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年,成三爺家的后院多出了一片竹林。
如果非要用“林”來形容,我想還不是很準(zhǔn)確。初時,那竹子很是纖細,稀疏的幾蓬。
這地本是成三爺家的祖宅,為了改河道,拆了,往南挪了,留下一地瓦礫,無人打理。瓦礫的縫隙中卻長出了各種雜草:蒲公英、狗尾巴、癩婆婆(車前草)……
那次返鄉(xiāng),卻見多出了一片竹林,很是欣喜。一塊荒地,煥發(fā)出生機,孕育出生命,本就是一件可喜的事。成三爺?shù)碾S性,成就了這片竹林的隨意。頭天還見筍尖探出,不消三兩日,竹筍已探出大半個身子,一根根,沿著可憐的空隙,鉚足了勁求生。那深褐色的粗糙外衣包裹著的堅韌意志,卻將筍尖鍛造成一根箭矢,頂端尖銳。或許,這也有滿地瓦礫打磨的功勞。
竹子很細,沒有文竹的秀氣,而色澤卻是一般無二,淡綠。竹子很光滑,不比緞子柔順,光澤卻是別無二致。竹子一節(jié)節(jié)的,每段都有一道竹節(jié),長一段,多一節(jié),樹有年輪,竹有節(jié)環(huán)。一寸光陰一道環(huán),所以,時光在竹子身上,永遠是向上追尋的。
再次返鄉(xiāng),成三爺已不在了。他捧著茶壺、沿竹林繞圈的身影,見不到了。竹林畔那條河溝,常年水聲不絕,若是偶爾斷流,定會讓人詫異。成三爺說走就走了,走進了竹林深處。
竹林長勢甚好,粗若孩臂,色若祖母綠。四處擴散的竹枝,可以橫生出一丈遠,層層疊疊,大有遮天蔽日之勢。竹葉如狼毫掃出的一“撇”,尾端圓潤,中段飽滿,前端尖銳。長劍出鞘,“劍眉”一詞當(dāng)源于此吧。陽光再難輕易入林,只能循著偶爾漏出的縫隙,在鋪滿枯黃竹葉的地面,留下稀疏光點。
風(fēng)過竹林,“唰唰”聲不絕,似無數(shù)紙片隨風(fēng)而動。竹影搖擺,竹葉搖曳。地上的影驚到了歸家的兔,化作一道灰影,在暗黑的竹林間蹦躍著,逃向深處。竹葉成片,凝成峰巒,風(fēng)動,峰搖,彎了,卻不倒。雀鳥們被擾到了,“咯咯”“咕咕”,慌不擇路,只聽得羽翼撲打,穿林葉響。
周邊的鄰居偶爾會帶上砍刀,劈斷數(shù)根竹子,邊砍邊叨叨兩句:“成三爺,借你家竹子用用,曬被子好用。”
老人路過這片竹林,總會蹺起拇指,贊嘆兩句:“這竹子和老成一個模樣,壯實!當(dāng)年挖溝耕地,我們仨小伙比不上他一人……”
竹林依舊,不擴一分;竹筍依然,不荒一隙。成三爺留下的這片竹林,容下了鳥鳴兔歡,也容下了往昔回憶。是呀,人吶總該給這世上留下點念想,即使尋常如竹……
作者簡介:蔣沂凌(2005—),女,漢族,江蘇南通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為編導(dǎ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