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琴歲月

如今的孩子們，大多不知道口琴是什么。在我小時候，口琴卻像一個詩意浪漫的裝點，讓生活多了幾分風花雪月的味道。

口琴是一種小型吹奏樂器，細長如一把小尺，精致美觀。它小巧輕便，易于攜帶，曾經廣泛流行。口琴里面有金屬簧片，吹奏起來樂音優美，音色純正清亮、輕盈清脆，聽起來如同暮晚的風吹過原野，如同夏日蜻蜓掠過湖面……明快的旋律滑過心海，音樂表達出的情感絲絲入扣地擊中你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讓你情不自禁隨著琴音輕輕哼唱。口琴不像別的樂器有著高不可攀的姿態，它像特別容易親近的人一樣，對你露出莞爾一笑，那笑容一下便入眼入心。

那時，口琴是文藝青年的標配，比如我們的音樂老師。他的口琴吹得特別好。在我們的鄉村中學，年輕帥氣的音樂老師是一道獨特的風景。他是剛剛分配來的大學生，那時音樂課不被重視，他的課有一搭無一搭地上著，但每堂音樂課對我來說都是一場盛宴。他在課堂上講，口琴是根據古代樂器笙的發聲原理制成的。他還由此講到徐志摩的詩“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再講到古詩“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他講得天馬行空，講完了呵呵一笑，大概覺得自己跑題了，解嘲一句：“反正音樂課也不考試。”說完，他給我們吹了一曲《光陰的故事》，天籟之音讓我們全都入了迷，癡癡地沉浸在美妙的琴音之中。

一天黃昏，我和同學去校外，忽然發現音樂老師正坐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吹口琴。夕陽欲墜，晚霞輕染，黃昏的光線朦朧迷離，微涼的風里有草木之香。音樂老師背對著我們，畫面如同一幅詩意的剪影。他吹奏的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琴音有點憂傷，如泣如訴的感覺。后來聽說音樂老師失戀了，因為他的女朋友被分配到城里，跟他分手了。第二學期開學，音樂老師調走了。他留下的琴音成了我記憶中驚鴻一瞥般的美好片段。

那個年代的口琴是很大眾化的，會吹口琴，相當于掌握了一門才藝。記得小姨當時正在談戀愛，她跟家人把那人的優點一樣樣說出來，最后加了一句：“他還會吹口琴呢！”我的外祖父被逗得“嗤”地笑出聲，他由此斷定自己的寶貝女兒找到了意中人。后來，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小姨最愛聽小姨夫吹口琴，每次小姨都會托著下巴，聽得如醉如癡。因此，年幼的我對琴瑟和諧的理解不是琴瑟共同鳴奏時發出和諧之音，而是一個吹奏一個傾聽，我吹的曲子你懂，我想聽的曲子你會吹。

我唯一遺憾的是沒有一只屬于自己的口琴，也沒有學會吹口琴。那時，有個同學會吹口琴，她是個極為講究的人，不許別人碰她的口琴，更不許別人吹，說那樣不衛生。她說一只口琴只屬于一個人，用久的口琴就像最親密的朋友，能懂你的喜怒哀樂，歡樂或者哀傷的時候，都會以吹口琴傾訴。我萬分羨慕她，覺得她找到了知音。

浪漫的口琴歲月，留下了美妙的琴音，成為那段泛黃的舊時光中最明亮的色彩。

編輯 許宵雪 185073547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