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就要為你花錢”，一個邏輯倒錯的公式

肖瑤

21歲男孩跳江自殺，且疑似在生前給異地女友轉賬超過50萬元。而在整個戀愛過程中，男孩自己省吃儉用，拼命工作。甚至直到自殺前，都為女友轉上了最后一筆錢，還備注了“自愿贈予”。死亡、巨額金錢、為愛自殺，包括“撈女”等敏感詞匯，如石頭擲入水面，激起千層浪。

戀愛應關于生命與希望，卻偶爾以死亡與毀滅收尾，如此事實時有發生。到了男女都參與社會生產與分工的今天，金錢，成為人們看待及討論一段婚戀關系最關鍵的切入點。

這里的金錢，不是指傳統婚姻里為了維系某種穩定性而存在的必要經濟模式，而是在自由戀愛與商品經濟語境下，一段親密關系里雙方各自投入的情感、誠意的次要參與者。

戀愛關系里，的確有不少人通過為對方花錢來證明自己的愛，或者達到讓對方離不開自己的目的。金錢成為一部分人表達愛、判斷愛的重要方法，甚至是唯一方法。又由于同齡人的戀愛關系通常不存在社會層面的權力關系，因此，戀愛中的贈予與付出，往往會被默認為自愿行為。

但親密關系里的金錢贈予，實則仍然暗中遵循一條定律：強勢者對弱勢者的金錢給予，更可能被理解及接納為愛情。但弱者對強者的自我掏空式經濟付出，則往往成為自我尊嚴貶低、人格缺憾的反映。真正的愛建立在充分的信任之上，但當一個人心智不夠獨立成熟時，或者誤以為自己足夠獨立成熟，則容易將短期的沉迷誤解為信任，將金錢的付出簡單粗暴地視為愛的表達。時有所聞的殺豬盤、“PUA”，都是這種自我沉淪和解體的極端表現形式。

有時候主動付出也不關于愛，甚至不是為了對方，而僅僅關于自己，為了自己內心的某種執念或缺失。《了不起的蓋茨比》里，出身農村的蓋茨比為了接近虛榮奢靡的女神露西，拼盡全力讓自己擠進上流社會，實現階層翻越的美國夢。愛情不過是外在的精神說辭，也注定會幻滅成泡影。

在優績主義與成功學的文化背景下，將追求財富等視于追求愛情是極為容易落入的價值窠臼。人們執著且愚笨地相信著：有錢才配得上去愛人、為你花錢就是愛你。由于不懂得究竟如何去愛，從來沒有一種科學或教育告訴我們如何去愛，從婚姻模式倒推愛情的本質，便成為近在咫尺可觸到的公式，即便這是誤區。

也許愛情沒有文藝作品描繪的那樣偉大和純凈，真實世界里，理智的成年人會心照不宣地將自身生活的基本舒適度擺在求愛之前。當一個人為愛投入超出自身經濟能力范圍的金錢，以期通過這種投入感染對方或者挽留對方，放在信息不夠流通的古老時代或虛擬世界里，可以被描述為情種、癡狂的愛，但現如今，這種人常常讓人畏懼且憐憫。那些為愛豪擲千金、為愛癡狂的普通人，曾經的“情種”，如今卻被調侃和嘲笑為“舔狗”“沸羊羊”—這些外號的使用對象都是男性，因為男性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感情里主要的金錢付出方。乃至如今，各大節日的消費狂歡，仍然更多被默認為男性的出血戰場，但自愿退出這種裹挾的男性，又可能面臨著他們所以為的女性的詰難和失望。

主流文化與觀念的時代變化促使人們重新反思愛情。比如曾經被頻繁討論的“撈女”，在過去的世界里，她們不過是一種交換模式的參與方，但在經過了商品經濟年代和性別平等主義的今天，她們成了男女雙方共同討伐的文明進步減速器。這不僅因為她們擾亂了親密關系里正常金錢往來的度量，也因為她們做了一種錯誤的示范和牽引，總會誤導一部分人，將金錢的得到和付出視為愛情。

如何去愛是自由選擇，但愛的主體，首先需要是一個獨立完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