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去世，繼父子關系不好，可以解除關系嗎?

張歡 劉思萌

母親再婚后，兒子和繼父矛盾重重。母親去世后，他們能否解除父子關系？

王宸和楊麗曾有過一段甜蜜的戀愛，順利步入婚姻后，生育了兒子王陽。但孩子4歲時，因為生活瑣事困擾，兩人感情破裂，決定離婚，由楊麗撫養王陽。

不久，楊麗結識了新男友吳迪。吳迪對年幼的王陽照顧有加，楊麗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好歸宿，幾個月后就和吳迪再婚了。兩年后，楊麗和吳迪生了一個女兒，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但隨著王陽一天天長大，他和繼父之間的關系卻逐漸冷卻。尤其到了青春期，王陽比較叛逆，無論吳迪說什么做什么，都會被他惡意解讀，發起挑釁。為了保持家庭和睦，吳迪隱忍不發，盡力平衡著和王陽之間的關系，將他撫養成人。

王陽成年后，去了另一個城市生活。之后的40余年里，王陽只在逢年過節和母親聯絡，與繼父一直不相往來。直到有一天，王陽接到繼父的電話，說母親去世了，讓他回家一起處理喪事。

王陽趕回來后情緒失控，對繼父各種責備，認為他沒有照顧好母親。吳迪十分心寒，在處理楊麗喪事時，雙方頻繁發生沖突，關系降到冰點。王陽想到自己往后要承擔贍養繼父的義務，非常憤怒，于是以雙方關系惡化為由，請求法院解除繼父子關系。

在庭審中，王陽拿出自己和吳迪吵架的聊天記錄和錄音，以及在40多年里沒有來往的相關證明，認為雙方關系已經惡化，要求解除繼父子關系。而吳迪則主張，雙方感情良好，沒有什么突出矛盾，王陽提供的證據只是雙方因為悲痛情緒產生的爭執，不能體現雙方感情惡化。

一審法院認為，王陽與繼父吳迪間已經形成了繼父子關系。繼父子關系是基于婚姻、撫養關系形成的家庭關系，現王陽已經成年，現行法律中并沒有符合王陽的主張而解除繼父子關系的規定，駁回了王陽的訴訟請求。

王陽不服一審結果，提起上訴。二審法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在于王陽能否解除與吳迪的繼父子關系。

首先，需要關注王陽與吳迪是否形成具有撫養關系的繼父子關系。王陽的生母楊麗與吳迪再婚，王陽在4歲時就與吳迪共同生活直至成年，時間長達十余年。雖然王陽一直說撫養期間自己與繼父關系不好，但雙方并沒有否認存在撫養事實。因此，王陽與吳迪存在撫養關系。有撫養關系的繼父母與繼子女之間具有擬制血親關系。

其次，王陽請求解除其與吳迪之間的繼父子關系是否存在法律依據。二審法院認為，雖然法律中對于擬制血親關系的解除，只對養父母與養子女之間的收養關系解除作了規定，但民法典第1072條第二款中規定：“繼父或者繼母和受其撫養教育的繼子女間的權利義務關系，適用本法關于父母子女關系的規定?！庇纱丝芍蹶柵c吳迪之間已經形成撫養關系，不會因為生母楊麗的去世而自然解除。但也不能因為民法典沒有規定父母子女關系的訴訟解除，就認為具有撫養關系的繼父子關系不能訴訟解除。相關法律并沒有對繼父母子女直接的關系解除做出否定性評價。所以，一審中認為王陽的訴訟請求缺乏法律依據認定不當，二審予以糾正。

最后，關于王陽的訴訟請求能否被支持，需要結合證據進行綜合評價。法院認為，王陽和吳迪雖然存在矛盾，但結合雙方此前的關系、吳迪的年齡以及健康狀況等因素，雙方關系沒有達到惡化到解除關系的程度。并且如果解除關系，并不利于吳迪的權利保障。因此，一審判決駁回訴訟請求并無不當。

開庭結束后，法官留下了王陽和吳迪，對他們進行開解規勸，希望王陽顧念幼時曾被吳迪悉心撫養的恩情，好好溝通，化解矛盾。聽了法官的話后，兩人沉思良久，決定去酒館里聊聊。談及曾經的相處日常，雖然有不愉快的時候，但也有很多溫馨的回憶。父子二人將這些年堆積在心里的想法一一道來，發現過往存在很多誤會。酒過三巡，這對冷戰了四十幾年的父子擁抱在一起，冰釋前嫌。

律師說法

繼父母與繼子女之間的關系有哪些？

1.姻親關系

姻親關系是指基于合法婚姻關系而與配偶的特定親屬之間產生的親屬關系，未形成撫養教育關系的繼父母子女關系就屬于此類。比如說父或母再婚時，繼子女成年并已獨立生活，且沒有贍養繼父母，或者父或母再婚后，繼子女沒有與繼父母共同生活，繼父或繼母并未對其進行撫養教育。姻親關系結合力度較弱。

2.擬制血親關系

根據民法典第1072條規定：“繼父母與繼子女間，不得虐待或者歧視。繼父或者繼母和受其撫養教育的繼子女間的權利義務關系，適用本法關于父母子女關系的規定。”形成擬制血親關系的繼父母與繼子女之間和親生父母與子女關系并無不同。一般是父或者母再婚時，繼子女未成年，再婚后，繼子女與繼父母長期共同生活，繼父或繼母對其進行了撫養教育。對于形成擬制血親關系的繼父母與繼子女之間，同樣會享有繼承權。

如何判斷繼父母與繼子女之間形成撫養教育關系

區分繼父母與繼子女是“姻親關系”還是“擬制血親關系”，關鍵在于需要判斷繼父母與繼子女之間是否形成了撫養教育關系。在實踐中，一般從以下因素進行綜合考量：

1.雙方存在共同生活的外觀。未成年繼子女是否與繼父母長期共同生活是雙方形成撫養關系的必要條件。

2.繼父母對繼子女存在撫養教育行為。繼子女未共同生活的生父母一方提供的撫養費用，無法全部滿足繼子女生活、教育、醫療所需費用；同時，繼父母對繼子女在生活、教育上提供照料，承擔了繼子女滿足全部生活需要的費用和教育學習醫療費用，可以認定雙方形成了撫養關系。

3.撫養時間的長期性。形成長期穩定的撫養行為，才能認定為撫養關系。該期間的具體時間，實務中尚有爭議，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在上面的案件中，王陽在4歲時就與繼父吳迪長期共同生活，存在共同生活的外觀，受繼父的撫養與照料，事實上已經形成撫養教育關系，屬于擬制血親關系。

繼父母與繼子女的關系解除情形

一般分為以下幾種情形：

1.自然解除

（1）僅為姻親關系的繼父母與繼子女之間，一旦繼子女的生父母與繼父或繼母的婚姻關系終止，姻親關系也自然終止。此時，一方起訴主張解除繼父母與繼子女關系的，法院裁定不予受理，已經受理的，裁定駁回起訴。

（2）生父與繼母或生母與繼父的婚姻關系因一方死亡而終止，另一方生父母要求將子女領回撫養，或生父母與繼父母離婚，未成年子女由生父或生母領回撫養的，該繼子女與繼父母的關系自然解除。

（3）已經形成撫養教育關系的繼父母子女，在生父與繼母或生母與繼父離婚后，如果繼父母不同意繼續撫養未成年繼子女的，繼父母子女的關系解除，該子女由其生父母撫養。

2.非自然解除

對于已經形成撫養教育關系的繼子女成年后，除非雙方經協商一致或者雙方關系惡化，導致繼父母或繼子女關系無法維系的，一般不允許解除。

本案中，王陽和繼父吳迪之間已經形成了事實上的撫養教育關系，并且王陽早已成年，不符合自然解除關系的條件。所以，王陽如果想解除關系，只能通過協商或訴訟。但是，由于他提供的證據無法證明“雙方關系惡化導致關系無法維系”，最終導致敗訴。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對于離異或婚姻出現重大變故的人來說，重組家庭既是新生活的開始，也面臨著兩個家庭的融合、親子關系的摩擦碰撞、法律關系的認定等困境。在理清重組家庭親子法律問題的同時，家庭成員間更應該加強溝通，用真情與包容去理解對方，讓所謂的“困境”成為改善親子關系的契機與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