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與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關系

摘要：探討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影響因素是當下研究的重要主題之一．在疫情背景下，以遵守防疫行為準則為例，采用問卷法（被試８０５名）和實驗法（被試１０５名），考察敬畏與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關系，以及風險感知在其中的中介作用和心理控制源的調節作用．結果發現：特質敬畏與狀態敬畏對公眾的風險感知、遵守防疫行為準則均有正向預測作用；風險感知在特質敬畏和特定情景敬畏條件下與遵守防疫行為準則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而在一般自然景觀敬畏條件下，風險感知在其中起完全中介作用；敬畏與風險感知的關系受到心理控制源的調節，且在特質敬畏與狀態敬畏條件下調節效果有所不同，但在外控傾向條件下，敬畏對風險感知的預測作用更強．研究結果有助于理解敬畏促進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作用機制，對促進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政策制定具有借鑒意義．

關鍵詞：敬畏；社會規范行為；防疫行為準則；風險感知；心理控制源

中圖分類號：Ｂ８４９ 文獻標志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１-８３９５（２０２４）０４-０４８１-１１

ｄｏｉ：１０．３９６９／ｊ．ｉｓｓｎ．１００１-８３９５．２０２４．０４．００５

新冠肺炎是２１世紀以來全人類所遭遇的影響范圍最大的世界性重大流行病，是全世界面臨的一次嚴重危機和對全人類的大考驗．公眾自覺遵守防疫行為準則能在阻斷新冠病毒傳染中發揮關鍵作用［１］．因此，防疫行為準則這種被大部分人接納并遵守的行為規則便是一種社會規范［２］．然而，在疫情防控非常時期，不遵守或違反防疫行為準則的個體不計其數［３］，從而導致新冠疫情不僅加劇擴散、增加防疫任務難度、影響人們的正常工作與生活，而且還造成了巨大的人力、財力損失．由此可見，遵守社會規范行為對社會的發展具有重要作用．因此，以新冠肺炎期間，公眾遵守防疫行為準則這一社會規范行為為例，探討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影響機制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社會規范行為是指人們根據引導或者約束人們行為的準則，做出符合群體或社會文化價值的行為［４］，屬于親社會行為范疇［５６］．在新冠病毒流行期間，國家根據疫情防控要求頒布的公眾防疫行為準則是約束人們行為的一種社會規范［４］，故而，遵守防疫行為準則也就屬于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目前，國內外基于健康信念模型、計劃行為理論以及保護動機理論等健康行為模型研究，從認知、情感２個角度分別探索了公眾遵守防疫行為準則的影響因素［７９］．研究發現，對疫情的風險感知、感知到的社會支持、疫情相關知識的了解、政府信任等認知因素與公眾遵守防疫行為準則存在顯著性正相關［１０１５］．情感因素對公眾遵守防疫行為準則也有重要的預測作用［１６１９］．比如，有研究發現，在新冠疫情中產生的負性情緒與公眾積極遵守防疫行為準則呈正向相關，個體對新冠疫情越焦慮、恐懼，則越遵守保持社交距離、改善手部衛生等防疫行為準則［２０］；也有研究發現，經歷負性情緒越多的個體越可能外出參加活動，從而不遵守防疫行為規定［２１］．但已有研究僅單一關注認知或情緒因素與遵守防疫行為準則的關系，即使探討情緒因素與遵守防疫行為準則的關系，也只是從負面情緒角度出發，且其結果存在不一致．發展情境論認為人的心理與行為發展是通過個體與其所處情境間的交互作用實現的，個體心理與行為不僅受單一因素的影響，還受多因素及其相互作用的影響［２２］．因此，本研究整合情緒（敬畏）與認知（風險感知）因素，從公眾遵守防疫行為準則這一視角，探討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心理機制．

孔子曾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其中的“畏”便指敬畏．心存敬畏，行有所止．因此，敬畏是一種包含謹慎、具有積極力量的心理品質與情緒體驗，能夠引導和塑造個人行為［２３］．敬畏的“小我假設”認為，敬畏體驗減少了個人自我意識，使個人能夠面向他人并融入社會集體［２４］．實證研究也證實了敬畏使個體自我中心意識減弱，集體意識、遵守規則意識增強［２５２６］．那么，敬畏能否促進個體做出遵守社會規范的行為呢？雖然已有研究沒有直接探討敬畏與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關系，但針對敬畏與親社會行為關系的研究較多．如，文獻［２７３０］已證明特質敬畏能夠顯著地、積極地影響親社會行為傾向．同時，由視頻、ＶＲ場景所引發的狀態敬畏也被證實能增加被試的親社會行為［３１３２］．由此可見，敬畏同時存有特質性與狀態性的特征，特質敬畏是個體相對持久的、內隱的人格特質，狀態敬畏是由情境誘發的相對及時的、變化的狀態體驗［２３］．上述研究發現，特質敬畏與狀態敬畏對親社會行為具有促進作用．那么，遵守社會規范行為作為親社會行為的一類，２種形態的敬畏對此影響有何相似或差異之處呢？因此，研究亟需探討特質敬畏和狀態敬畏與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關系，就此提出假設１：特質敬畏與狀態敬畏可以促進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準則．

根據情緒的動機分化理論，情緒（敬畏）具有適應功能，并會導致不同的認知，由此引發不同的行為結果［３３３４］．風險感知正是情緒（敬畏）適應功能下的結果［３５３７］．風險感知是個體在新冠疫情這一風險情境下對疫情的主觀感受、經驗與認識，主要包括對疫情嚴重性、易感性與可控性３個方面的感知［３８］．研究發現，個體在負性情緒體驗下易感生命受到威脅從而提高風險感知［３９］；而積極情緒傾向使個體忽略不利因素，能夠降低個體過高的風險感知，避免個體因過高風險感知而做出非理性行為［４０４１］．敬畏是一種既包含“敬”，又包含“畏”的復合情緒，并不從屬于積極情緒或消極情緒某個單一維度［４２］．雖然目前沒有關于敬畏與風險感知直接關系的研究，但相關研究表明，敬畏對認知過程有重要影響（如，時間感知、注意力轉變等），能夠增加個體的親社會行為傾向［４３４４］．由此可推測，敬畏能促使個體風險感知的改變．此外，基于健康信念模型理論，風險感知與實施保護行為意圖呈正相關［４５］．研究發現，風險感知高的個體更易參與健康保護行為以避免風險，而認為疫情不嚴重、病毒遠離自身等低風險感知的個體不易遵守防疫行為準則［４６４８］．綜上，敬畏作為一種復合情緒，能夠影響個體的風險感知水平，從而促使個體遵守社會規范行為．因此，提出假設２：敬畏通過風險感知促使個體遵守社會規范行為．

敬畏與風險感知的關系可能受到心理控制源的調節．研究發現，內外控制源者的風險感知之間是存在差異的［４９５０］．因為心理控制源會影響個體對命運或生活事件結果是由內部原因還是外部原因決定的心理認知．比如，內部控制源者認為事件結果取決于內部力量，而外部控制源者認為事件結果由外部力量決定［５１］．疫情出現已有幾年時間，由于政府有序領導、接種疫苗、防疫行為指南等有效的防疫措施，人們雖然不再像疫情初期時對新冠肺炎充滿未知與恐懼，但９０％的專家認為新冠病毒或將與人類長期共存［５２］，因此風險隨時存在．內部控制源者認為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應對和防止自己不被感染新冠病毒；但對外部控制源者而言增加了不確定性或不可控性，因此外部控制源者的風險感知水平高于內部控制源者．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設３：心理控制源在敬畏與風險感知之間起調節作用．

綜上所述，根據情緒的動機分化理論，建構了敬畏、心理控制源、風險感知和遵守社會規范行為之間的關系．以遵守防疫行為準則為例，擬探討疫情風險感知在敬畏與遵守社會規范行為之間的中介作用，以及心理控制源對“敬畏→風險感知”這一路徑的調節作用，構建了一個有調節的中介假設模型（圖１），并從特質敬畏和狀態敬畏２個方面，采用問卷法與實驗法探究敬畏與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關系及其心理機制．

１ 研究１：特質敬畏對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影響

１．１ 對象與方法

１．１．１ 對象

為探究個體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影響因素及心理機制，研究數據收集于２０２２上半年全國疫情爆發較為頻繁時期．由于疫情原因與樣本來源的廣泛性要求，網絡招募１８歲及以上的成年被試，在線填寫問卷．剔除明顯偏差的數據（如全部選擇１或７），共計８０５個樣本．其中，男性占比４１．９％，女性占比５８．１％；１８～２５歲的被試占比５６％，２６～５０歲的被試占比４２．４％，５１～６０歲以上的被試占比１．６％；根據官方公布被試所在風險區域劃分標準，低風險地區（５４４人）占比６７．６％，中風險地區（２０８人）占比２５．８％，高風險地區（５３人）占比６．６％．

研究程序和內容均符合本院心理學倫理委員會審核要求，且均取得被試的書面知情同意．

１．１．２ 方法

特質敬畏量表：采用Ｓｈｉｏｔａ等［３４］編制的特質性積極情緒量表中的敬畏分量表，該分量表共６個題項，例如“我經常感到敬畏”．量表采用李克特７點評分（１為“完全不同意”，７為“完全同意”），得分越高被試特質敬畏程度越高．研究中的特質敬畏分量表的分半信度為０．８０，Ｃｒｏｎｂａｃｈ’ｓα系數為０．８１．

遵守防疫行為準則問卷：根據《公民防疫行為準則》，自編遵守防疫行為準則的測量問卷．共８個題目，例題如“自新冠疫情爆發后，我養成了勤洗手的習慣”等．從１“完全不符合”到５“完全符合”的李克特５點計分，得分越高表明被試越遵守防疫行為準則．各題項與總分的相關顯著（０．６１～０．６５，Ｐ＜０．００１），且研究中該問卷的分半信度為０．７９，Ｃｒｏｎ-ｂａｃｈ’ｓα系數為０．８６，表明該問卷具有良好的信效度．

風險感知量表：采用崔小倩等［３８］編制的新冠肺炎疫情風險感知量表．該量表由易感性、嚴重性和可控性３維度９項目組成，例題如“感染新冠肺炎會產生嚴重后遺癥”等．從“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分別計１～５分，得分越高表明被試的風險感知越高．研究量表的分半信度為０．６０，Ｃｒｏｎｂａｃｈ’ｓα系數為０．７０．

心理控制源量表：采用王登峰［５３］修訂后的心理控制源量表測量被試的內外控制源．該量表由２３個條目組成，其中１９個得分項和４個不計分插入項，以破選方式作答．選擇外控項計１分，內控項不計分．分數越高，外部控制源越強；分數越低，內部控制源越強．該量表Ｃｒｏｎｂａｃｈ’ｓα系數為０．７８．

１．１．３ 統計處理

采用ＳＰＳＳ２４．０對數據進行描述統計，并對變量進行相關分析；采用Ｐｒｏｃｅｓｓ插件的Ｍｏｄｅｌ４與Ｍｏｄｅｌ７分別進行中介效應檢驗與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檢驗，以分析風險感知在特質敬畏與遵守新冠防疫行為準則之間的中介作用和心理控制源在特質敬畏與風險感知之間的調節作用．

１．２ 結果

１．２．１ 共同方法偏差檢驗與描述性統計

由于研究數據均由被試自我報告，需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５４］．結果表明，特征根大于１的因子共有８個，首個因子解釋１６％，小于４０％的臨界標準，說明研究共同方法偏差不明顯．如表１所示，遵守防疫行為準則與敬畏、風險感知及疫情風險感知與敬畏的得分均具有顯著的正相關．

１．２．２ 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檢驗

依據溫忠麟等［５５］推薦的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檢驗方法，將所有變量做標準化處理，心理控制源采用虛擬變量編碼（內控為０，外控為１）；采用Ｈａｙｅｓ等［５６］編制的ｐｒｏｃｅｓｓ程序，使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ｂｏｏｔｓｔｒａｐ方法進行有調節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顯示：首先，在控制了性別與風險類別后，風險感知中介了特質敬畏與遵守防疫行為準則的效應，９５％的置信區間為［０．０３，０．０９］，不包含０，中介作用成立；其次，心理控制源顯著調節了敬畏→風險感知路徑（βｉｎｔ＝０．２５，ｔ＝４．１１，Ｐ＜０．００１），詳見表２．進一步進行有調節的中介效應的ｂｏｏｔｓｔｒａｐ分析發現（表３、圖２），內部控制源時，敬畏對風險感知的正向預測作用更弱，此時中介效應量為０．０３，９５％的置信區間為［０．０２，０．０６］；外部控制源時，敬畏對風險感知的正向預測作用增強，中介效應量為０．０８，９５％的置信區間為［０．０３，０．１２］．外部控制源與內部控制源的調節效應具有顯著差異，中介效應量差值為０．０４，９５％的置信區間為［０．０１，０．０７］．最后，簡單斜率分析發現在內部控制源群體中，敬畏對風險感知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βｓｉｍｐｌｅ（內控） ＝０．２６，ｔ＝５．６５，Ｐ＜０．００１）；而在外部控制源群體中，敬畏也對風險感知產生正向預測作用，但其預測作用更強（βｓｉｍｐｌｅ（外控）＝０．５１，ｔ＝１２．２８，Ｐ＜０．００１），表明外部控制源的調節效應更為顯著.

１．３ 小結

研究１的結果支持了假設１、２與３．首先，研究表明特質敬畏能夠促使公眾遵守防疫行為準則這一社會規范行為，驗證了文獻［２６，２８-３０］的研究結論．其次，特質敬畏能夠顯著正向影響風險感知，風險感知也能顯著正向預測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風險感知在特質敬畏與遵守社會規范行為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擁有高特質敬畏的個體，在風險判斷過程中更易顯得謹慎，能意識到目前病毒在全球環境中的肆虐狀況，能感覺到危險隨時存在，從而會提高個體的疫情風險感知［２３］，使得個體更加遵守防疫行為準則［４５］．最后，特質敬畏與風險感知的關系受到心理控制源的調節．外部控制源的特質敬畏者比內部控制源的特質敬畏者更易產生高的疫情風險感知，進而提高個人防疫行為意識，遵守防疫行為準則．

２ 研究２：敬畏對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實驗研究

研究１考察了特質敬畏對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關系以及作用機制，那么狀態敬畏對此是否有同樣的作用呢？下面進一步檢驗狀態敬畏對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關系及作用機制，同時驗證研究１主要結果的穩定性與可靠性．狀態敬畏的誘發源可分為社會性誘發源、物理誘發源和認知誘發源［５７］，其中物理誘發源如自然景觀［５８］、自然災害［２８］等是常見使用的誘發材料．新冠疫情作為一種突發性公共自然災害，能夠引發個體的敬畏體驗［５９］．那么，不同誘發材料所誘發的敬畏體驗是否對加強遵守社會規范行為具有同樣的作用或效力呢？就此問題，研究２細分了誘發敬畏體驗的２種情境（一般自然景觀情景與新冠疫情特定情景），研究采用細分的這２種情景來誘發個體的狀態性敬畏，探討狀態敬畏對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影響及其機制．為保證實驗效果，此研究數據同研究收集時間一致．

２．１ 對象與方法

２．１．１ 對象

采用Ｇｐｏｗｅｒ設定高等效應量ｆ＝０．４，α＝０．０５，檢驗效能Ｐ＝０．９５，計算研究樣本量為１０２人．在某大學招募了１０５名大學生被試，包括４７名男性和５８名女性，其平均年齡為（２１．１８±４）歲．被試被隨機分配至自然景觀敬畏組、特定情境敬畏組和對照組．方差分析結果表明，３組在年齡（Ｆ＝０．３６，Ｐ＝０．７０）、性別（Ｆ＝０．０４，Ｐ＝０．９６）以及疫情區（Ｆ＝０．１５，Ｐ＝０．８６）不存在顯著差異．

２．１．２ 實驗設計

本實驗研究為單因素（敬畏：自然景觀敬畏組、特定情景敬畏組、對照組）被試間設計，因變量為遵守社會規范行為水平．

２．１．３ 實驗材料

狀態性敬畏誘發材料：自然景觀敬畏組采用自然景觀ＢＢＣ紀錄片《地球：神奇的一天》；特定情景敬畏組采用自然災害抗疫紀錄片《全民戰疫》片段；對照組選取《椅子的制作》視頻誘發被試的中性情緒（３組視頻時長一致）．

主觀情緒評定量表：采用Ｐｉｆｆ等［２４］修改并驗證后測量量表，量表采用李克特７點評分，被試對感受到的敬畏、害怕、開心、悲傷、厭惡、憤怒、平靜等７種情緒強度進行評分，以區分敬畏情緒與其他情緒．

遵守防疫行為準則問卷：在研究１所編制的問卷基礎上，結合實時防疫政策要求對題目進行了調整與補充．該問卷共有８題，李克特７點評分，研究中問卷Ｃｒｏｎｂａｃｈ’ｓα系數０．８０．

疫情風險感知量表與心理控制源量表：同研究１．

２．１．４ 實驗程序

首先，將被試隨機分配至自然景觀敬畏組（Ｄ１）、特定情景敬畏組（Ｄ２）和對照組；并向被試呈現情緒啟動視頻．其次，觀看視頻結束后，被試填寫情緒狀態自評量表．再次，被試完成疫情風險感知量表與遵守防疫行為準則問卷填寫的任務．最后，主試向被試解釋實驗并發放禮品．。

２．１．５ 統計處理

采用ＳＰＳＳ２４．０對數據進行描述統計、單因素方差分析以及變量間的相關性分析；采用Ｐｒｏｃｅｓｓ插件的Ｍｏｄｅｌ４與Ｍｏｄｅｌ７進行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檢驗．

２．２ 結果

２．２．１ 敬畏的操縱檢驗

對疫情風險感知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發現，自然景觀敬畏組和特定情景敬畏組在敬畏Ｆ（２，１０２）＝２２９．６３，Ｐ＜０．００１，η２Ｐ ＝０．８２、平靜情緒Ｆ（２，１０２）＝１３０．４８，Ｐ＜０．００１，η２Ｐ＝０．７２與對照組差異顯著．事后多重比較表明，自然景觀敬畏組（Ｍ＝６．０３，ＳＤ＝０．９９）與特定情景敬畏組（Ｍ＝５．９７，ＳＤ＝１．１８）被試在敬畏體驗評分顯著高于對照組（Ｍ ＝１．６０，ＳＤ＝０．７８）；對照組（Ｍ＝５．８９，ＳＤ＝０．９０）被試在平靜情緒體驗評分顯著高于自然景觀敬畏組（Ｍ＝２．５７，ＳＤ＝０．９２）和特定情景敬畏組（Ｍ＝２．４３，ＳＤ＝１．２０）．在害怕、快樂、悲傷、厭惡情緒體驗上雖然３組差異顯著，但是其平均值均在３．５以下，沒有達到引發該情緒的水平．以上結果表明，敬畏啟動操縱是有效的．

２．２．２ 敬畏對疫情風險感知及遵守防疫行為準則的影響

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對風險感知進行分析發現，敬畏的主效應顯著Ｆ（２，１０２）＝１１．８９，Ｐ＜０．００１，η２Ｐ＝０．１９，自然景觀敬畏組（Ｍ＝２．９７，ＳＤ＝０．４２）和特定情景敬畏組（Ｍ＝２．９８，ＳＤ＝０．５２）被試的疫情風險感知顯著高于對照組（Ｍ ＝２．４６，ＳＤ＝０．５６），Ｐ＜０．００１；而自然景觀敬畏組與特定情景敬畏組２組被試的疫情風險感知無顯著性差異，Ｐ＝０．１２．同理，對遵守防疫行為準則分析發現，敬畏的主效應顯著Ｆ（２，１０２）＝２７．６２，Ｐ＜０．００１，η２Ｐ＝０．３５，自然景觀敬畏組（Ｍ＝５．２５，ＳＤ＝０．６４）和特定情景敬畏組（Ｍ＝５．５６，ＳＤ＝０．７６）被試的遵守防疫行為準則水平顯著高于對照組（Ｍ＝４．１７，ＳＤ＝１．０１），Ｐ＜０．００１；而自然景觀敬畏組與特定情景敬畏組２組分數無顯著性差異，Ｐ＝０．９０．

２．２．３ 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檢驗

如表４所示，敬畏經由風險感知作用于遵守防疫行為準則的中介模型在加入心理控制源后，整體模型仍然顯著．具體來說，在自然景觀敬畏啟動組中，內部控制源與外部控制源的效應值的差異為０．６５，９５％的置信區間為［０．１２，１．２０］，置信區間內不包含０，調節作用顯著．在特定情境敬畏啟動組中，內部控制源與外部控制源的效應值的差異為０．７１，９５％的置信區間為［０．１３，１．３９］，置信區間內不包含０，調節作用顯著．進一步的簡單斜率分析（圖３、圖４）發現，在自然景觀敬畏啟動組中，當心理控制源為外部控制源時，敬畏顯著正向預測疫情風險感知（βｓｉｍｐｌｅ（外控） ＝０．３０，ｔ＝３．０６，Ｐ＜０．０１），而在內部控制源時無顯著預測作用；在特定情境敬畏啟動組中，也是同理（βｓｉｍｐｌｅ（外控）＝０．３０，ｔ＝３．５０，Ｐ＜０．００１）．綜上，表明外部控制源的調節效應顯著．

２．３ 小結

研究２采用實驗法進一步探究了狀態敬畏與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關系及其間的心理機制．第一，狀態敬畏對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風險感知均具有正向預測作用，風險感知對遵守社會規范行為有正向預測作用．結果表明，宏大的自然景觀與嚴重的自然災害能夠有效誘發個體的敬畏體驗，且狀態性敬畏能夠正向預測個體的遵守社會規范行為，支持了文獻［６０６１］的研究結論．第二，在自然景觀敬畏啟動下，疫情風險感知在狀態敬畏與遵守社會規范行為中起完全中介作用；在特定情景敬畏啟動下，疫情風險感知在其中起部分中介作用．第三，心理控制源在狀態敬畏與風險感知之間的調節作用，但與研究１結果不同的是，在外部控制源群體中，敬畏體驗會顯著影響其疫情風險感知水平，而在內部控制源群體中，這種影響不明顯．

３ 討論

本研究整合情緒、認知角度，探討敬畏、風險感知與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關系（以遵守防疫行為準則為例），結果表明敬畏既可以直接影響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也可以通過風險感知間接影響公眾遵守防疫行為準則．本研究既回答了敬畏是如何影響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又明確了敬畏在何種條件下對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產生更強／更弱的影響．

首先，研究結果發現，敬畏能直接預測公眾遵守防疫行為，即無論是特質敬畏還是狀態敬畏，公眾的敬畏感越強，就越遵守社會規范行為；這表明特質敬畏與狀態敬畏對行為結果有相同的影響作用［５８，６１］，同時也證明了敬畏對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具有積極的影響，以及再次驗證了情緒情感是影響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重要影響因素的結論［１６１９］．敬畏的原型理論［３４］認為，敬畏包含的感知的宏大感與順應需求，可降低個體自我關注與自我中心意識，使人產生一種自我貶低的感覺，轉向使用群體表達自我．這有助于增強個體融入群體意愿并遵從團體規則和社會規范，促進個體遵守社會規范行為［６２］．同時，敬畏的“小我”假設認為，敬畏體驗促使個體將自我建構為小我，有助于增加個體對更大世界或普遍范疇的關注，從而做出更符合集體利益與集體規范的行為［２４，６３６４］．因此，在疫情環境下，敬畏體驗越強的個體，會更加重視社會群體的利益，從而遵守社會規范行為．

其次，研究結果表明，風險感知中介了敬畏對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關系；這間接支持了前人研究結果［６５］，情緒因素（社會情緒）可以通過作用于風險感知從而影響個體的行為．同時，研究２發現，通過自然景觀啟動個體的敬畏體驗，敬畏需要在風險感知中介下才能對遵守社會規范行為起作用，而通過特定情景啟動個體的敬畏體驗，敬畏既可直接對個體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產生影響，亦可在風險感知的間接作用下對個體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產生影響．結果表明，與行為相一致的情景喚起的敬畏對個體行為的引導與塑造效果更佳．情景強度理論認為，個體會依據情景提供不同強度的潛在行為要求線索，從而做出相應行為［６６］．此研究中，引發敬畏的特定情景為新冠疫情相關的情景，這一情景線索要求個體遵守防疫行為準則以避免被病毒感染，因而在特定情景下引發敬畏體驗的個體即使在沒有風險感知的中介也更易遵守防疫行為準則，即遵守社會規范行為．此外，研究結果豐富了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相關研究的情緒認知行為框架［６７６８］，敬畏體驗能夠觸發對個體的風險認知判斷，從而影響其防護行為．因此，處在新冠疫情環境下，個體的敬畏感越強，對疫情的風險感知也越高，就能更好地遵守防疫行為準則，也就能更好地遵守社會規范行為．

再次，研究結果還發現，敬畏對疫情風險感知這一路徑受到心理控制源的調節．在研究１中的結果是，相比內部控制源者，外部控制源的敬畏被試對疫情風險感知更高；但研究２中，只有外部控制源的敬畏被試對風險感知的預測作用顯著．可見，心理控制源的調節作用在２個研究中體現出差異．而結果的差異可能由敬畏的不同狀態特征導致，特質敬畏作為一種體驗敬畏的傾向，表現出情緒體驗的內隱性、持續性；而由情景喚起的狀態敬畏表現出強情景性、短暫性［２７，６９］．研究結果表明，情景誘發的情緒使個體更能夠感知到疫情風險，且外部控制源者更易受情景因素的影響．同時，社會學習理論［７０］認為，觀察到別人在特定情景下受到傷害后，會讓人在同一情景下更易感知到風險，進而提高風險感知水平．因此，在特質敬畏與狀態敬畏２種條件下，心理控制源在敬畏與風險感知之間的調節有所差異．除此之外，文獻［７１７２］也指出個體對事件可控性解釋會影響其動機、情緒與認知，進而影響個體行為．人們處在疫情這種不確定性環境中，敬畏使外控傾向者更易因為疫情發展的不確定性而增加疫情的風險感知，而內控者對外在因素掌控感更強，這種影響就會變弱．

最后，研究具有理論意義與實踐價值．理論意義在于：研究不但拓展了防疫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而且將情緒的動機分化理論融入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研究領域，從新的視角解釋了敬畏如何影響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的內在機制，拓展了情緒的動機分化理論的應用．實踐價值在于：研究發現對提高公眾遵守社會規范行為有一定啟發．一是，培養公眾敬畏之心．《道德經》有言：“心有敬畏，行有所止”．心存敬畏，才能嚴于自律．二是，指導公眾對疫情的科學認知，形成理性的風險感知．三是，引導公眾的積極歸因．在信息化時代下，學會對多樣化信息進行辨別，保持正確的立場，形成合理的、正確的社會認知，自覺遵守社會行為規范，促使社會和諧健康發展．但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首先，研究多聚焦于青年群體，未來可以拓闊取樣范圍，尤其是中老年群體；其次，研究調查僅采用了被試主觀報告，可能存在偏差（如社會贊許），未來可考慮多種來源（如他人評價）收集數據；最后，研究僅以個體內部因素探討了敬畏對行為的影響，而未來可結合外部因素（如媒體信息等）與內部因素對此進行探討，以更全面細化該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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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周 ?。?/p>

基金項目：教育部社科基金（１７ＸＪＣ１９０００４）和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ＳＣ２２Ｚｌ０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