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香飄綠野

劉裕國

金秋時節見到張雪梅，她站在山崗上，身后一大片的柚子樹，每一棵都掛滿了沉甸甸的果實，看上去金燦燦的。微風拂綠野，陽光很暖和。齊刷刷的柚樹陣容，如浪起伏，沿著彎彎山路一溜遠去。張雪梅夫婦發展柚子種植，聞名十里八鄉，她的故事，全都綻放在那燦爛的笑容里。

40歲出頭的張雪梅，個兒不高，頭發烏黑，穿著入時，一笑起來，眼睛里閃著亮光，走路身姿充滿活力，家住四川省廣安市廣安區龍安鄉群策村1組。

張雪梅與柚子結緣是20多年前的事。2000年，剛20歲出頭的張雪梅和唐華成了親。進了唐家，讓她感到意外驚喜的是，后山的那片柚子林。牽著唐華的手，兩人興高采烈地在柚子林轉悠。這片柚子林，是祖上傳下來的，清末時期，唐華的爺爺從福建武夷山帶回來幾棵柚子苗，經百余年不斷培育發展，長成了這蒼茂的柚子林，現在由唐華的父親唐延文細心照料著。唐華說：“小時候，做夢都在吃柚子，只可惜啊……”他嘆了口氣，接著說：“明年我們就要到廣東打工了，要告別家里的柚子林了。”張雪梅笑了：“過幾年我們就回來，爸年齡也大了，咱倆當好接班人！”唐華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脫口而出：“一言為定！”

光陰荏苒，10年過去了。2011年春節，張雪梅和唐華從廣東打工回來。帶著濃濃的年味，夫妻二人跟著年近七旬的父親穿走在柚子林里。父親說：“咱們唐家自從你爺爺種柚子開始，那真是隔著門縫吹喇叭——名聲在外，吃了咱家的柚子，沒有不說好的。這份家業，你們可得好好傳下去。”

從那時起，張雪梅和唐華就把心拴在了家里那片惹人喜愛的柚子林。

夫妻二人從父輩手里接過來的，不只是一片果林，還有老一輩人良好的種植理念和技能。

施肥是柚子種植最關鍵的環節，不僅涉及柚子的口感，還關系到柚子的品質。得用農家肥，不能用化肥。唐華打小時候起，就跟隨爺爺和父親挑著農家肥下地，一雙小手，忙個不停。

北緯30度的溫和氣候，礦物質豐富的肥沃土壤及新鮮的空氣，賦予了廣安龍安柚得天獨厚的優質基因。廣安市政府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理念，走環境友好、生態綠色的發展路子。2013年，綠色發展的理念如縷縷新風，吹拂廣安大地，吹進萬千農戶的心田。

張雪梅和丈夫在鄉里參加了為期一周的果樹種植培訓班，聽區鄉農技專家和高校教授授課。一個新名詞讓夫妻二人激動不已，這就是“有機肥”。幼齡樹下種油菜，收獲的油菜籽，既可榨油增加收入，菜籽渣做成油枯，成了上乘的柚子種植肥料，一舉兩得。夫妻二人聽得樂呵呵，回家沖著有機肥干起來。

按照農業專家的說法，在“二十四節氣”中，過了秋季的第三個節氣“白露”，川東丘陵地區就開始“變臉”，冷空氣轉守為攻，白天坡地里有陽光，天氣還算暖和，但傍晚后氣溫很快下降，晝夜溫差加大，這是播撒油菜籽的好時機。為了不誤農時，張雪梅天不亮就起床做飯，夫妻二人吃完早飯，碗筷一扔，就趕到地里忙活。唐華揮鋤挖窩，張雪梅彎腰撒種，不一會兒，就見陽光從山頭射出，撒下一道道金色的亮光，照著夫妻二人手起手落、配合默契的身影……

陽春三月，油菜花整齊列隊，在綠油油的柚樹下迎風怒放，給柚子林平添一道風景。張雪梅說，油菜花年年讓她看得心醉。過了“五一”節，油菜籽成熟了，她和丈夫又開始忙碌，起早貪黑收油菜籽。經過收割、脫籽、晾曬幾個環節，油亮亮的油菜籽被送進早已準備好的小作坊。隨著轟隆隆的馬達聲響，亮晶晶的菜油榨出來，圓盤一樣的油枯碾成形，濃郁的菜油味彌漫整個房間。

菜籽餅（油枯）是油菜榨油后剩下的大約60%的殘渣類，專家說含粗蛋白質近40%，氨基酸含量也比較豐富，氮磷鉀含量都有?！坝涂蓦m然是個好東西，但使用方法必須對頭，不能直接用到地里?！睆堁┟妨灵W著大眼，講得頭頭是道，“如果直接將油枯施到地里，沒有微生物分解轉化，不僅不能被果樹很好地吸收利用，幾乎白白浪費，還會造成二次發酵燒根燒苗?！?/p>

張雪梅打心眼里感謝區政府派來的農業專家。他們走進村，挨家挨戶送技術上門，手把手教，心貼心幫，讓張雪梅很快學會了油枯發酵的方法。第一步，把生物菌肥發酵劑和油枯混合，保證混合均勻；第二步，調節水分，將水分控制在50%左右。心靈手巧的張雪梅解釋說：“抓一把握在手上不滴水，掉在地上能散開，就符合專家的要求了?！弊詈?，把混合好的有機肥堆起來發酵，10天左右，就可以使用了。用油枯種柚子，提高肥效，改良土壤，柚子會變得更加甘甜爽口。每年，張雪梅家種柚子使用的油枯上千斤，自制的油枯不夠用，還要到市場購買一部分。

我跟著張雪梅走進她家果園，一邊轉悠，一邊聽她講解，無不佩服這位農家女，外表普普通通，滿腦子的綠色種植的新道道。

我問：“用了油枯，農家肥還用得上嗎？”

張雪梅回答：“用得上，不過，老辦法不行了，必須發酵，地里不能直接施用豬糞、雞糞之類的農家肥?！币郧?，農戶大都在田邊地角建一個小池子，囤積人畜糞便，需要時直接澆地，這不符合政府提倡的環境友好的要求。這些年，她家新建了發酵池，把地里的雜草、腐爛的谷物、胡豆，以及米糠等，與農家肥摻雜在一起，放進池子進行發酵，然后再使用，既無臭味，又提高肥力。

這些年來，張雪梅夫婦綠色種植的意識越來越強，腦子里的弦繃得緊緊的。過去，柚子樹修剪的枝丫，被直接埋在地里，用作肥料。如今，他們改了，寧可多花成本投入有機肥，也不沿用埋樹丫枝老辦法。原來，唐華在網上看到一條農業科技信息，知道秋冬季剪下的樹枝普遍帶有病蟲害，如果埋在地里，第二年又會長出來，病蟲害會加大繁殖，果樹就得加倍噴灑農藥，污染環境和土壤。唐華恍然大悟，果斷廢除了沿用多年的在地里埋柚子樹枝丫的老辦法。

唐華對土地的環保要求近乎苛刻。有一次，他聽說市場上有的飼料不合格，雞、豬吃了以后糞便含氯和重金屬，如果用在地里，不僅污染土壤，還會影響柚果品質。他和張雪梅一合計，堅決不收購喂飼料的牲畜糞便做發酵肥。鄰里有人取笑：“唐華，你兩口子想多了！”唐華卻回答很干脆：“讓不符合綠色發展的東西通通靠邊站！”

站在一排柚子樹下，張雪梅介紹說：“如果遇上高溫高濕，持續降雨，或者果樹老齡化，柚子很容易感染果疫病，柚子疫病主要發生在果實上，治理必須講科學，不能隨便用農藥?！?/p>

張雪梅和唐華多次參加區農業部門、四川省農科院、重慶農科所科技培訓，多次邀請農業科技專家現場指導，他倆的手機里都加了專家教授的微信，遇到難題及時溝通處理。2023年10月，柚子樹上發現一種從未見過的病蟲，不知怎么處理，唐華當場在地里拍視頻和圖片，通過微信發給省農科院專家田承權。在專家指導下，運用無公害的新技術，使新病蟲很快得以科學治理。

為了從根本上解決高溫高濕給果園造成病蟲害的問題，他們夫婦二人虛心向中國農業科學院柑橘研究所的專家淳長品請教，將得來的真經，逐一落實。開排水溝，改良果園生態條件，夏季進行地面覆蓋，冬季進行樹干刷白；避免不合理間作，密植園及時間伐與梳剪；在病部位采取淺刮深刻的方法，即將病部的粗皮刮去，再縱切裂口數條，深達木質部，然后涂以50%的多菌靈可濕粉劑。不再像過去，一見病蟲，就大力噴灑農藥，造成環境和土地污染。

近年來，在政府主導、龍頭企業的帶動下，張雪梅夫婦的龍安柚種植還全面實行黃板、捕食螨、太陽能滅蟲燈、高空蟲情測報燈等病蟲害綠色防控技術，推行化肥、農藥減量增效控害行動，使龍安柚產業綠色防控率達100%。

堅守綠色發展意識，張雪梅夫婦得到豐厚的回報。我走進龍安鄉群策村，一塊綠底紅字的店鋪招牌撲面而來，“柚香柚甜直營店——群策龍安柚專業合作社電商e站”一行大字十分醒目，墻壁上由綠色線條構成的現代生態圖——《健康的滋味》生動別致，令人頓足。這就是張雪梅夫婦經營的龍安柚銷售點。“每年有6萬多斤龍安柚從這里銷往成都、重慶、北京、廣州、深圳等10多個城市，甚至銷往海外，年收入有幾十萬元……”張雪梅面帶喜色，充滿自信地說道。

在廣安區龍安鄉，發展龍安柚是一條寬廣的致富門路，參與的農戶過半數。當地干部介紹，龍安柚之所以蜚聲海內外，除了它有上百年的歷史和獨特的地理優勢之外，關鍵是種植戶齊心協力，家家戶戶都像張雪梅夫婦一樣，樹立生態文明理念，凝聚綠色發展共識。

同時，大面積的水果生產，需要良好的大環境，需要新鮮空氣滋養。多年來，廣安市持續發力，實施精準治污、科學治污、依法治污，全域環境突出問題得到有效整治，環境風險得到有效遏制，生態環境質量得到有效改善，近三年連續達到國家環境空氣質量二級標準，人民群眾的藍天幸福指數顯著增強。全市10個國省考核斷面優良率達90%，實現了“一江春水向東流”。更值得稱道的是，廣安全市無重度污染耕地，輕中度污染耕地僅占全市耕地面積的0.53%，污染地塊安全利用率為100%。

好環境孕育出了好產品。2019年，龍安柚現代農業園區被評為四川省五星級現代農業園區；2021年，國家知識產權局正式批準成立“龍安柚國家地理標志產品保護示范區”，成為國家知識產權局批準成立的首批國家地理標志產品示范區。

初冬時節，張雪梅在地里忙開了，修剪枝丫，施撒有機肥料。地里的活，她搶著干，她知道唐華是個大忙人，如今已是村龍安柚合作社的法人，領著全村60多戶人一起干，共同鋪就致富路?！白岧埌茶职汛謇雉[得紅紅火火！”這是張雪梅唐華夫妻二人的真心期待和不懈奮斗。作為富民強區的支柱產業，廣安區目前已在10余個鄉鎮發展龍安柚26萬多畝，建成廣安柚現代產業基地8個，全區年產龍安柚近30萬噸，產值近15億元。

用堅守換來甘甜。回想起回鄉種龍安柚，張雪梅興奮不已，她很自豪，13年的堅守，綠色生態的路子走對了。

責任編輯/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