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州，想一個人

如果沒有柳宗元，永州恐怕不會走進語文課本，被那么多人吟誦朗讀。柳宗元在永州生活的十年里，寫下了三百多篇詩文，其中有眾多廣為流傳的不朽篇章。偏處一隅的永州，也因為柳宗元的書寫，成為唐代文學的重鎮。

但最初，柳宗元對永州之行是抗拒的。唐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因為“永貞革新”的失敗，柳宗元由禮部員外郎貶為永州員外司馬。那一年他33歲，正是該在仕途上意氣風發大展宏圖的時候，卻要離開帝都遠赴蠻夷之地。漫漫長路，他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奔波了好幾個月，柳宗元終于來到這個陌生之地。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和當地人交流特別困難，當地官員對他也是冷若冰霜。更要命的是，母親身體突然不適，柳宗元趕緊尋醫看病，忙得焦頭爛額。他曾寫了一篇《囚山賦》，表達自己內心的幽怨激憤。

一開始，柳宗元暫住于永州城南的龍興寺。拿著朝廷的薪水，無災無難地過日子，對柳宗元來說，并不是一件心情愉快的事。因為這次貶謫，柳宗元失去了仕途，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健康。但在《永州龍興寺東丘記》的結尾，柳宗元沒有借東丘的草木發牢騷，反而擔心“懼翦伐之及也，故書以祈后之君子”，這種對草木的憐惜和眷戀，顯露出他的襟懷。

幾年后，柳宗元搬離龍興寺，他開始仔細打量起眼前的永州和人民。他發現，拋開復雜的俗務，能讓人安心的，就是眼前這田園山水了。一個失意之人，是很容易在山水里發現知音的。他遷居到城外的愚溪之畔。愚溪其實叫冉溪，柳宗元把它稱為愚溪，是希望自己能愚蠢些，像個傻子那樣生活。那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即將在這個叫愚溪的地方，開始文學道路上的輝煌。他和歷史上那些遭遇過不幸的文人一樣，在人生最暗淡無光的時候，噴發出最瑰麗的光焰。他把百姓的疾苦全聚集在筆端，寫下了著名的《捕蛇者說》《封建論》《天對》《六逆論》。他踏訪永州，在田園山水里，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看到了自己對這方水土的熱愛?！队乐莅擞洝肥橇谠獮橛乐輰懙某鞘袀饔?。永州收留了一個失意的柳宗元，而柳宗元則還給了永州一個如詩如畫的文化名城。

據說，現在的永州八景皆和柳宗元有關。這是柳宗元的魅力，更是文化的魅力。當年他心懷郁悶，走走停停，徘徊于山澗溪邊，看云來霧往、花開花落，所走蹤跡皆為日后的永州留下傳說和故事。詩為人傳，城為文美。詩與文，人與城，就如血液一樣，交融在一起。

作為柳宗元的山西老鄉，我在永州美麗的山水間，想象著一千多年前他流連山野間的樣子。可惜我沒有他的筆力、神思、文采，為今天的永州寫一篇《新永州八記》。但我看到了永州人民已經為當年的《永州八記》作了豐富而精彩的注釋，那便是山更綠了，水更清了，花更艷了，永州更美了。這新時代的永州氣象，又何止八記？

龐玉生：山西省散文學會理事，太原市作家協會理事。在《中國鐵路文藝》《山西文學》《延河》等多家報刊發表作品多篇，曾獲梁斌文學獎和浩然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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