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的風一直吹

梅亦君

《一個人的村莊》是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獲得者劉亮程的代表作，自20世紀末出版以來，一版再版。在這本裹著泥土味的散文集中，有人看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有人讀出綿長的鄉愁，有人回望心靈的家園，有人嘆息村莊的落寞，而我卻被劉亮程自言自語式的書寫深深打動了。

這本書里有很多風的自言自語，《風中的院門》《寒風吹徹》《那時候的陽光和風》《風改變了所有人的一生》《一場叫劉二的風》《只剩下風》，每一個故事都是風吹來的故事。在作者看來，村莊里的風無處不在，“每一棵樹都是一場風，每一個人都是一場風，每堵墻都是一場風，每條狗、每只螞蟻都是一場風”。誠然，風有大千氣象，風亦凜冽無情。以《寒風吹徹》為例，“十四歲的我”連夜趕牛車被刺骨的寒風凍壞了腿，“似乎寒冷把其他一切都收拾掉了，現在全部對付我”;常說“天熱了過來喧喧”的姑媽的生命在一個冬天戛然而止，沒能接住下一個春天。作者因此寫下了那句著名的生命哲學之言：“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

在作者筆下的村莊里，狗、馬、驢、蟲、鳥、螞蟻、貓、麥子、樹、木頭、院子、土路、土墻、炊煙、云……所有的動物、植物及風物都能自言自語、吐露心聲。《一個人的村莊》單篇散文里這樣寫道：“炊煙是家的根。生存在大地深處的人們，就是靠扎向天空的縷縷炊煙與高遠陌生的外界保持著某種神秘的聯系。”作者一遍遍告訴我們，萬物皆有生命、皆有靈性，這是村莊有別于城市之處。

百轉千回，最回味無窮的依然是人的自言自語。書里的多篇散文都像是作者在自說自話，所有的“囈語”也都沒離開過“村莊”。“我的心中只存放一個村莊，完完整整，那些牲畜、人、草木、陽光雨水和腳印，連夕陽下彌漫的塵土都一粒不少。”劉亮程在《我擋住了什么》一文中這樣說。

劉亮程被譽為“20世紀中國最后一位散文家”和“鄉村哲學家”，《一個人的村莊》也被稱作感動無數人的生命之書，每個讀過此書的人都有不一樣的收獲，可謂“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村莊”。劉亮程的鄉村哲學提醒我們，村莊的風一直在吹，且風從哪里開始吹、我們從哪里出發，比風往哪里吹、生命奔向哪里更有意義，就如他在《剩下的事情》里所寫的：“剩下的幾十年，我想在花草中度過，在蟲鳥水土中度過。……如果我還有什么剩下要做的事情，那就是一棵草的事情、一只蟲的事情、一片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