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論視域下的真理觀：馬克思真理觀的革命性變革

【摘要】《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以下簡稱“《提綱》”）是馬克思實踐認識思維框架走向成熟的開始，馬克思在《提綱》中明確提出認識和實踐的矛盾關系因以唯物辯證法的視角分析和研究，也正是通過處理認識與實踐的關系，馬克思闡釋了新的實踐真理觀。思維的真理性本質上回答了思維能否把握世界的問題，反映了思維能夠變為現實的能力，是以實踐為起點，對真理觀做出的論斷。馬克思實踐視域下的真理觀打破傳統哲學的框架提出了極具批判和超越的思考，實現了真理觀的革命性變革。

【關鍵詞】《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思維|實踐|真理觀

一、西方傳統的真理觀

各流派哲學家對于真理觀的探討和陳述略有差異，從西方傳統真理觀演進的線索來看，可以分為符合論真理觀和融貫論真理觀。

符合論真理觀強調的是命題與客觀實際相符合。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中將真理符合論描述為“凡以不是為是、是為不是者這就是假的， 凡以實為實、以假為假者， 這就是真的”[1]他所探討的真理觀可以理解為命題與事實相符合即是真理，反之即為謬誤?？档略诮邮苌鲜龆x的同時認為該定義仍存在一定缺陷，認為在這樣的定義下真理失去了其普遍性，不同于古希臘哲學，康德的思想中可以看出他對普遍意識和對象性意識做出了區分，思維與自在之物本身也存在著不可跨越的溝壑。

融貫論真理觀將真理理解為命題之間的相互聯系和整體系統的一部分，它指出真理不是孤立存在的、固定不變的，而是多元化的、具有相對性的。黑格爾真理觀探討的是流于意識層面的建立思維與存在同一性的問題，并對做出“真理， 作為一個實存， 其真實的形態只能是一個科學的真理體系”[2]的表述，這其實就是融貫論思想。融貫論認為實存的事物是動態的處在不斷變化之中，不能將其僅視為一個抽象的符號，相反應將事物置于整個體系或與其他事物的融貫中來認知和理解。這種觀點強調了事物的關聯性和相互依存性。在融貫論的框架下，人們不能將事物孤立看待，而是要將其放置于更廣袤的體系中觀察和研究，只有通過將事物放入整體體系中才能更好地理解它們的本質和真理。

無論是符合論還是融貫論，都是哲學家們對真理問題在認識論范疇內的討論和解釋。馬克思的實踐論與其他論斷的不同之處在于，針對真理的具體內容并沒有做出詳細的闡釋，而是更加關注真理的檢驗標準，強調只有經過實踐檢驗的才可以被稱為真理。因此，對于馬克思來說，真理并非是一種靜態的概念，而是需要通過實踐不斷去驗證的，只有在實踐中經過驗證以后，才能被認為是真理，這就是馬克思實踐論視域下的真理觀。

二、馬克思實踐認識方式的轉變

在馬克思理論思想不斷縱深推進的歷程中，其實踐觀的地位舉足輕重，可以說馬克思實踐觀不斷發展的過程也是唯物史觀不斷形成和發展完善的過程。其中康德、黑格爾、費爾巴哈等人的研究成果對馬克思實踐認識方式的轉變造成了深刻影響，也正是在此基礎上馬克思對他們的觀點不斷地進行批判與超越，立足于社會歷史現實的人的活動，將傳統的哲學思維方式代之以實踐的思維方式，創立了“革命的”“實踐批判的”馬克思主義實踐觀。

在馬克思大學時期，作為青年黑格爾主義者的他對世界、哲學和實踐的理解都沒有超出黑格爾的理性范疇的認識邏輯，此時馬克思所言的“實踐”是實踐觀的雛形，是一種屬于純粹理性領域的概念，與之相對應的是理論活動。馬克思在博士論文中寫到：“上面所表現為理論意識方面的差別，現在成為實踐活動方面的差別了?！盵3]“實踐活動”在這里指的是人在日常現實中的生活狀態，而不是一個哲學范疇的概念。馬克思多次提到“實踐”，并多次用類似“實踐活動”的組合詞語表述，也說明這一時期的馬克思已經發現了人的實踐的外在性特征。但需要注意的是這一時期馬克思對人的實踐的理解是在理論行動的角度上開展的，仍然沒有超出黑格爾哲學的立場。

在《萊茵報》時期和后《萊茵報》時期，馬克思開始真正接觸到社會現實，也是這一“現實”讓他開始對具體現實問題進行研究，特別是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可以看出馬克思開始從現實的國家與市民社會的關系問題中更深層次地發掘對實踐的認識和理解，同時也明確了實踐的重要性。這時的馬克思將批判的矛頭直指黑格爾唯心主義的認識理論和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認識對象。

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中，馬克思對人的異化勞動進行了具體分析，并首次嘗試將哲學、政治經濟學與共產主義結合成一個有機的理論整體。《手稿》中馬克思深刻地揭示了“改造自然”是人類實踐的重要方式之一，認為人與自然的關系不是動物式的被動適應關系，并將這種關系表述為“從實踐領域來說，這些東西也是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動的一部分”[4]可以理解為人是在對自然界的占有和利用的實踐活動中展現了其主動性。可以看出馬克思對于勞動的剖判已經開始滲透到資本主義經濟的現實中去，并與黑格爾所探討的勞動概念區分開來了。而馬克思在《手稿》中的“實踐”概念，包含的行為實際是指異化勞動，而“實踐的人”特指工人階級。

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辯證地否定了費爾巴哈抽象的實踐思維，并明確指出“實踐的社會生活”才是對“社會生活”的正確理解。從《提綱》第一條就可以看出馬克思已經揚棄了物質、客體、直觀等范疇，代之以實踐、主體、對象化等范疇了。費爾巴哈雖然不否認人在感性活動中的存在，并在唯物主義的視角下結合了實踐與生活，但對外部世界的認識主要是通過感性的直覺和對行動對象的關注來進行的，這實際上忽視了人在認識過程中的作用。而對于馬克思來說，他的實踐觀認為外部世界是人通過實踐創造的，實踐是人存在的方式，是人的對象性活動。《提綱》第二條則重點回答了思維能否把握現實世界的問題。馬克思將實踐引入到認識論當中，也就是他認為人的認識是在實踐中產生的，實踐充當的是橋梁的作用，可以理解為認識無法脫離實踐而存在，人思維的真理性與否也應當在實踐中得到檢驗和證明，并且只有在改造世界的實踐活動中才有可能獲得正確的認識，如果脫離了改造世界的實踐活動，人們便無法獲得真理性的認識。

三、馬克思實踐論視域下真理的內涵和特性

人們通常會認為真理的本質即是符合事實、反映客觀、邏輯統一，而在馬克思看來真理的問題是一個實踐論的問題，正如其在《提綱》所表述的“思維的真理性是一個實踐的問題”。可以說實踐對于真理來說既具有認識論的意義，又具有本體論的意義，真理不只是主觀對客觀的順從，對于真理問題的理解和把握需要走出認識論的領域，進入到人類的實踐活動中，進入到社會歷史里，如此才能被證實。

“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5]馬克思在這里的思考指向的是人的思維是否能獲得真理性的認識這一點，并在此批判那些不可知論者、懷疑論者認為人的頭腦不能認識現實世界的觀點。馬克思的真理觀正是立足于此，他認為僅僅依靠理性思辨的方法是無法完全掌握真理的，而只有在人的感性活動和社會歷史中才能深刻探究何為真理，回答和解決思維的真理性問題，才能真正理解真理，從而回答“思維能否認識世界”的疑問。

從“人應該在實踐中證明自己思維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維的現實性和力量，自己思維的此岸性?！盵6]中可以看出馬克思是以人的實踐活動改變與否作為思維是否具有真理性的判斷標準。在馬克思的理論中，思維的真理性指的是思維與現實的一致性。他認為人的思維只有在反映現實，與現實相一致，才能具有真理性，才能被認為是正確的。因此，思維的真理性不僅要以邏輯上的正確性為前提，還需要以實踐的檢驗、經驗的考驗為基礎。在這里，馬克思進一步澄清和限定了思維的真理性含義，并表明思維的真理性也可以理解為思維的現實性、此岸性，同時他也強調，思維的真理性的檢驗只能通過實踐來完成。馬克思認為，實踐是真理的基礎和預設，不僅檢驗真理，而且能衍生出真理。不同于康德的“彼岸世界”、黑格爾的“理性王國”、費爾巴哈的“抽象世界”，馬克思的真理觀既不是精神的，也不是物質的，而是實踐的，從而超越了以往學者對于真理觀的闡釋。

從《提綱》“關于思維——離開實踐的思維——的現實性或非現實性的爭論，是一個純粹經院哲學的問題?！盵7]的表述中看，馬克思已經承認在純粹的理論范疇下是不可能實際解決“思維獲得真理性認識的可能”這個問題的。在哲學史上，討論哲學問題往往存在這一定的局限性，這樣的局限性主要體現在理論討論過于抽象、脫離現實實踐的需求等問題上，哲學家們往往只是在自己的理論圈子內進行探討和思考，忽視了更為廣闊的實踐背景。馬克思認為對于真理的討論一旦脫離了人的實踐活動，這個討論就失去了意義，并且這個討論的結果一定會陷入神秘主義的誤區，而為了使哲學問題更好地適應實際需求，就必須跳出過去制約哲學家們討論的理論圈子。只有在“實踐”的大背景下進行思考，才可以真正地透視問題的本質，了解問題的現實需求。同樣地，理論和實踐是相互作用的，必須同時考慮到兩者，在這種思維方式下將研究和探討從經院哲學式的爭論中解放出來，并獲得現實的科學意義。

從《提綱》的整個語境上和第二條的上下文來看，馬克思是從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出發、從認識論依賴于實踐出發，可以看出馬克思在這里是要通過“人類認識的真理性必須由實踐檢驗”這一事實表明，認識需要實踐的幫助，認識離不開實踐，因此真理與實踐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而黑格爾基于其思辨的辯證法，將實踐看作是一種抽象的理性活動，這種理性活動起到的是推動現實世界發展的重要作用，而勞動作為人類歷史推進過程中的一種能動的力量是實踐的形式之一。然而必須認識到的是，黑格爾對勞動的認識和對勞動觀念的打造始終沒有突破唯心主義的范疇，更沒有涉及到現實的人所必須進行的物質生產勞動。費爾巴哈雖然將關注點重新轉移到現實的人上，反擊了唯心主義者，用“感性的人”替代“絕對精神”作為實踐的主體，但他“對于實踐則只是從它的卑污的猶太人的表現形式去理解和確定”[8]，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有力駁斥了唯心主義實踐觀，但仍然沒有發覺人類社會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正是實踐本身。

如果說舊唯物主義的不合理之處在于把客體理解為人直觀的對象物，而沒有看到把主觀與客觀統一、聯系起來的“實踐”，沒有意識到正是實踐擔負起了主體與客體、思維與存在的關系中的“橋梁”作用，那么馬克思對真理問題的討論就是在實踐基礎上對于思維和實踐的關系問題的探討。在舊哲學的視域下，真理觀的主要目的是獲得概念的知識，聚焦于對世界的認識與解釋，而不直接面對現實世界的變化，而與舊哲學所關注的重心不同，馬克思哲學將“改變世界”作為其關注的重心，同樣的“改變現實世界”也成為了馬克思實踐觀的重要內容之一。與此同時，馬克思的真理觀是基于他的實踐概念的，從這個維度出發可以看出實踐既是真理的內容，又是實現人的價值目標的途徑。

馬克思哲學中的世界指的是人類實踐所涉及的現實的人的世界。人在現實生活中怎樣行動、怎樣理解真理和怎樣確定人的主體性，是判斷人思維對錯的重點，如此可以說真理是真實的、與現實最一致的東西。馬克思的實踐觀和以實踐做基石、由實踐決定著的真理觀并不是一種抽象的觀念性的觀點，而是立足于人的現實需要，處在真正社會生活中的，以改造世界為重心的實踐真理觀。

四、結語

真理問題一直是哲學史上的重要議題，隨著歷史的演進和發展，其內涵也隨之更加完善和全面。如今，關于真理問題的新老論斷不一而足，在導致舊唯物主義視域下有關真理的討論被扭曲的同時，也使得真理問題被推向了功利主義的邊緣。馬克思主義實踐論視域下的真理觀就是在這些爭論的背景下提出了極具批判和超越的思考，把實踐引入對真理問題研究和解釋中，揚棄傳統真理觀的合理部分，以其新的視角真正實現了真理觀的革命性變革和批判性超越。

在當今社會中，對真理問題的會商需要更多地關注具體的實踐和現實問題。這就需要人們以實踐為出發點，結合以理論思想，立足于感性活動真正探索問題的本質，并為解決實際問題作出貢獻。馬克思實踐視域下的真理觀提出了一種新的思考方式，引領人們重新審視真理問題，指引人們發掘和關注理論與表象背后的現實問題，真正做到從實際出發，解決現實問題。這是一個深刻的變革，對于促進人類自身的全面發展和進步具有重要意義。中國軍轉民

參考文獻

[1]亞里士多德.形而上學[M].吳壽彭，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46.

[2]黑格爾.精神現象學[M].先剛，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3.

[3]馬克思著，賀麟譯.馬克思博士論文黑格爾辯證法和哲學一般的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22.

[4]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56.

[5][6][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4-55.

[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99.

【基金項目：西安工業大學2023年度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會課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融入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編號：XGSY2023013）】

（作者簡介：向麗瀅，西安工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寇瑤，西安工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哲學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哲學、西方馬克思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