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末的旅行

1

“每個孩子長大后都要離開媽媽嗎？”末末好奇地問。

“是的，孩子。你們就要長大了，媽媽給你們每個人都準備了一個會飛的翅膀和堅硬的外殼。再過一段時間，你們每個人都會不可避免地經歷一次奇妙的旅行，然后像媽媽一樣，落地、發芽、開花。”蒲公英媽媽說。

“我們為什么要旅行？就像現在這樣，兄弟姐妹緊緊地聚集在一起，沐浴陽光，吸收雨露的滋養，不是很快樂嗎？”末末并不想離開媽媽和兄弟姐妹。蒲公英媽媽摸著末末的腦袋，說：“每一粒種子都有自己的使命。我們除了要飛行，裝扮大地外，有的被牛羊啃食，還有的為人類醫治病體。”

露水更涼了。夜里，一只大大的蟋蟀在蒲公英媽媽的葉片下，“唧唧吱、唧唧吱”地叫了一晚，吵得它睡不好。后半夜起風了，蒲公英媽媽下意識地抱緊臂膀里的孩子們。好在夜風僅僅刮了一小會兒就停下了，再加上有大石塊的庇護，它的每個孩子都安然無恙。

又是一個晴好的白日，晶瑩的露珠尚未消散，草兒們都靜靜地享受著這份靜謐。獨獨有只花喜鵲，一會兒在枝頭“喳喳喳喳”地叫喚，一會兒撲閃著翅膀飛落到草地上，嚇得草地里的蟲兒全都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它的盤中餐。花喜鵲樂此不疲地來回穿梭著，突然就砸了過來。蒲公英媽媽來不及躲閃，花喜鵲的翅膀重重地撞在它和孩子們的身上，隨后，孩子們借力，紛紛飛了起來。

“媽媽，媽媽！”末末和它的兄弟姐妹們驚恐地大聲呼喊起來。

“別怕，孩子們，你們身上有翅膀，盡管用力勇敢地飛行吧。”蒲公英媽媽大聲說道。

2

末末飛了起來，起初它飛得跌跌撞撞，不是向左傾斜就是向右傾斜，有時還差點滑落。可經過幾次努力調整，它終于掌握了飛行的技能。“風景好美啊！看，今天太陽的臉也抹了層紅粉，柔柔的一點兒也不刺眼；朵朵白云，如同棉花糖鋪展在空中；高大的樹，默然靜立；格桑花的花瓣，如同一只只飛舞的蝴蝶；平日里那些高大的綠草，此刻小到很難辨識；右手邊居然有個大大的池塘，這是我之前從沒見過的……外面的世界好大啊！”末末開心極了。

“可是，我這是要去哪里呢？”當這個念頭在末末頭腦中一閃而過時，它眼中的光亮即刻暗淡了下來。“還是不去想了，好好欣賞前方的風景吧！”說完，一種愉悅的輕盈感再次盈滿了末末的全身。

起風了。

末末先是感覺到身體一陣陣震顫，隨后不由自主地忽上忽下搖晃起來，它感到身不由己，一個趔趄差點兒撞上前方那棵大樹，但好在及時閃避了過去。又一陣風吹過，這陣風太大了，就連不遠處的白楊樹葉也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末末纖細的羽毛帶動著身體上下翻動，羽毛似乎都要被風撕裂了。忽然，末末感到一陣眩暈，它弱小的身體被風用力地摔摜在一個槐樹干上，幸好樹干粗糙的表皮掛住了它凌亂的羽毛，它才沒有跌落在地。

末末驚魂未定，它努力平復劇烈的心跳，一種從未有過的傷感襲來。它沒想到，美好的旅行這么快就結束了，現在真是窘迫至極，半懸著身體，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它試著用力掙脫，但一切不過是徒勞。末末傷心地大哭起來。

“你怎么了，孩子？”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誰在和我說話？”末末問。

“我是你頭頂上的葉子。你可以叫我伯伯。”

“你好，伯伯。我剛離開家，想要一次愉快的旅行，卻感到很迷茫。”末末說。

“孩子，你比我幸運多了。我從出生到凋零，從未離開過這里。一旦離開，就預示著生命的結束，可我從不抱怨。我存在一天，就要給世界添一點綠色，給路過的人灑下一片綠蔭。即便葉落歸根了，我又有什么遺憾呢？別哭了孩子，振作起來！或許，一切都沒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樹葉伯伯說。

夜深了。末末第一次一個人在陌生的環境里過夜，它害怕極了。夜風很涼，尤其是夜露，打在身上有些冷。更讓它恐懼的是，就在剛才，有兩只不知名的甲殼蟲在它身邊打架，它們相互用頭頂，用鋒利的牙齒撕咬對方，差點兒撞到自己。

黑夜終于過去了，黎明如約而至。陽光照在末末有些僵硬的身體上，它感到漸漸暖和起來，內心升騰起了新的希望。

“我的兄弟姐妹們也不知怎樣了？”就在末末胡思亂想之際，忽然，一個黑影快速地從它對面飛來，在路過末末的那一刻，迅疾地張開嘴，一下子把它吞入了口中。

“你是誰？你要帶我到哪里去？”末末剛想說話，卻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不知何時，它的翅膀不見了，只剩下細長的身子在黑咕隆咚的管道中翻滾，很快就落入了一片更為混雜的地方。這里有幾顆細碎的石子、一些不知名的草籽，尚未徹底消化的蚱蜢腿腳及臭烘烘的黏液，裹纏得末末極度不適。

末末再次痛哭了起來。只是這次，四周除了有晃動發出的聲響外，沒有一個聲音來安慰它。它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它太累了，這幾天來的遭遇實在出乎它的想象。恍恍惚惚中，末末夢見了媽媽。媽媽用溫柔的臂膀把它擁在懷中，一邊輕輕地拍打一邊溫柔地說：“孩子，媽媽忘了告訴你，生命是美麗的。但生命是一條艱險的峽谷，只有勇敢的人才能通過。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成長為一粒真正的種子，開出最絢麗的花。”

3

醒來后的末末發覺自己靜靜地躺在一片寬廣的土地上，身上覆蓋著腥臭的鳥糞。末末忽然明白了，它經歷了一場有驚無險的奇幻之旅，它被一只飛鳥食入腹中，好在堅硬的外殼保護了它，它終于重見天日了。不覺中，它的嘴角輕揚，露出了堅定的笑。

不知過了多久，一場春雨落下了。末末聽到了春姑娘輕柔的召喚，它撥開泥土，努力地伸展幼嫩的肢體，經過幾番努力后終于探出了地面。風雖然還有涼意，但已無法阻擋它的生命之力，它用力地打開波紋齒狀的嫩葉，從皺縮中慢慢舒展開來。

“媽媽，快過來。看看這是什么花，好漂亮啊！它是金黃色的，像一個小小的太陽，還閃著光呢！”一個小女孩蹲在草地上，指著一朵開花的蒲公英說。

“它叫蒲公英，它不僅散發著清新的氣息和美麗的光芒，還是很重要的藥材呢。”媽媽說。

“嗯，我想起來了。老師給我們講過，蒲公英是報春的使者。春天到了，蒲公英就撐著降落傘，田間、地頭、石縫、山頂、水邊……落到哪兒，哪兒就是它的家。只要有一抔泥土、陽光的溫暖和雨露的滋潤，它就能發芽。”小女孩說。

末末笑了，笑彎了腰，春風里，它用力地高舉起自己的臂膀。

盧永：寧夏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當代》《安徽文學》等刊。

編輯 閆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