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里有些東西

楊早　徐強　李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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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3月25日，汪曾祺走出校門，看到門外白楊叢里躺著一個將死的傷兵，一動也不動，褲子都沒了，但眼睛還在看著什么。汪曾祺說他因此想起奧登（實為里爾克）的詩句“有些東西映在里邊，決非天空”。這件事汪曾祺日后反復提起，當時身邊的同學說：“對于這種現象，你們作家要負責！”汪曾祺說，這給了他很大的刺激，讓他感到一個作家的社會責任，他的創作開始走向現實主義。1946年11月，汪曾祺寫了散文《他眼睛里有些東西，決非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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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9月，汪曾祺到上海致遠中學教書。汪曾祺上作文課，頗有沈從文的風范。有一次正要布置作文題，突然有警戒車的笛聲傳來，汪曾祺立刻改作文題為“假如這輛警戒車是來抓我的”。

他曾夸過兩個學生。一個女生描繪夜空中的繁星“像天空開了一朵朵小白花”，汪老師讓同學們向她學習，細致地觀察生活、感受事物。有一個男生的父親是清道夫，本人學習也不好，頗受同學歧視。他有一次寫了一個句子：“天氣一天天熱起來，柏油路也一天天變軟了。”汪老師公開表揚這個句子寫得好。

學生們寫作文，汪曾祺就坐在講臺后，在那些又長又圓又掉渣的粉筆上畫各種花、鳥、房子。一下課，這些粉筆就被學生們一搶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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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年底，汪曾祺被下放到張家口沙嶺子農業科學研究所勞動。1960年8月下旬，汪曾祺承擔了繪制《中國馬鈴薯圖譜》的任務，工作地點在農科所下屬的沽源馬鈴薯研究站。這段畫馬鈴薯的日子很愜意，汪曾祺后來多次回憶，“既不開會，也不學習，也沒人領導我。就我自己，每天一早蹚著露水，掐兩叢馬鈴薯的花，兩把葉子，插在玻璃杯里，對著它們一筆一筆地畫。上午畫花，下午畫葉子——花到下午就蔫了。到馬鈴薯陸續成熟時，就畫薯塊，畫完了，就把薯塊放到牛糞火里烤熟了，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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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汪朝看汪曾祺的隨筆，覺得跟時代背離，也看不大懂，遠不如楊朔、劉白羽的散文。她很不客氣地批評父親：“你這種文章只有三個人看——朱伯伯、李伯伯、汪朗！”朱德熙與李榮，都是汪曾祺在西南聯大中文系的老友。汪曾祺很委屈，向朱德熙告狀，朱德熙說：“那有什么，三個人看也很好！”汪曾祺還是委屈，說女兒是“天下第一眼高手低之人”。

（離 島摘自河南文藝出版社《汪曾祺1000事》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