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繼
一
“諾伯特·維特、克勞德·申農兩位巨匠在地球進入新紀元之前,提出過一個大膽的假設……”“叮叮叮……”下課鈴聲響起,打斷了臺上老師的授課。
“那剩下的內容,我們下節課見。”赫拉德AI智能學院的林子德教授迅速結束了今天的課程,他急急忙忙地趕著赴下一個約。可他的學生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提問,他不得不耐著性子和學生們繼續作短暫交流。
天色陰沉,教室窗外黑壓壓的,海風吹過岸邊一列熱帶林木,樹木搖曳著發出煩悶的聲音。烏云層層疊疊,疊疊層層,讓人透不過氣,情狀頗似預言故事里的世界末日。林子德教授隱隱覺得今天有什么特別的事要發生,他眼皮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跳。
他被十來名學生圍繞著,沒有注意到在教室的角落坐著一名戴黑色鴨舌帽的男學生,他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臉。有學生問:“這個假設是關于圖靈實驗的嗎?”
“我就當你回答正確了”,只聽林子德教授繼續說,“這個假設,的確是圍繞著圖靈實驗,那就是‘智能能不能消除具體形態,成為獨立實體的‘Fluid,也就是‘流。”
學生們聽得入神,開始遙想人類歷史上古老的科學爭論,那個大師巨匠輩出的時代,真是群星奪目。
又有學生問:“‘智能到底能不能脫離具體形態的爭論,是在約翰·馮·紐曼參與的梅西會議上探討的嗎?”
林子德教授點點頭,他對這名學生的科學史功底表示認同,真實而遙遠的梅西會議,是由約翰·馮·紐曼、沃倫·麥卡洛克、克勞德·申農、諾佰特·維納在內的學者,在約西亞·梅西基金會的支持下舉辦的,致力于共同構想的信息理論能融通整個智能領域和控制理論領域。而彼時,科學界關于“智能”能否脫離具體形態,產生了兩大對立的陣營。
林子德教授接著說:“實際上,關于‘智能能不能消除具體形態,獨立于所有具形化的討論,一直延續到了我們現在。現在的討論更加深入,變成了人工智能作為‘編碼之編碼,是否具有自反性,能否脫離設計語言,甚至決定人類的重要事項。”
“教授,聊一聊您設計的‘AI審判長吧!”
“孩子們對這個感興趣,我很高興!”林子德教授來了興致,這是他參與國家頂層設計的得意之作。
隨著地球資源日益匱乏,為保證資源的有序開發,維護統治秩序,聯盟國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其中之一便是用人工智能來代替人類法官——所有的司法裁判,均通過一個叫作“AI審判長”的人工智能做出。
“只要是人類擔任法官,就會有七情六欲,就會有政治傾向,也可能會受到各種輿論的干擾,所以——絕對的公平和正義,是永遠不可能存在的。”林子德教授頓了一頓,繼續說,“不管是民事糾紛,還是刑事犯罪,都可以通過AI進行計算做出判決。如果是一個屢犯或累犯,他將會被判處稍重的刑期,這樣的刑期,是根據其暴力傾向數據進行的量刑。如果是一個長期不守信約,又擅長弄虛作假的原告,那么他主張對方違約被支持的數據概率就會大打折扣。”
“AI審判長”已經運行了20年,社會井然有序,犯罪率大大降低。林子德教授就是當年參與設計的“五十人科學團”成員之一。
一名學生站了起來,提出了一個頗為尖銳的問題:“可是,‘AI審判長,現在卻對國民進行分級,這豈非‘智能已經凌駕在人類之上?”
決定一個人是否具有公民權,是否會被定為奴籍,也是憑借“AI審判長”的智能裁判。“AI審判長”通過龐大的社會數據,決定一個年滿18歲的人,是否能成為這個國家的公民。劣跡斑斑,品行不佳,甚至有違法前科的人,將會被定為奴籍。奴籍之人,只能從事低級的工作,只能在社會的邊緣生存。
“這個問題……和科學的關系有點……那個……是政治啊。”林子德教授有點無法招架這個問題,“AI審判長”的設計確實有點超出了他們當年的初衷。
林子德教授的腕表發出的嘀嘀鳴響,打斷了尷尬的氣氛。謝天謝地,解圍了!他示意學生們:“今天就到這里吧,老師已經趕不及下一個預約了。”
他的歐裔搭檔亨利還在數據實驗室里等著他。他們需要對“AI審判長”的程序進行一次定期校準和固件升級,這項工作代號為“星辰計劃”。為了保證工作的絕密性,“五十人科學團”將匿名輪值承擔系統維護工作。
“等一等!”那位坐在角落戴黑鴨舌帽的男學生舉起了手,“教授,‘人工智能能替代人類法官是基于笛卡爾的‘靈體二元論和‘萊布尼茨的謬誤,這明顯是犯了智力可以獨立于人體而存在的錯誤。”
教室里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林子德教授一臉慈祥和藹,他很鼓勵學生能有思辨精神但他的時間真的來不及了。
教授心里想,今天是怎么了,孩子們好像在……故意拖著我。
“孩子,‘智能可以脫離某些具體形態。”
“如果有人掌握了‘AI審判長的數據,是不是就可以操縱司法?”
這個問題很深奧啊,這也不是科學問題,這是一個犯罪問題。教授微微皺起了眉。驀地,教授的腕表從溫柔的輕響變成了急促的警報聲。不好!他臉色大變,這是“AI審判長”數據實驗室發出的警報。根據警報的聲音判斷,這是數據實驗室被人非法闖入了。
“我得走了!”教授快速跑出教室,他邊走邊呼叫國家警衛局配置的黑武劍機器人。在“五十人科學團”執行“AI審判長”數據維護任務的日子,輪值科學家就會得到當局指派的黑武劍安保待遇。
他小跑著穿過了哥特風的禮堂,在兩道警戒門次第打開后,鉆進了懸浮梯。懸浮梯快速下降,地面廣場打開了一個六角形的入口,懸浮梯在地下十層停住。
林子德教授用自己的虹膜開啟了“星辰計劃”實驗室的門,他剛剛踏進實驗室,就感覺自己腳下踩到了某種黏稠的液體。
“亨利!亨利!”他喊了兩聲,沒人應答,他低頭一看,驚覺腳下踩著的原來是一大攤血跡。
他抬頭望去,在實驗室數據矩陣面前,助理亨利滿身鮮血,趴在操作臺上。
亨利呻吟著:“有人竊走了‘AI審判長的數據!”
林子德教授只覺魂飛天外,他腦中不斷閃現出剛剛那名學生的假設,如果有人掌握了“AI審判長”的數據,是不是就能操縱司法?
林子德教授看了一眼實驗室明亮的星辰天頂燈。光線有些刺眼,令他驚恐地睜不開眼睛。
二
一臺懸浮車沿著光軌快速行進。不消片刻,懸浮車已經趕到了赫拉德AI智能學院門口。
智能學院的AI保衛掃了一眼車身的標識,便迅速打開了學院的大門。車身上的“未來特工局”是通行無阻的標識。車在案發現場外停了下來。
雨已經下得很大,天空的烏云依然厚重。車上走下來的男子叫武烈,亞裔,模樣看上去四十多歲,穿著一件黑色的短款夾克,黑色牛仔褲配黃色馬丁靴。他滿臉的胡楂子,顯得又滄桑又頹廢,頭戴一頂遮陽草帽,卻掩不住一雙銳利的眸子。
武烈用力地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空氣里都是陰謀和罪案的味道啊。”他在警界赫赫有名,外號“狼狗”,據說用鼻子就能嗅出破案的線索。
武烈在保衛的引領下進入了數據實驗室。數據實驗室里已經站著三三兩兩的屬地警署的警探。數據實驗室失竊、亨利被打成重傷,這屬于惡性事件,當地警署第一時間就趕到了現場。
林子德教授在角落里有些失神。警探們用AI現勘儀,對現場進行快速掃描。
AI現勘儀發出機器的音調:“指紋——無;足跡——無;微量痕跡——無;閉路監控——無……”
警探們面面相覷,低聲說:“天,犯罪嫌疑人竟然制造了一個完美的現場!”
武烈大笑著,大踏步走了進來:“現在的小子們,只會依靠儀器,連最基本的犯罪現場勘查技術都喂狗了嗎?”
警探們抬頭對武烈怒目而視,這哪里來的渾人?
當著報案人林子德教授的面被人奚落,領隊的警探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呵斥武烈:“哪來的?出去!我們在辦案!”
武烈昂首沉聲道:“我是武烈。”
這四個字像是有魔法一樣,剛剛所有怒目而視的警探立馬沒了脾氣,都站得筆直:“長官!”
沒人不知道武烈的大名,他疾惡如仇,追緝罪犯的手段又直接又狠辣。他都不用出示自己的證件,這渾身上下散發著混世魔王般氣勢的,整個聯盟國哪里還找得出第二個?他曾是最優秀的人類警探,因為多年前一起案件的失誤而被判入奴籍,妻子遇難,女兒離他而去,從此消沉墮落。
由于得天獨厚的能力,武烈被未來特工局重新返聘。作為抓捕兇徒的專業人員,他令犯罪分子聞風喪膽,又因為行事莽撞、不計后果,他也讓上司頭疼不已,好幾次都想槍斃了他。
武烈一摸鼻子:“好了,小子們,由于案件涉及重要數據,管轄權升級。我奉未來特工局貝利夫人的命令,來接手案件。”
領頭的警探面色尷尬,原來這人是來搶案子的!
年長的警探頗有些敢怒不敢言。年輕的警探卻面露興奮——終于可以看看這大名鼎鼎的“狼狗”武烈是怎么追緝犯罪嫌疑人的了。
武烈走到了林子德教授面前,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銳利的眼睛盯著林子德教授:這么重要的數據,關系到整個國家司法審判,會不會是林子德教授監守自盜?
林子德教授失神地看著武烈。兩人對視了半晌,武烈看到了一位科學家清澈眼眸里的星星。
如果數據失竊,林子德教授會因為過失承擔法律責任,說他監守自盜,于理不通。
武烈終于移開了自己的目光。他銳利的視線仿佛一臺現場勘查儀器,掃過被盜的矩陣、強行打開的保密門、一動不動的黑武劍機器人……
剛剛警探們的AI現勘儀已經得出了部分結論,整個犯罪現場沒有指紋、足印,甚至連微量痕跡都沒有。
武烈嘴角上揚冷冷一笑,他看著站在角落里的警探們道:“沒有痕跡,恰恰就是一種痕跡。”
沒有痕跡,恰恰說明犯罪嫌疑人具有高超的反偵察技能,他一定是在試圖掩蓋什么。
掩蓋什么呢?那還用說,犯罪嫌疑人一定有案底。
“請,”武烈一伸手,“我需要傷者的資料。”領頭的警探不情愿地把資料遞給了武烈。
“林子德教授的歐裔搭檔亨利,身高180厘米,體格強壯……”武烈轉過頭問林子德教授:“他平時有什么愛好嗎?”
林子德教授努力思索:“他平時喜歡搏擊,有很高的段位。”
“亨利。”武烈翻開亨利的傷情報告,“他雖然有過還手,可還是輕易被人打倒……他的左肩胛下不遠處被利器捅傷。”
武烈閉上眼,還原亨利和犯罪嫌疑人搏斗的場景。從打斗痕跡來看,最后一刀是犯罪嫌疑人手持利器從后向前,刺傷了亨利。犯罪嫌疑人的手段很高明,這個傷口的位置,既沒有傷及心臟,卻又能快速地造成亨利休克。干凈、利落、準確、省力,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接受過專業的軍事訓練。
林子德教授問:“壞人是怎么知道數據在我實驗室的?”
“警衛局配發的黑武劍呢?”武烈問。
四臺黑武劍機器人一動不動,停放在實驗室門口。“看來是被人破壞了數據線路……”武烈冷笑,“這人很熟悉軍事武器的裝置情況。這些鐵疙瘩,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搞清楚‘五十人科學團里誰配置了黑武劍,是不是就知道了哪幾個人最有可能是當期的輪值科學家,負責維護數據?”
武烈抬起手臂,打開一道全息屏幕,他已經對犯罪嫌疑人進行了初步刻畫,現在,他需要通過大數據來縮小犯罪嫌疑人的范圍:能接觸到保衛級的AI武器配發程序、受過智能武器操縱線路課程培訓、受過專業的特種打斗訓練、有反偵察能力或是有案底、身高180厘米上下……
為什么要盜數據?他的動機是什么?圖財還是……具備這么強大特種能力的人,會不會僅僅是因為圖財?如果不是圖財,那么他是想……
想到這,武烈不寒而栗,他按住耳機,呼喚上級貝利夫人:“我需要近期排期審判的案件資料。”
貝利夫人很快傳給了他:三日后,“AI審判長”將對三名觸犯軍事法的被告人進行宣判。
“都是誰?”
“中尉崔以民、曹宗憲,隸屬于特種偵察部隊‘山海經小隊,因為瀆職造成軍方對恐怖組織‘西柚的整體行動失敗……”耳機那頭傳來了貝利夫人的聲音。
“瀆職?”
“對,他們拒絕了AI武器對敵人身份的判斷,造成了嚴重后果。”
武烈打斷了她:“等等,你剛剛說有三名被告人。”
“是的。”
“可是,為什么案件里只有崔以民、曹宗憲兩人?”
“因為還有一名……在換押途中,脫逃了。”
武烈眉毛一跳:“竟然有人能從未來特工局的手上脫逃?”
電話那頭貝利夫人長嘆一口氣:“你可別小看他,他是這支‘山海經小隊的頭兒。”
“你說的是——‘燭龍池海鎮?”
“對,就是他!”
武烈不說話了,上尉池海鎮被稱作“戰場最強魔人”,中尉崔以民、曹宗憲是他的直接下屬,三人涉嫌瀆職而觸犯軍事法,而以軍人身份為榮耀的池海鎮竟然脫逃了!
“你是說三天后,‘AI審判長要公開審判中尉崔以民、曹宗憲?”
貝利夫人在電話那頭優雅地回答:“是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貝利夫人說:“你問問林子德教授就知道了。”
林子德教授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仿佛耗費了很大的力氣:“我和亨利在對‘AI審判長的固件進行升級,掌握了這些固件數據,就有可能侵入進它的系統里……”
“他難道是要操縱司法,修改判決內容,救出崔以民、曹宗憲?”武烈氣笑了,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比他更渾的人,作為執法者,他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如果真有人通過這種方式操縱司法判決,那么,這個世界的公平基石將不復存在。
“你有信心在開庭前抓住‘燭龍嗎?”貝利夫人不無憂慮地問。
“三天之內,必須抓到他!”武烈捏緊了拳頭,這可真是個棘手的案子。
三
上尉池海鎮正在西部城市的一座木屋里打盹兒。屋外的雨很大,地球的氣候已經變了樣,天氣常常難以預測。他要養足精神,因為他要開始逃亡。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塊封裝得當的數據硬盤。他準備帶著這塊硬盤,去往二十三街區,那里是奴籍人群聚集區,治安三不管,可是卻有很多民間高手,比如自由散漫、不服政府教化的超級黑客。
池海鎮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請這些超級黑客出山,攻擊“AI審判長”,修改判決。他已經物色好了最佳人選。他睜開眼,沉思起來。
他的兩名好搭檔崔以民、曹宗憲即將面臨審判。在公開審判之前,他們二人已經經歷過一輪預審判了。“AI審判長”在預審判的時候,分析了所有輸入到AI運算中心的證據:
證人證言:戰場上的士兵;
物證:AI武器里的日志;
供述:嫌疑人陳述;
電子證據:戰場指令的下達痕跡;
…………
證據已經形成了鏈條,足以證明崔以民、曹宗憲二人作為先遣隊伍的決策小組成員,在追擊恐怖組織“西柚”的過程中,存在瀆職誤判,造成整個作戰計劃被打亂。
“AI審判長”像一個自動售貨機一樣,輸入了未來特工局搜集到的所有證據,然后自動吐出一個判決結果——“有罪。”預審判已經有了結論,那么三日后的公開宣判,崔、曹二人將難逃法網。
目前好像除了操縱司法、修改判決之外,別無他法。池海鎮現在的藏身之所是崔以民的妹妹找的。她叫崔萱,比池海鎮小很多。她是赫拉德AI智能學院的學生。崔以民是崔萱唯一的親人,當她聽說池海鎮要救她哥哥時,她毫不猶豫地和池海鎮站到了一邊。崔萱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補給,她把機車座凳兩旁的儲物箱裝得滿滿的。池海鎮恢復了精神,看著忙前忙后的崔萱,心想這個丫頭和她哥哥一樣,酷愛機車。
“我們得走了。”池海鎮的聲音很沉,像是在戰場上發布命令。
崔萱說:“明白!”
“你的車不能走。”池海鎮指了指崔萱準備好的機車。
“為什么?”
“因為我們是在逃亡。”
崔萱不解:“那我們更需要交通工具。”
“你知道現在來追緝我們的是誰嗎?”
“誰?”
池海鎮目光灼灼:“武烈,‘狼狗武烈。”
“那又怎么樣?”
“他是未來特工局里追蹤能力最強的人。”
“可是,這和我的機車有什么關系?”崔萱繼續疑惑。
“所有的機車都是有智能模塊的,對嗎?”
“是,要是沒有智能模塊,就不能聯入萬聯網。”
池海鎮沉聲說:“你能聯入網,武烈就能沿著你的聯網軌跡追蹤到你!”
“原來如此。”崔萱點頭,“那我們該怎么辦?”
池海鎮看著她道:“我們也不能使用高速飛機或者懸浮車。”
“那我們怎么抵達二十三街區?”
池海鎮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如果我們使用這些有定位功能的交通工具,那才將永遠無法抵達二十三街區。”
崔萱問:“這個武烈這么厲害?”
池海鎮沉默片刻,他所知悉的武烈是個傳奇人物。“未來特工局探員武烈曾是最優秀的人類警探,因為多年前一起案件的失誤而被判入奴籍。由于其得天獨厚的追緝能力,被未來特工局重新返聘回來,成為抓捕兇徒的‘狼狗。”
“那他因為什么事被判入了奴籍?”崔萱問。
“這個就沒有官方報道了。不過小道消息是說他頂撞財閥而被陷害,他打了辦案的監察官。”
“這人說不定還真是個有血性的人啊!”崔萱從小佩服哥哥,也佩服熱血英雄。
“武烈自己被判奴籍,連帶他女兒也被打入了奴籍。他拼命地偵破案件,積攢積分,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解除女兒的奴籍,獲得平等的權利。”池海鎮說道。
“這樣的人,追緝我們,豈非咬死不放?”崔萱嘆氣道。
池海鎮一字字說:“所以,我必須關閉所有具備網絡、通信功能的設備。”
“所有?”
“對!所有。”
崔萱問:“那我呢,是不是也要關閉所有具備網絡、通信功能的設備?”
池海鎮斬釘截鐵說:“相反,你不能。”
“為什么?”
“因為武烈一定會找上你哥哥。當他從你哥哥調查到你之后,就一定會把你放進視線。”
“然后呢,難道他會聯系我?”
“當然不會。可是一個好好的人突然失去了所有聯系,這本來就是反常的事!”池海鎮說。
崔萱一拍手:“是了,他一定會在后臺盯上你,看看你是不是會和我聯系。”
池海鎮說:“所以,你一定要表現得越正常越好。”
“是,越正常越好!”
池海鎮問:“那么,你現在知道該怎么抵達二十三街區了嗎?”
“知道了,我現在需要預訂一個旅行線路。”
“對極了,你現在不僅要預定一個旅行線路,還要租一臺老式的機械燃油車。”
崔萱笑了:“我們向西,開著老式的車,沿著88號公路自駕一趟,真是假期不錯的選擇。”
“最重要的是,你的通信設備,一定要交給你的同學,向東去,坐飛機,坐列車,走得越遠越好,干擾武烈的視線!”
池海鎮頓了一頓,他眼中閃爍著兇悍的光,接著說:“畢竟,我們只有三天時間,要是躲不過‘狼狗武烈,我們的計劃就失敗了!”
四
武烈和林子德教授正共乘一臺懸浮車。作為“星辰計劃”的輪值科學家,林子德教授參與到這場追緝中來,會有利于案件偵辦。
林子德教授忍了很久,武烈開車的技術真的太粗糙了,差點把他的早飯甩出來。
“喂,警探,你是不是搞錯了方向?”
武烈問:“怎么了?”
“我們現在這條路,是去東部的羈押所!”
“是的,教授。”
林子德有點著急:“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們要去抓人,要去追回數據!”
武烈笑了:“不,我們剩下的時間比你想象得多。”
“為什么?”
“敵人搞到‘星辰計劃的數據,無非是想攻擊‘AI審判長,對嗎?”
林子德點頭:“是的。”
“即便是拿到了‘星辰計劃的數據,攻擊‘AI審判長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需要超級黑客,需要超級計算機。還有,在這個國家,大家都知道攻擊司法系統,是重罪……”
“您說的這些,和犯罪嫌疑人有關嗎?”
武烈說:“當然有關,能滿足這些條件,特別是不服政府教化、敢于挑釁重罪、攻擊司法系統的超級黑客,除了二十三街區,哪里能找到?”
“你是說池海鎮會去二十三街區?”
武烈嘆氣:“是,但是他不會走得太快。”
“這又是為什么?”林子德教授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了“十萬個為什么”。
“未來特工局已經發布新聞,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武烈要追緝他。”
“那又怎樣?”
“那就意味著,池海鎮一定不會使用高速飛機或者懸浮車。”
“是的。”
武烈繼續說:“他也不會使用帶有智能模塊的汽車或者機車。”
“那他會怎么辦?”
武烈說:“他一定會租用,或者搶一臺老式的機械燃油車,因為這些車,沒有定位系統,也不能聯網。”
林子德教授感覺自己慢慢跟上了武烈的思路:“所以,他們的行程會很慢,留給我們的時間沒有那么短……可是,二十三街區畢竟向西,而我們現在卻是在向東走。”
“誰說我們向東就不能抓住他?”
“地球自轉一圈,向東確實可能能抓住他。”林子德教授陷入了自我思考。
武烈差點笑出聲:“我們向東,是因為崔以民的妹妹。”
林子德教授不解:“這和崔以民的妹妹有什么關系?”
“池海鎮脫逃后留下了案底,他已處于通緝狀態。他能躲過這么多人臉識別,順利潛進赫拉德AI智能學院,他有幫手。”
“崔以民的妹妹……是我們學院的?”林子德教授問。
“是,要查實這個,并不是什么難事。”
“那這和我們往東走,有什么關系?”
武烈說:“崔以民妹妹的通信設備,正向東而去。”
林子德教授問:“你如何能夠肯定他們就在一起?”
“池海鎮要躲避我的追緝,他一定會關閉所有具備通信功能的設備。”
“崔以民的妹妹,為什么卻大大方方的給你追蹤?”
武烈點了根煙:“因為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關閉了所有通信設備,反而不正常。”
“所以,她必須做得越正常越好。”
武烈說:“是的,她必須這樣。她預訂了一條旅行線路,趁著學院的假期,向東而行。”
林子德教授說:“看來不用地球自轉,我們也能在東邊抓住他們。”
“你錯了,教授。”
“嗯?”
“你知道人和AI最大的區別是什么嗎?”
林子德教授答:“‘智能可以脫離某些具體形態,那么智力獨立于人體而存在……”
武烈截口說:“不,人會‘攻心。”
“攻心?”
武烈問:“你是不是以為我向東走,真是在追蹤崔以民妹妹的定位?”
林子德教授不知如何回答:“是的,我以為……”
武烈冷笑:“池海鎮不可能向東走。因為二十三街區根本就不在東邊,他們這樣做,只是干擾追緝者的視線,想爭取時間。”
林子德教授說:“我們如果選錯了方向,就將損失大量時間。”
“你終于說對了。”
林子德教授臉色變了:“那我們現在豈非正向著錯誤的方向行進?”
武烈笑了:“不,恰恰相反,我現在需要去一個地方,這個地方正好在東面。”
林子德教授問:“什么地方?”
“您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我說什么了?”
“您說這是去往羈押所的路。”
“那又怎樣?”
武烈說:“崔以民是以戰場瀆職觸犯戰爭法被逮捕的,而整個行動的指揮官是池海鎮,對嗎?”
“是的,警探。”
“那么,池海鎮就應該是整個瀆職決策的罪魁禍首才對。”
林子德教授點頭:“戰場上,池海鎮應該對整個決策負責。現在崔以民、曹宗憲面臨刑罰,他是始作俑者。”
“可是為什么崔以民的妹妹能和罪魁禍首池海鎮在同一戰線?”
“您想表達什么?”林子德教授問,“這可不是斯德哥爾摩癥候群。”
“對。”武烈神秘一笑,“我想,這個案件會不會還有另外的一個真相?”
五
武烈在羈押所見到了崔以民,此刻離AI審判還有兩天時間。崔以民和曹宗憲甚至已經放棄了聘請律師。有罪判決的結果似乎已經是鐵板釘釘。
“告訴我吧,當時現場的情況。”武烈破例給玻璃背后的崔以民一根煙。
崔以民情緒低沉:“有什么用,法律是沒有溫度的。”
武烈玩味似的琢磨著他這句話,然后扔給他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崔以民和妹妹崔萱的合影。
“法律沒有溫度,那么人呢?”
崔以民拿照片的手在發抖,武烈告訴他:“現在你的妹妹正在和池海鎮預謀整個國家最大的罪行——操縱‘AI審判長。”
“即便程序最后給出了‘無罪的判決,你妹妹也會成為罪犯!”
崔以民整個人崩潰了。林子德教授長出一口氣,果然,人和AI不同,人會“攻心”。
過了半晌,崔以民終于抬起頭:“這場先遣戰斗為什么會失利,武烈,你想不想聽聽另一個版本?”
武烈看著他:“告訴我,池海鎮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們經歷了什么。”
崔以民開始回憶,他的腦波回到了當時的先遣行動之中。連接他大腦的投屏上,顯示出了當時的彩色畫面,畫面里有池海鎮,還有一片沙丘……
年輕的特種偵察兵隊長池海鎮有個外號,叫“燭龍”。他的肩章上頂著一條杠、三顆星星,銜授上尉,亞裔,和武烈一樣,來自東方世界。
池海鎮上尉的面前是一片沙丘。他帶著自己的“山海經小隊”已經在沙地里走了很長時間,他們在追擊一支名叫“西柚”的恐怖組織。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斗。
“山海經小隊”一共七名隊員,全部配備了來自高級研究計劃局的全自主武器——座頭鯨AI敵情巡航、射手座AI輕裝自動槍。
“上尉!有發現!”崔以民喊出了聲,在沙丘的盡頭,有一處村落。
“打開巡航雷達。”池海鎮在耳機里發出了命令。
崔以民尋找到一處掩體,打開手臂上的“座頭鯨AI敵情巡航”,對著村落的方向。
“嘟嘟嘟……”巡航器的雷達發出輕微的響聲和計數聲。
“確定是‘西柚恐怖組織的‘老朋友,人數二十一,帶有殺傷性武器……村落里,還有十九名平民的生命體征。”崔以民報告。
“村落有沒有被劫持的跡象?”池海鎮問。
“沒有,看來‘老朋友們是想藏起來。”崔以民回答。
“以逸待勞,是想伏擊我們。”池海鎮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他們的背后是殘酷而荒涼的沙丘,援軍還沒有抵達。
池海鎮一揮手,率隊尋找到一處完美的掩護位置,即便敵人主動出擊,也能與之一拼。
起風了,池海鎮架起了射手座AI輕裝自動槍,通過瞄準鏡死死盯住村落口。
在他率領“山海經小隊”進行的十六次反恐戰斗生涯中,他總結出了一條至關重要的經驗,那就是:作為先遣部隊,無論如何,不能讓敵人輕易摸清自己的虛實。
“山海經小隊”只剩七名隊員,為了穿越那可怕的行星沙丘,他的“山海經小隊”走散了部分戰士。
現在敵人人數是自己的三倍,若是敵人搞清楚了對方虛實,一定會瘋狂地出擊,把他們整個小隊都吃掉。
突然,池海鎮的狙擊器里出現了一個歐裔小男孩。
小男孩大約五歲,他追著一只羊從村落口跑了出來。眼見羊追不上了,小男孩又興沖沖地開始追逐一只蜻蜓,他已經跑出了村子。
池海鎮的AI武器連接著自己的腦側骨,他聽見AI武器發出了警告:“目標區域有生命體,目標區域有生命體。”
池海鎮在狙擊鏡里看著小男孩,這應該是村落里的孩子,他臉上還泛著高加索沙地密集紫外線曬出的紅暈。
“山海經小隊”所有人的AI武器都開始報警了。
崔以民看著池海鎮:“頭兒,不對勁。”
池海鎮一臉冷酷,繼續盯著小男孩。
匍匐在崔以民旁邊的隊員叫曹宗憲,他緊張起來:“先射殺他。”
池海鎮通過指揮器說:“射殺孩童,違反戰爭法,要承擔法律責任!”
“我們沒法做出精準的判斷!”曹宗憲抗議了。
“交給AI巡航。”池海鎮信心滿滿。
連接“山海經小隊”腦側骨的AI武器開始運行,對小男孩進行評估。
座頭鯨AI巡航開始工作:“掃描目標火力……未查知對方身上有硝酸鉀以及燃燒物的氣體附著。掃描目標骨骼、步態、容貌……目標不在‘西柚組織數據庫中。”
崔以民出了一口氣:“呼,解除懷疑。”
小男孩真是可愛,池海鎮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這孩子和兒子差不多一樣的年紀。
在池海鎮的瞄準鏡里,小男孩已經跑上了高地,離他們不遠了,他似乎在追著蜻蜓還是一只什么不知名的昆蟲。
驀地,奇變驟生,“警告,對方疑似偵察兵!對方疑似偵察兵!”池海鎮的AI武器猛地啟動,一道藍瑩瑩的電光纏繞住池海鎮的手臂。
下一秒射手座AI輕型自動槍將進行自主測算風向、距離、角度,以便最快速、最小損耗地殺掉敵人。
池海鎮驚呆了,對方沒有火力,也不在“西柚”資料庫里,難道AI武器出現故障了?
這天真無辜的小男孩,怎么可能是敵方的偵察兵?
可是,一旦他手上的AI武器做出定義,就會自動對“敵方”進行射殺。
池海鎮按住了腦側的傳輸器,如果AI武器出現誤判,人類的士兵有且僅有一次機會發出指令——“截停開火”。
他該不該攔截AI武器?
若小男孩是無辜的,他射殺孩童將觸犯戰爭法,接受審判;若小男孩真是敵人的偵察兵,“山海經小隊”會暴露,誤判敵人而造成戰斗失利,一樣會觸犯戰爭法!
該不該把一切都交給AI來判斷?
池海鎮全身汗毛倒豎,他下意識地做出了一個決定。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會為這個決定付出一生中最大的代價。
“砰——”槍聲響徹了整個行星沙丘。
六
武烈已經知道了真相,他必須阻止池海鎮,如果超級黑客攻擊了“AI審判長”,那么池海鎮將錯上加錯!他必須以最快的方式,去追擊池海鎮租用的那臺老式機械燃油汽車。
算著時間,池海鎮應該已經抵達二十三街區了。武烈抵達的時候,已經是夜晚。
只剩一個晚上了,明天天一亮,就要公開進行AI審判,崔以民和曹宗憲的命運將被揭曉。
二十三街區很大,池海鎮很專業,他關閉了所有可能被追蹤的通信設備。僅憑一個晚上,很難把池海鎮揪出來。
林子德教授捏緊了拳頭,手心滿是汗:“這可怎么辦,難道干著急嗎?”
武烈摸著下巴上的胡子:“教授,我說過的事,您怎么老是忘?”
“你說過了什么?”
“我說,人和AI不同。”
林子德教授長出了一口氣:“可是,你要如何在今晚之內找到他?”
“在擁有超高級的AI之前,人類是怎么查案的?”
林子德教授說:“這個就超出我的專業領域了。”
武烈沉聲說:“那個時候的人類,用的是最原始的方式,用摸排,用人力搜索,甚至帶著警犬去搜。”
“可是這樣豈非效率低下?”
武烈搖頭:“原始的人力方式,往往是復雜科技的最佳解藥。”
面對池海鎮這樣的對手,確實追蹤難度很大,并且他還針對所有智能科技,有意隱匿了行蹤。
武烈目光閃動,一字字說:“他想到了如何讓智能追蹤手段啞火,可是,他一定想不到,我從來只相信人本身!”
“智能可以脫離物質本身運行,可是人類本身就是智能的基礎!”
“看來得回歸到原始人力偵查的方法了。找人很難,可是找車就相對要容易些。”武烈說。
“是的。”于是,他們通過街區的公路口監控找到目標車輛,沿著監控路線一路追蹤,發現目標車輛在街區的西角失去了蹤跡。
林子德教授問:“現在目標車輛不見了。”
“不,池海鎮一定不會把車輛開到作案地點,他會把車停得遠遠的。”
教授又問:“他準備棄車步行?”
武烈說:“最后一段逃匿的路,一定是步行。在今時今日,使用老式燃油車,本身就是一種特征。”
“那我們怎么找他?”
武烈眨眼一笑:“在最后監控跟丟的地方畫一個點,然后圍繞這個點,找找哪些地方可以停車,他需要找一個很隱蔽的停車點。”
武烈很快搜索出了附近的地圖,并鎖定這附近的三個隱蔽的廢舊廠房。
十五分鐘后,武烈和林子德教授在其中一個廠房找到了崔萱租來的老式車。
“我們接下來做什么?”
武烈說:“繼續畫一個圓。以這個車為圓點,以他最大步行的距離為半徑。”
“然后呢?”
“我們挨個搜,哪里有高功率的超級電腦,哪里就可能是他的目的地。”
“挨個搜?這可真是笨辦法。”林子德教授一聳肩。
武烈說:“有時候,笨辦法就是最有用的辦法。”
夜很快過去。天就要亮了。
池海鎮此刻已經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一名戴著啤酒瓶蓋般近視眼鏡的超級黑客,邋遢又超然地坐在自己的電腦旁,他正在篡改明天的股票數據。
黑客抬起了頭,問:“是你要雇我?”
池海鎮說:“是。”
“你知道雇我可不便宜。”
池海鎮問:“你的命值多少錢?”
黑客哧哧地笑了起來:“我從來不接受威脅。”
池海鎮冷靜地說:“如果你是受了脅迫,在法律上是沒有責任的。”
“哦?聽起來你要辦的事,好像罪行很大。”
“罪行越大,難度越大,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機會。”池海鎮繼續勾他。
黑客果然被激起了勝負欲:“說來聽聽。”
人和AI不同,人會“攻心”,池海鎮的方式奏效了,他拿出了“星辰計劃”的硬盤盒,一場魔鬼的交易開始了。
就在超級電腦超負荷工作發出“吱吱吱”的聲音時,窗戶被人猛地撞破。“池海鎮,你被捕了!”武烈幾乎是從天而降,他接收到了超負荷的電流聲,鎖定了這個房間!
特種兵池海鎮反應奇快,他抓起桌上的匕首向武烈刺了過來。
二人纏斗在了一起。池海鎮出手很快,武烈身上迅速被劃傷,鮮血灑了一地,他施展擒拿手,死死纏住池海鎮,二人滾倒在地。
一旁的超級黑客嚇得呆住了,手上也停止了網絡攻擊。
“快!繼續入侵它的系統!”池海鎮看了一眼時間,馬上就要庭審了,時間來不及了。
“池海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武烈終于占了上風,他死死壓住池海鎮。
“我們沒得選,無論我們怎么做都有罪,‘AI審判長是沒有溫度的!”
武烈如遭雷轟,崔以民也說過這樣的話,作為執法者,他理解中的法律,應當是鐵面無私,絕對正義的。
池海鎮果然截停了當時的射擊指令,那個村落里的小男孩是被恐怖分子逼迫的,他們在他的身上裝了偵察器。小男孩變成了“偵察兵”,接近池海鎮的“山海經小隊”,對人數進行偵察。
池海鎮拒絕了AI武器的判斷,他開槍擊毀了小男孩身上綁著的偵察器,給了小男孩自由。
他的槍聲卻引來了村落里蟄伏的恐怖分子。先遣行動暴露了。
池海鎮、崔以民、曹宗憲三人組成的決策小組,涉嫌拒絕AI武器判斷,因瀆職造成戰斗失利。
現在又到了人生抉擇的重要時刻,池海鎮一個翻身,匕首插入了武烈的胸口,一股死亡的氣息掩上了武烈心頭。太強了,不愧是外號“燭龍”的“山海經小隊”隊長,在《山海經》里,“燭龍”是超強的上古魔獸,“狼狗”武烈根本就不是對手。
池海鎮殺紅了眼,他抽出匕首,一刀,又一刀。武烈感覺自己的力氣正在流失,壞了壞了,這次攢不到積分了。怎么辦?他這些年瘋狂地破案抓人,是因為積攢積分能解除女兒的奴籍,讓她獲得平等權利,上學、就業、搬離奴籍社區……
他當年和搭檔羅賓追緝一個軍火走私犯,由于對方背后有財閥撐腰,追緝工作被警局高層喊停。武烈氣不過,和羅賓背地里盯著不放,最終激怒財閥,設下陷阱。武烈蒙冤被判入奴籍,搭檔羅賓殉職,武烈的家人甚至也遭到襲擊報復,他女兒外出游玩躲過一劫,他的妻子卻不幸遇難。
在武烈的內心之中,一直欠妻子一句道歉,他愧對妻女。老上司貝利夫人找到了他,希望他能以案抵罪,解除女兒的奴籍。
“我還有這么多事要做,怎么能就這樣死掉!”他突然抓住了池海鎮的匕首,手掌頓時鮮血直流,他忍著劇痛喊,“你為什么拒絕AI武器的判斷,上尉?”
“那是孩子,那不是敵人!”
“AI判斷他是‘偵察兵,只要上了戰場,就沒有區別!”
池海鎮架住了武烈的手,冷笑著:“智能可以獨立于物質,可是人類卻必須要有理智和情感!”
“那你的理智呢?你現在是在犯法!”武烈忍住了劇痛。他是執法者,執法者必當有一顆孤勇之心,他大喊一聲,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用力將池海鎮踢了出去,重重撞到了超級電腦的旁邊。這神來一腳竟然分出了勝負!
武烈踉踉蹌蹌地走了過去,看見電腦上寫著一行代碼,代碼已經寫成了,天已經亮了,只要發送,就能篡改司法判決。他彎著腰坐了下來,用最后的力氣,把電纜全部扯斷。好了,管他胸前血流如注,誰也別想把代碼發出去!
電視里,審判已經開始了。崔萱驚呼起來,她看到了自己的哥哥。
“有新證據……”“AI審判長”用機器的聲音,高聲宣布。
然后,在池海鎮和崔萱驚訝的眼神里,他們看見未來特工局的女探員,領著一個歐裔小男孩,站上了證人席。
就在昨天夜里,武烈已經安排人手,找到了當時的小男孩。
武烈看著池海鎮,艱難地呼吸著。池海鎮的匕首插中了他的心臟,他存著最后一口氣,想要給人間留下最后一句話,但該說點什么好?
他從兜里抽出一根煙,心里盤算了下,還有很長很長一截積分才能達標,他內心頗為遺憾,自己已經完成不了這件事了,那給女兒留句話吧,讓眼前這兩人幫忙轉達。他吸了一口煙,咳嗽個不停,看來血已經流進肺里了。他看了看池海鎮,又看了看崔萱,這兩個沒點腦子的人還是算了。
他準備給自己來個有格調的華麗謝幕,一字字說:“池海鎮,手下敗將,把外號改一改。你現在回答老子,法律到底有沒有溫度?”
七
“喂,您好,請問是生命臨終守護局嗎?”
“是的。”
“您是第1349號床位的病人武烈嗎?”
“是我,您找我有什么事嗎?”躺在病床上的武烈,一點脾氣都沒有了,他的身旁是一個倒計時儀器,上面計算著他生命還能維持的時間。他只能通過儀器將語言電波轉化到對方的接聽器里。
“聽說是您抓住了‘燭龍池海鎮?”
“那個家伙怎么還敢叫這外號!”
對方明顯有點沒跟上,這是什么腦回路?“武烈先生,聽說您受傷前,在通過辦案抓人,攢取積分?”
“對,我要解除我女兒的奴籍!”
“可是您現在已經什么都干不了了,您被池海鎮打傷,時日無多。”
武烈說:“真是遺憾啊!還有那么多壞人等著我去抓,還有這該死的奴籍制度。”
電話那頭沉吟了半晌:“在這個時空里,很少有人像您一樣。”
“我怎么了?”
“您相信法律的力量。”電話那頭的聲音充滿了崇拜和肯定。
誰知武烈這渾人接不住這么正式的崇拜,他說:“別扯淡,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您是臨終關懷,和我聊天消磨時間嗎?”
電話那頭笑了:“武烈先生,我們擁有比較強大的技術,如果我們可以給您一顆強大的心臟,您可以獲得更多力量,您愿意嗎?”
“我不信,哪有這么好的事!”
“如果我們辦不到,就沒人可以辦到了。”對方說。
“那……我需要做什么呢?”武烈有些疑惑。
“您需要在我們召集您的時候,接受我們的任務。”
“您是要從未來特工局調走我嗎?”武烈有點沒摸清狀況。
“這是一項偉大的人類計劃,我們可以征調任何人。”
“我愿意!只要能活過來,只要能繼續抓犯人,救我女兒!請問一下,您怎么稱呼?我該怎么叫您,我剛剛太冒昧了,長官,不,不,我的神!”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一字字地說道:“璇璣戰略司,神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