及天下諸國,書寫者沒有明顯的地域之別而以評判史事、明古今之變為導向。從出土地點而言,汲冢竹書發現于北方的王侯級大墓,而上博簡、清華簡又與南方的楚國密切相關;出土《齊莊侯侵晉伐朝歌》《叔魚諫晉莊平公》等文本的秦家嘴墓地為小型墓葬,墓主人為庶人或沒落的士階層。①這些現象展示出同類的春秋史文本分布較廣,閱讀、接受、傳播的人群多樣,上至貴族下至庶人,遍布當時社會的各個階層。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那些敘事完整、篇章簡短的春秋史敘事文本,就是戰國知識界所面對的春秋史主流型文本,它們構成了諸子著述乃至《左傳》《國語》得以編纂的史料來源。換言之,如果戰國社會真的存在敘事本末體的“《左傳》原本”,那么這種“《左傳》原本”就是那些呈散編狀態的春秋史短章。②

也就是說,根據出土文獻所見的春秋史文本,《左傳》在戰國時期如果真的存在著由紀事本末體“《左傳》原本”過渡至編年體解經之《左傳》,③那么所謂的“《左傳》原本”也只能是那些呈短章形態的春秋史文本。由散編狀態的春秋史文本加以修飾加工、連綴成序,必然經過編纂者細心的篩選和規整。而能夠承擔這一修飾加工、連綴成序的書寫主體必然是儒家學者,這一點可以從《左傳》尊禮尚德的價值觀念得到驗證。如自從清華簡《系年》公布以來,學界普遍認為與《左傳》尚德的歷史觀相比,清華簡《系年》具有推崇力量的傾向。④同樣,與《左傳》的敘事理念相比,馬王堆漢墓帛書《春秋事語》具有鮮明的法家史觀,重在述史以明治術。⑤在與《管子》等文本對齊桓公敘事的比較中,《左傳》通過剪裁史料重塑了齊桓公的霸主形象,以使他具有天下諸侯楷模的意義和價值,這呈現出《左傳》書寫者對禮義價值的追求。⑥進而再上溯至汲冢竹書的《國語》兩篇,其以晉楚兩國史事為主,其書寫價值強調的還是國家實力,而非禮義價值。

與之近似,同出于汲冢竹書的《師春》的文本,盡管其文本同于《左傳》,但其闡釋旨向也應與《左傳》相差較大:前者主要目的在于占卜預言,而后者往往通過這些占卜預言來呈現事件所蘊含的德義精神。之所以如此判斷,也具有出土文獻的根據,例如結合戰國楚墓的祭禱材料,論者發現楚簡筮禱文本“往往記錄筮占所使用的工具”和在筮占同時舉行的祭祀活動,但是“這些內容在《左傳》、《國語》的筮占記錄中幾乎毫無蹤影”,相反在“《左傳》、《國語》中多有記載的卦象的分析解說,在天星觀、包山、葛陵簡中也幾乎無一涉及”。⑦這些現象說明與現實社會所使用的卜筮文本相比,《左傳》更加強調卦象、卜筮過程所具有的道德倫理價值。如果說《師春》與《左傳》在卜筮事例闡釋旨向的不同,還屬于一種推測的話,那么上博簡《景公瘧》與《左傳》昭公二十年所記“齊侯疥”的主旨區別,則在文本實證上驗明了這一點:結合上博簡《景公瘧》的文辭辨析,曹建國指出上博簡《景公瘧》實際上是一種“醫療數術”文本,與“德教無關”,⑧而《左傳》“齊侯疥”則重點突顯“修德明政”的功能和價值。

《左傳》對春秋史文本的德義價值闡釋,還可以結合馬王堆漢墓帛書《春秋事語》加以證明。《春秋事語》共16章,所記史事時間最早的是第11章魯隱公被殺,最晚是第3章韓、魏、趙三家滅智氏,歷史時段基本與《左傳》相應。在文本的編排上,不同于《左傳》采用的時間先后順序,《春秋事語》16章沒有按時間先后排列:第1章晉殺里克一事,發生在僖公十年,公元前650年;第16章魯桓公與文姜會齊侯于樂,發生在桓公十八年,公元前654年。①時間序列的不同,反映出兩者編排方法與書寫旨向的差異。許多學者已經指出,《春秋事語》與《左傳》存在諸多史事的相合,即使原本被判定為不見于《左傳》的第2章,楊伯峻也已指出應是《左傳》昭公六年所記齊晉納簡公一事的“傳聞之異”。②結合這些記事相重之處,一部分學者傾向于認為“《春秋事語》應是《左傳》的來源”。③其實,仔細比對文本內容可知,《春秋事語》與《左傳》在每一件史事的細節方面多有不合之處,如《春秋事語》第5章“晉獻公欲得隨會章”所云“晉獻公欲得隨會也,魏州馀請召之”,在《左傳》中隨會服務的國君不但不是晉獻公,而且也沒有秦殺曉朝一事;第8章“晉獻公欲襲虢章”所說的晉滅虞,見于《左傳》的第二次假道于虞,宮之奇的諫言在第一次假道于虞時也并未記載;第7章“齊桓公與蔡夫人乘舟章”所記士說之言不見于《左傳》,也并未言明蔡夫人“蕩舟”之于齊桓公心理狀態的影響;第15章“魯莊公有疾章”所記閔子辛之言不但不見于《左傳》,連魯莊公去世的時間——“五月,公薨”——也不同于《左傳》的“八月癸亥,公薨于路寢”。④這些相異之處,說明《左傳》與《春秋事語》盡管吸納著相同的春秋史文本,但它們的價值旨向卻存在著鮮明的區別。

與清華簡《系年》、馬王堆漢墓帛書《春秋事語》的歷史觀相比,《左傳》對歷史事件價值的闡釋與《公羊傳》更為接近,如針對晉靈公派人刺殺趙盾一事,《左傳》宣公二年與《公羊傳》宣公六年的敘事并不一樣,刺客的言辭、觀察路線以及趙盾的行為均有區別,但是他們都是通過這些“虛飾”來證明德性倫理的價值和功能。這說明《左傳》與《公羊傳》盡管解經的方式有別,但是它們背后的書寫理念和價值追求是相通的。因此,與《公羊傳》傳承、編纂于儒家學者相同,《左傳》的書寫也應由儒家學者來承擔。

因此,從當今所見的出土文獻再看《左傳》的史料來源,便能發現諸子著述所引用的春秋史并不必然來自《左傳》,那些短章型春秋史文本應該是諸子著述、《左傳》乃至《國語》等春秋史專書文本的共同來源。于此,通過諸子著述所使用的春秋史文本是否出自《左傳》來判斷《左傳》的成書時間,也成為必要而可行、可靠的途徑。換言之,通過戰國社會整體性的文化語境,以文本外證的方式觀照《左傳》的成書時間,更能突出《左傳》編纂過程的宏觀文化語境。

結合晉人束皙、杜預以及唐人劉知畿等人對汲冢竹書的記載,當今學者普遍認為汲冢竹書《師春》是《左傳》成書的重要標志,如《晉書·束皙傳》云《師春》“書《左傳》諸卜筮,師春似是造書者姓名”,其后杜預云《師春》“純集疏《左氏傳》卜筮事,上下次第及其文義,皆與《左傳》同”;迭至唐代,劉知畿再次強調:“案《紀年》、《瑣語》載春秋時事,多與《左氏》同。《師春》多載春秋時筮者繇辭,將《左氏》相較,遂無一字差舛。”⑤顯然,束皙、杜預、劉知畿的這些敘述被現當代學者加以承繼、變通,成為判斷《左傳》成書時間的重要下限。⑥其實,這些都是以《左傳》成書在前的立場來判斷的,以當今公布的出土文獻為例,上博簡、清華簡中有關春秋史的內容多有與《左傳》相同的史事,如上博簡《成王為城濮之行》,見載于《左傳》僖公二十七年;清華簡《系年》第9章晉襄公夫人的言辭,與《左傳》文公七年所記基本相同;馬王堆漢墓帛書《春秋事語》第10章,與《左傳》哀公十二年所記最為接近。至于上博簡《景公瘧》文本重出的現象更加繁復,目前所見除了見于《左傳》昭公二十年“齊侯疥”一節,至少還與《晏子春秋·內篇諫上》“景公病久不愈欲誅祝史以謝晏子諫”“景公信用讒佞賞罰失中晏子諫”、《外篇》“景公有疾梁丘據裔款請誅祝史晏子諫”等相近甚至雷同。這些重出、重文的現象,不可一概認定為它們是單線前后相承、直接摘抄轉引的結果,更不可以此判斷它們成篇的年代。①具體到《師春》與《左傳》的關聯,也應如此看待,不可因為文本相同就遽然判定《師春》來自《左傳》,畢竟“記載相同未必就是照抄,兩者也可能有相同的文獻來源。類似的例子如《左傳》與《國語》,《左傳》與《晏子春秋》的關系,都未可一概而論”。②更為重要的是,如果確如杜預所說“師春似是抄集者人名也”,既然卜筮事例抄自《左傳》,那么不應該以“抄集者人名”來命名,于此也就不會題名為“師春”。這些現象呈現出《師春》與《左傳》的關系更為復雜,不可遽然判定孰先孰后。

三、孟子的春秋史敘事與來源

討論《左傳》成書時間的學者,一般認為《孟子》所引用的春秋史都出自《左傳》,如劉正浩《周秦諸子述左傳考》認為《孟子》存在31條內容是對《左傳》的引用,黃覺弘以此當作《左傳》成書于公元前296年之前的證據,因為既然《孟子》引用了《左傳》,其成書一定在《孟子》之前。③而其他學者更是直接將孟子使用的春秋史事視為《左傳》所記,即使與《左傳》不合的現象,也被視為是敘述效果、敘述模式改變的結果。④

其實,從戰國社會廣泛流傳的春秋史文本形態來看,《孟子》所使用的春秋史事并不出自《左傳》。按照學界一般的認識,《孟子》中有兩則事例被視為直接出自《左傳》:一則見于《離婁下》,孟子對齊宣王說“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文王視民如傷”,這些文辭被視為與《左傳》哀公元年陳國逢滑的言辭相同——“臣聞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為土芥,是其禍也”;一則見于《告子下》,是孟子言“五霸,桓公為盛”,云“葵丘之會,諸侯束牲載書而不歃血。初命日,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再命日,尊賢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日,敬老慈幼,無忘賓旅。四命日,士無世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五命日,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日,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歸于好”,其中“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歸于好”,見于《左傳》僖公九年“秋,齊侯盟諸侯于葵丘,日: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歸于好”。其實,仔細對比便會發現,《孟子》的這兩則事例都很難說出自《左傳》:第一則在《孟子》中強調的是君臣關系,即臣對君的態度取決于君對臣的態度,孟子意在規勸齊宣王對待臣下的態度和責任,也直接揭示出君臣關系的互動關聯;而《左傳》逢滑之言意在說明國君對于民眾的態度,決NLyCydA+L9vGuzohSIC7+1vhqnEHLmCXvFhahiYzrmk=定著國家的興亡,其中并沒有直接點出民眾對國君的反噬態度。至于第二則齊桓公葵丘會盟的“五命之辭”,并不見于《左傳》,孟子所言的內容大于《左傳》文本所承載的內容。在“春秋三傳”中,“五命”之辭僅見于《轂梁傳》僖公九年:“葵丘之會,陳牲而不殺,讀書加于牲上,壹明天子之禁,日:毋雍泉,毋訖糴,毋易樹子,毋以妾為妻,毋使婦人與國事”。孟子所言葵丘會盟的總則,《公羊傳》《觳梁傳》均沒有記載,似乎出自《左傳》無疑。但是,“五命之辭”不見于《左傳》的事實再次說明,孟子所依據的春秋史文本內容要比《左傳》僖公九年的記載更加豐富、活潑。以“五命之辭”的內容而言,除了孟子所言的第一命、第五命與《轂梁傳》相似之外,“再命”“三命”“四命”的內容不見于《觳梁傳》;而以《觳梁傳》的內容來看,所載盟辭更像是《孟子》“五命之辭”的簡化。另外,從言說目的來看,《孟子》強調的是“五霸之業”特別是齊桓公稱霸的重要成果,而《觳梁傳》強調的是“壹明天子之禁”。如此看來,《穀梁傳》之辭即使不源自《孟子》,也應形成于《孟子》之后。當然,更為妥當的解釋是《孟子》《觳梁傳》都取材于那些廣泛流傳的短章型春秋史文本,而不應是《左傳》。

《孟子》與《左傳》的關聯,還可以從《孟子·離婁下》所記“庾公之斯去矢金射子濯孺子”的事例加以說明,論者認為此事是孟子引自《左傳》襄公十四年的史事,只是進行了“張冠李戴”。①其實,細致比較兩書對此事的書寫,差距很大,難以使用“張冠李戴”來解釋。

從表1可以看出,兩書記載盡管相似,但差距明顯,孟子突出的是“師恩”的隔代傳承,尹公之他處于庾公之斯、子濯孺子的中介橋梁,盡管沒有真正出場,但他是鏈接子濯孺子、庾公之斯的情感紐帶:庾公之斯盡管沒有直接求教于子濯孺子,但因為尹公之他的緣故仍然對子濯孺子飽含感恩之情,所以他果斷放棄對子濯孺子的追殺。相反,在《左傳》的敘事中,處于庾公之斯位置的是尹公佗,而處于子濯孺子位置的是公孫丁,但是與庾公之斯的選擇不同,尹公佗并不感恩于公孫丁,反而強調“我則遠矣”,進而繼續追擊公孫丁,以至因射術不精而被公孫丁成功反擊。顯然,《孟子》與《左傳》敘事的區別已不在于將庾公之斯(庾公差)與尹公佗(尹公之他)兩人互換位置,而是隔代之師是否應該尊重、感恩的道義之爭。對于孟子而言,他所強調的無疑是隔代的師恩仍然需要延續、重視,而不能被拋棄。與之相比,《左傳》的書寫者則更為理性、冷峻,直接呈現出隔代之間的斷裂和反噬。另外,《孟子》將此事敘述為鄭衛兩國之間的“國際”事件,而《左傳》將之敘述為衛國之內的動亂,這些現象呈現出《孟子·離婁下》引用的春秋史文本并不出自《左傳》。兩人對待虞公的態度并不相同:宮之奇進諫虞公,而百里奚“不諫”。這種態度截然相反的做法,在《左傳》僖公五年的記載中并不存在,也不見百里奚的名字。有學者根據《史記·晉世家》“虜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里奚”,認為《左傳》僖公五年所記“執虞公及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之井伯就是百里奚。但是按照孟子的話語邏輯,他所看到的春秋史文本記載著百里奚主動離開了虞國以到達秦國,而非《左傳》所記井伯被動地離虞至秦。同時,以《左傳》所記井伯的行為和結局,也很難得出他如同百里奚一樣達理明智。這些現象說明,《孟子》所使用的春秋史事并不來源于《左傳》,《左傳》的成書還在其之后。

四、《左傳》編寫于孟子之后

對比孟子所引春秋史事與《左傳》的區別可知,孟子引用的春秋史事雖也見載于《左傳》,但多有不合。如針對庾公之斯一事,孔穎達云“其姓名”與《左傳》襄公十四年“略同”,但“行義與此相反。不應一人之身有此二行”,并認為“孟子辯士之說,或當假為之辭”而《左傳》“應是實也”。①如果孟子所言史事依據《左傳》,他雖為“辯士之說”也不至于將衛國內亂變成鄭衛之爭,更不會突出尹公之他(尹公佗)的師德教誨和傳承能力。由這些信息可知,《孟子》所使用的春秋史事應來源于當時廣泛流傳的短章型春秋史文本,而非《左傳》。換言之,《左傳》的編寫應在孟子之后,這一點還可以從“招虞人以弓”的事例得到證明。

關于“招虞人以弓”,許多論者認為《孟子·萬章下》引用了《左傳》昭公二十年的記載,只是在引述時改變了一些言辭而已,其實未必如此。《左傳》昭公二十年的“招虞人以弓”與《孟子·萬章下》的“招虞人以旌”存在著顯著的差別:

對于兩者所述禮制的不同,孔穎達通過引用《周禮》《逸詩》證明《左傳》所記不虛(《春秋左傳正義》),與之相較,孟子所說的“庶人以旃,士以旃,大夫以旌”卻“不知其故”(楊伯峻語)。②顯然,這已不是字句的不同,而是所根據禮制或文本的區別。同時,從孟子所云“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可知,孟子所讀到的文本盡管也具有孔子的評論,但這一評論應該非常簡短,所以需要孟子進一步解釋“孔子奚取”的著眼點。在孟子看來,“非其招而招”就是“欲見賢人而不以其道”,而“以道見賢人”就是以禮義見賢人,“禮義即道也”,③這與其后的“孔子,君命召,不俟駕而行”因為“以其官召之也”相一致。然而,孟子對“道”的這一闡釋卻不同于《左傳》所言的“守道不如守官”:按照章炳麟《左傳讀》的解釋其中“道”為“君臣相接為義”,①三國時期王肅注云“道為恭敬之道,見君召便往。守官,非守召不往也”。②無論如何闡釋,在《左傳》所記的仲尼言辭中“守道”與“守官”是存在矛盾沖突的,在這一困境之下,正確的做法應該是舍“道”而是“守官”。顯然,這與孟子所言“道”與“仕有官職”的統一難以契合。從這些現象來看,孟子所見“招虞人以旌”的文本雖然具有孔子的言辭,但一定不是《左傳》所記載的“守道不如守官”,以孟子對“孔子奚取”的解說而言,孟子所見孔子對此事的評價應該與《左傳》所記的“君子韙之”類似:因為孔子的評價極為簡短,僅為“韙之”,所以便需要孟子進一步解釋孔子所“取”的關鍵點,進而闡釋“道”與孔子所仕官職的一致性和統一性。李銳根據《呂氏春秋·去私》《荀子·不荀》等對孔子言辭、君子風格的推崇,認為《左傳》的“君子日”有時就是孔子之語。③這一觀點也許還需要進一步辨析,但《左傳》昭公二十年所言的“君子韙之”,按孟子的話語邏輯就是“仲尼韙之”或“孔子韙之”。于此,以《左傳》與《孟子》的差別來看,《左傳》“招虞人以弓”的孔子評論部分一定出于《左傳》編者的添加,形成于孟子之后,而“君子韙之”在孟子時代就是“孔子韙之”“仲尼韙之”“孔子取焉”。細究孟子的言說,從“君子(仲尼)韙之”到“仲尼日:守道不如守官”也許正是《左傳》的編者參考了孟子的評判,由此不但進一步規范、修正了國君招見大夫、士、庶人的禮制,而且通過“完善”孔子的評價以強調“以其官召之也”的重要性,只不過這種“完善”又以“守道”與“守官”的內在沖突為代價。

由這些諸多的例證可以看出,《孟子》所根據的春秋史并非出自《左傳》,而是出自當時流傳的短章型春秋史文本,即在孟子時代,《左傳》還沒有成書,社會上流傳的短章型春秋史文本成為孟子講史的來源。于此,“隨經隸事”的《左傳》一定編纂于孟子之后。

與清華簡《系年》、馬王堆帛書《春秋事語》的書寫主體與編纂意圖相比,《左傳》的編纂過程無疑更能體現儒家學者的話語方式和價值理念。根據前述出土文獻所見春秋史短章的流行情況可知,《左傳》在戰國社會的實際影響,并非像當代學者所認為的那么早、那樣廣泛和深遠。相對而言,司馬遷在《十二諸侯年表》的“序言”中所記《左傳》在戰國時期的傳承線索比較概括、模糊,缺乏諸多的銜接點,具體的傳承線索t++4LfjE2tkcKr5tkbbZQw==也忽明忽暗,跳躍性較大(從魯君子左丘明到鐸椒再至虞卿存在著明顯的跳躍性),所列文本與《左傳》的記事呈現出遠近不一、緊疏不等的特征。也許正是意識到存在這些缺憾,在司馬遷之后的劉向便將這一傳承線索描述得更加細致、清晰。孔穎達在給杜預《春秋左氏傳序》所作的注疏中引用了劉向《別錄》所梳理的傳承脈絡:

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吳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人鐸椒。鐸椒作《抄撮》八卷,授虞卿;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荀卿授張蒼。④

與《史記》相比,這一傳承線索清晰得又讓人懷疑,當代學界有人認同,也有人反對,⑤其中鐸椒的《抄撮》與司馬遷所記《鐸氏微》的關聯以及兩者與《左傳》的關聯、《虞氏春秋》與《抄撮》《虞氏微傳》《左傳》的關聯等,是最讓古今學者縈繞、推斷、爭議的問題。⑥在先秦時期的傳承線索中,無論是鐸椒還是虞卿,其著述都沒有傳承下來。與之相比,荀子的著述成為觀察《左傳》傳播的重要窗口。以《荀子》的文本內容來看,荀子著述時直接引用了《左傳》,典型的例證便是《致士》:

賞不欲僭,刑不欲濫,賞僭則利及小人,刑濫則害及君子。若不幸而過,寧僭無濫;與其害善,不若利淫。①

這段話直接來自《左傳》襄公二十六年聲子歸生之言:“善為國者,賞不僭而刑不濫。賞僭,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僭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②兩者文字略有差異,但意義完全相同,荀子的改編痕跡十分明顯:由“懼及淫人”到“利及小人”,由“懼及善人”到“害及君子”,言辭不但更加準確、清晰,君子與小人的區分也更加明辨。更為重要的是,這一段文字在《致士》的最后一段,著意于告誡君主要善待士人君子,與篇章主題“致士”相合。而《致士》又為荀子所親著,③所以盧文弨直言荀子是“傳《左氏》者之祖師也”。④在此基礎上,劉師培指出“夫左氏、毛詩均傳自荀子,古文家言荀為鼻祖,惟取毛左之說與荀書互證,然后荀書之義明”,⑤即認為荀子文章多采《左傳》《毛詩》之義而成文,荀子是否傳毛詩也許還可討論,但他傳承《左傳》應無異議。關于荀子與《左傳》的關系,劉師培在《(左傳)(荀子)相通考》中所論甚詳,他輯得《荀子》與《左傳》相同之處20余條,如指出《荀子·勸學》所言“《春秋》之微也”“《春秋》約而不速”,正與《左傳》成公十四年“春秋之稱,微而顯”相應;《荀子·禮論》所言“故天子七月,諸侯五月,大夫三月”,正與《左傳》隱公元年“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諸侯五月,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相應。⑥這些證據都可表明,荀子撰文時多引《左傳》史事、辭句以行文,于此《左傳》在荀子之前已經成書。

五、《左傳》的成書處于孟荀之間

與《孟子》引述的春秋史事不同,《荀子》《韓非子》《呂氏春秋》等引用的春秋史已經多與《左傳》契合。如《呂氏春秋·過理》“晉靈公無道”、《呂氏春秋·驕恣》“晉厲公侈淫”、《韓非子·難四》“衛孫文子聘于魯”等,與《左傳》宣公二年、成公十七及十八年、襄公七年所記春秋史事極為一致。更為重要的是,代表著編年體《左傳》形成的“解經之文”也被《荀子·大略》《韓非子·難四》《呂氏春秋·去私》所征引,足見“荀卿、韓非等人也見過”編年體《左傳》。⑦顯然,荀子、韓非所面對的春秋史文本已不同于孟子,這些信息昭示著《左傳》在荀子、韓非子生活的時代已經成書。

孟子、荀子兩人同為儒家,他們與《左傳》關系的疏離與緊密,折射出《左傳》是在孟子至荀子之間的時代被儒家學者所編寫的,以至被其后的荀子、韓非子、《呂氏春秋》所傳承和引用。于此,可以再次思考司馬遷在《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序言”所說《左氏春秋》之于孟子、鐸椒、虞卿、公孫固等人的影響,可以理解為短章型春秋史文本對他們著述的影響和支撐。從以上諸多事例可以證明,在司馬遷提到的名單中,荀子、虞卿與《左傳》成書的關系最為密切。《漢書·藝文志》記載虞卿著有《虞氏微傳》《虞氏春秋》,兩書分屬于“六藝略”春秋類和“諸子略”儒家類。李零依據劉向《別錄》所云“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認為“微”即《抄撮》,“是以雜抄的古書來闡發隱微”。⑧結合《史記·平原君虞卿列傳》所說虞卿“上采《春秋》,下觀近世,日《節文》《稱號》《揣摩》《政謀》凡八篇,刺化國家得失。世傳之日《虞氏春秋》”、《孔叢子·執節》所記魏齊質疑虞卿著述多議論而名為“春秋”可知,①《虞氏微傳》《虞氏春秋》兩書在形態上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前者應以歷史故事的敘述為主,而后者當以論說彰顯自家觀點為主。也因為兩書具有鮮明的區別,所以劉向、班固等人將它們系屬于不同的文獻類別。今本《戰國策·楚四》“虞卿謂春申君”一章記載:“虞卿謂春申君日:‘臣聞之《春秋》,于安思危,危則慮安’。”②論者多以為其中《春秋》意指《左傳》,因為《左傳》襄公十一年記載魏絳言于晉侯“《書》日‘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而此章在馬王堆漢墓帛書《戰國縱橫家書》第23章只有“臣聞之于安思危,危則慮安”,而不見“春秋”二字,且為無主辭,并不見虞卿之名。結合《易傳·系辭下》“君子安而不忘危”、《呂氏春秋·慎大覽》“故賢主于安思危,于達思窮,于得思喪”,何建章認為虞卿所言“于安思危,危則慮安”應為當時習語。③針對傳世本《戰國策》“虞卿謂春申君”,鐘鳳年指出“依史,虞卿未嘗至楚,且春申君受封已久,策辭諸多不合”。④如此看來,《戰國策》“虞卿謂春申君”應為依托之辭。根據這些現象,以“虞卿謂春申君”之言證明虞卿與《左傳》的關聯,⑤是難以讓入信服的。

不過,由《史記》所言虞卿“上采《春秋》”、《孔叢子·執節》記載虞卿所言孔子《春秋》之所以稱“經”重在“常理”以及《漢書·藝文志》將《虞氏微傳》列于“六藝略”春秋類足可證明,虞卿的著述與孔子所修《春秋》存在密切的關聯。據錢穆考證,虞卿的著書活動應在荀子之后,因為荀子在齊襄王時代的稷下學宮已是“最為老師”,傳世文獻所記載的虞卿著書傳于荀子的脈絡應該修正為荀子傳虞卿。⑥戰國世亂、相關文獻記載又交錯纏繞,實在難以判定兩人的孰先孰后,但從相關記載可知,兩人行動事跡、活動線索多有交叉相重合之處:虞卿游走于趙魏之間,與平原君、魏齊等人交好,又因秦昭王、范雎等事棄趙相而保魏齊,且游說于趙孝成王、春申君;而荀子本是趙人,雖“游學于齊”,但也多贊揚平原君、信陵君的作為,且與魏之臨武君“議兵”于趙孝成王之前(見于《荀子》之《臣道》《議兵》),又在秦國與秦昭王、范雎問對(《儒效》),⑦到達楚國后被“春申君以為蘭陵令”以至終老于蘭陵(《史記·孟子荀卿列傳》)。這些現象均可看出虞卿、荀子兩人交游路線的重合和交叉。于此,兩人可謂是同一時期的儒家學者,而且他們都與《春秋》產生了密切的關聯。

更為重要的是,荀子直接使用“微”來概括《春秋》的總體特征(《勸學》《儒效》),與孟子概括地強調《春秋》之“義”相比,顯然“微”更直指《春秋》的核心。這與虞卿所著《虞氏微傳》相應,又與《左傳》成公十四年所記“君子日:《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污,懲惡而勸善,非圣人,誰能修之”、昭公三十一年所記“《春秋》之稱微而顯,婉而辨。上之人能使昭明,善人勸焉,淫人懼焉,是以君子貴之”相一致。⑧張固也通過詳細比較《左傳》“君子日”與荀子思想的契合,認為“君子日”是荀子本人所添加。①也許這一論斷還需要更多的文獻支撐,但“君子日”與荀子主張相應的現象說明,與虞卿相比,荀子和《左傳》的關聯更為密切。能夠證明這一點的,除了趙光賢所言《荀子·大略》的“解經之文”,②還有《戰國策·楚四》所記“客說春申君日”一章中荀子寫給春申君的書信,此章所記荀子之楚依附于春申君而后被讒去楚之趙,春申君后悔又使人請荀子于趙,于是荀子“為書”以謝春申君。③此章與《史記·孟子荀卿列傳》所記多有不合,開頭“癘人憐王”及所舉事例同于《韓非子·奸劫弒臣》,章尾“賦日”又同于《荀子·賦篇》之末,因此引起諸多爭議,一般認為韓非為荀子學生,是韓非使用荀子之論,書賦同篇說明兩者均是荀卿的“謝楚之詞”,即“遺春申君書,刺楚國”。④于此,其中所舉“《春秋》之記”兩事分別出自《左傳》昭公元年、襄公二十五年,而不見于《公羊傳》《觳梁傳》,荀子“為書”所說之《春秋》無疑是指《左傳》。顯然,作為戰國后期的儒家學者,虞卿和荀子游走于趙魏、齊楚,而且又都與《春秋》《左傳》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以至其后的韓非子、《呂氏春秋》對《左傳》事例加以引用,這些現象足以折射出《左傳》的編寫與荀子之前的儒家學者緊密相關。

換言之.結合虞卿、荀子的活動軌跡和文章著述,我們雖不便將《左傳》的編纂歸結于荀子、虞卿,但從虞卿、荀子與《春秋》《左傳》的密切關系可知,正是孟子之后的儒家學者擇取、修飾了那些流傳于世的短章型春秋史文本,進而將之“隨經隸事”而成《左傳》。于此,荀子、虞卿以至韓非子、呂不韋門客才得以在著述時引用、闡釋《左傳》。

六、結語

簡言之,結合當今出土的戰國簡帛文獻來判定《左傳》的成書時間,不僅可以照顧到《左傳》文本的史料來源內證,也有利于從宏觀的文化語境展現客觀外證的價值。諸多出土簡帛中的春秋史文本,構成了戰國知識界所面對的共同文本,成為整個戰國社會篩選、書寫、接受和傳承春秋史事的重要支撐。而《左傳》正是由這些春秋史敘事文本進一步篩選、修飾、加工、纂集而成的,相對其他春秋史的書寫,強調禮制、德義觀念的《左傳》無疑出自儒家學者之手。結合孟子所使用的春秋史事和話語邏輯,便會發現孟子的春秋史敘事并非出自《左傳》,《左傳》應該成書于孟子之后的時代。而荀子、虞卿、韓非以及呂不韋門客等人的著述則呈現出《左傳》春秋史敘事的典型特征,這些現象說明《左傳》在荀子之前得以成書。換言之,結合戰國社會的春秋史傳播形勢以及出土簡帛文獻所呈現的信息,從宏觀的文化語境可以判斷出《左傳》成書的時段處于孟荀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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