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薩拉熱窩,對于我們這些生于20世紀70 年代的人來說幾乎無人不知,這全是因為《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這部前南斯拉夫電影。當它在20 世紀70 年代被引進到中國放映后,風靡一時,并深深地留在一代人的記憶之中。
毫不夸張地說,我會來巴爾干半島旅行,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部電影。
今天的薩拉熱窩已經不再是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的首都,而是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簡稱“波黑”)的首都。
我們在薩拉熱窩下榻的酒店是位于新老城交界處的瑞士酒店。這是一座全新的酒店,它那通體玻璃幕墻的新穎造型,使得它成為薩拉熱窩這座充滿歷史滄桑感的城市時尚與現代的標志。
透過客房巨大的落地窗,能遠遠地望見一片老城區。那些低矮卻充滿古典風韻的老房子,還有林立其間的清真寺那高聳的宣禮塔,才是我想象中的薩拉熱窩,一如酒店大堂墻上的那幅描繪老城的木版畫……
每每乘坐瑞士酒店的觀光電梯上下,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條寬敞的大道橫貫城市的東西,往來的車輛川流不息,這便是這座城市中著名的一條主干道——波斯尼亞大道。大道北邊有一座明黃色的建筑格外醒目,那是一家假日酒店,曾經的名字是“HotelHoliday Inn”。
這家酒店在整個波黑甚至是世界上都有著非常高的知名度,亮眼的配色還在其次,主要是它在南斯拉夫內戰期間曾經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酒店位于當時最危險的“狙擊手大道”——波斯尼亞大道旁。當時報道內戰的全世界各大媒體的記者都駐扎在此,通過他們的鏡頭,經常可以看到冒險路過這里的薩拉熱窩平民,被不知屬于交戰哪一方的狙擊手射殺在街頭的悲慘情景。
在一個雨后放晴的清晨,我踏上了這條曾經惡名昭彰的“狙擊手大道”。久違的陽光灑滿了寬敞的街道,偶爾有早早去上班的薩拉熱窩市民從我身邊急匆匆地走過,去追趕從大街上叮當駛過的有軌電車,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寧,完全無法想象自己正身處一個曾經令人聞之色變的人間地獄。
黃色的假日酒店對面是波黑國家博物館,在這里,一座老舊的建筑令我側目。只見這座略顯衰敗的建筑物上,張貼著一幅長長的以黑、白、紅三色和照片組成的招貼畫:紅色的大字“SARAJEVO 1992—2012” 分外醒目,那是波黑國家博物館舉辦的波斯尼亞戰爭紀念展覽。
1992 年,波斯尼亞以及薩拉熱窩的歷史從此被割裂。誰都知道1992至2012 年,對于這個國家、這座城市,以及曾經生活在這里的平民來說意味著什么。絕不是書本上所記載的“這場薩拉熱窩圍城戰,目前仍然是現代軍事史上持續時間最長的首都包圍戰”那么簡單。張貼招貼畫的建筑墻面上密布著彈孔,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于是調頭往來路上低頭尋去,終于在人行道上發現了數個五邊形框,框里圍著的是一片放射狀的支離破碎的痕跡,宛如散落的花瓣。這些痕跡的顏色已經非常黯淡,在水泥地面上若沒有邊框的標注,已然很不顯眼,難怪我先前光顧著看大道兩側的建筑而忽略了它們。
這些像小孩子畫作一樣粗糙的紅色印跡,并非哪位藝術家的作品,而是1992 年那場戰爭中惡魔留下的難以磨滅的痕跡,每一處痕跡都意味著死亡:但凡造成至少三人死亡的迫擊炮彈在路面上砸出的彈坑,都被填上了紅色樹脂,從而在地面上形成了像玫瑰一樣不同尋常的紀念標志,它們被稱為“薩拉熱窩玫瑰”。據說,像這樣的“玫瑰”原本在這座城市中有上百朵,如今保存下來的只有28 朵了,它們不斷地向人們提醒著,現代戰爭史上最為漫長的圍城戰所帶來的恐怖和災難。
聯想起昨天參觀中心城區時,我在波黑最大的天主教堂“耶穌圣心座堂”前的鵝卵石地面上,第一次看到了“薩拉熱窩玫瑰”這樣的標識。同時我還參觀了紀念二戰后歐洲最慘烈屠殺的展館——斯雷布雷尼察屠殺紀念館。那一幅幅令人震驚的畫面,以及眼前這一朵朵刺眼的血色玫瑰,依然讓身處燦爛陽光下的我渾身發冷。
就在這些“薩拉熱窩玫瑰”旁的草地邊,我又發現了一座像候車棚式的建筑,其下放置著31 塊銅牌,每一個牌子上都有一個名字,那便代表著在這條大街上的血色玫瑰旁逝去的一個鮮活的生命。所有人的生命都在1992 這個年份戛然而止,而其中一些人的年紀還剛滿20 歲。
我不由得再次想起昨天在黃堡腳下所見的令人震驚的一幕:一大片綠草茵茵的平緩坡地上,密密麻麻全是灰白色的墓碑,細細看去,發現不少墓碑上記載的死亡時間都是1992 年。關心時事與歷史的人都知道,1992 年正是波黑獨立并引發戰爭開始的時間,這場持續了4 年的戰爭,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在歐洲爆發的規模最大的一次局部戰爭。沒有贏家的戰爭,給波黑境內的各族人民都留下了難以抹平的創傷,我們眼前這片墓地中埋葬的,都是在那場殘酷的內戰中死去的穆斯林,不難想象,其他參與沖突的民族也會有著相似的墓地……
薩拉熱窩,真是一座讓人淚流滿面的城市。
編輯+ 夏唯
陳培嘉
筆名柴文,中國新聞攝影學會會員,視覺中國簽約攝影師,現為執業律師。2000 年開始自駕環游周游中國,2008 年開始走出國門,實現了另一個“足跡留在七大洲”的夢想,至今旅行到達過世界上的七大洲的31 個國家與地區。作為一位攝影愛好者,用手中的相機記錄了海量的全國乃至世界各地的風光、建筑、人文影像素材,并堅持以圖文游記的方式去還原、記錄自己的旅行過程與途中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