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時代國外高校學術教育的應對策略及其啟示

摘 要：以ChatGPT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給學術教育領域帶來了極大的挑戰和機遇。學習借鑒國外的應對策略，對將來我國學術教育政策的制定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經過對QS世界大學排名前100名高校官網中已給出的策略文本進行分析，發現國外高校通過建立正確的技術觀、修訂教學大綱、加強師生溝通、改變傳統考試評估方式以及開發新的學習模式來應對ChatGPT帶來的學術誠信問題，總體上呈現出態度包容開放、政策可供靈活選擇、吸納多方的意見并保持內容更新的特點。我國應注重以人為本的教育觀，在此理念上把握政策制定的尺度，同時要發揮教師的主觀能動性，提前預防教育不公平等問題。

關鍵詞：ChatGPT；學術教育；教育數字化；人工智能教育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人工智能逐漸滲透到學術教育領域。當前，生成式AI具有起草論文大綱、審查和分析書面材料、改善語法和風格等功能，既給學術教育教學提供了一定的機會，也增加了學生整體評估的風險。2022年11月，自然語言處理工具ChatGPT上線，它強大的文本生成能力迅速打破教育學界的寧靜，《大西洋月刊》甚至發出“大學論文已經死了”的感嘆。[1]面對這樣的挑戰，教育學界迅速展開了熱烈的討論，“生成式AI工具是學術教育的機會還是威脅？學生使用這些工具是否合理？教師是否需要改變他們的教學方法？”等問題急需被回答。為了快速幫助教師應對這一難題，國外數所高校或在官方網站上發布AI工具的使用指南，或在教學中心的交流博客上發表建議性文章。由于ChatGPT中文語料較少，國內使用較為不便，還未產生較大的影響，但隨著國內大語言模型（百度“文心一言”、復旦大學MOSS等）的上線，未來必然會面臨相似的困境。實時關注國外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的發展現狀及應對策略是中國教育學界的當務之急，這有利于預判和避免未來可能出現的風險，為制定有效的措施做好準備。因此，本文對國外高校學術教育領域的應對策略進行分析，概括已制定措施的特點，以期為我國學術教育策略的制定提供參考，進而完善我國學術教育生態體系。

一、ChatGPT時代的高校學術教育概況

（一）ChatGPT大語言模型技術

ChatGPT（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是美國OpenAI公司發布的一款聊天機器人程序，在推出5天后便擁有了100萬注冊用戶。它通過篩選網絡上可用的大量數據來回答用戶的問題，是一個需要大量數據來支撐和運行的大型語言模型。從生成原理上看，ChatGPT與人類思考方式迥異，只是一種概率的計算，它通過對現有數據庫的分析，根據前一個單詞計算下一個單詞出現的概率，類似于智能手機鍵盤上的詞語聯想功能，當你輸入一個字詞后，會自動出現擴展的字詞，但智能手機鍵盤及目前已有的人工智能寫作軟件都有一個明顯的問題，即缺乏句子的連貫性和邏輯性，隨著字詞的多次輸入，生成的句子很快就會偏離設想的主題。GPT大語言模型的重大創新之處便是它們能夠注意文本中更早出現的單詞和短語，使生成的內容能夠更長時間地保持上下文一致，并較好地實現對話內容和主題的“長記憶”。綜上，ChatGPT最終呈現出的文本與人類寫作的文本區別較小，但它的生成過程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思考，而是在算法上復制和模擬了人類的語言。因此，ChatGPT有一個嚴重的弊端，即它給出的答案取決于被“喂”了哪些數據，以及“喂”了多少量。這樣就很容易造成科技倫理及偏見等問題，而且數據一旦不更新，ChatGPT對于近期的實時信息就不能給出正確的回答。OpenAI在服務政策中也提到“它們的輸出可能不準確、不真實，有時甚至具有誤導性”。

（二）ChatGPT時代的高校學術教育現狀

在新技術出現且缺乏明確規定制約的初期階段，ChatGPT強大的功能誘惑不少學生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完成作業。目前，ChatGPT生成的論文可以根據設定的評分標準獲得B+至A-的分數[2]，學術誠信及學生評估的公平性受到嚴重的挑戰，教育學界對于如何突破這一困境還未達成統一的意見，一些高校采取觀望的態度，并未發出任何聲明，另一些高校選擇主動采取措施，正面迎戰，但在具體的態度上，也存在著較大的分歧。一方面，部分高校直接采取“堵”的政策，如香港大學等直接給學校師生發布內部郵件，禁止學生使用ChatGPT和其他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完成學習和考試任務。另一方面，多數高校重視“疏導”，他們的觀點與《泰晤士高等教育》的評論文章一致，認為“ChatGPT可能會讓學生更容易作弊，但阻止作弊的最佳方法從來都不是強制禁止”[3]。然而，對于“如何開展疏導工作”“疏導的邊界何在”等問題的看法，各高校并不一致。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大學計算機系教授托比·沃爾什在發現學生使用ChatGPT寫論文時，直接將他判定為學術不端，最終成績不合格。而一些高校教師不僅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輔助論文寫作，還與ChatGPT聯合署名發表文章。這一行為雖已經遭到了《自然》《科學》等雜志的批判，但學界至今沒有一個共同認定的明確作者規定?？傊?，學術教育這池平靜的水已被攪動了起來，如何使其重新歸于平靜，是教育學界需要完成的一項重要任務。

二、ChatGPT時代國外高校學術教育應對策略的內容分析

為充分了解ChatGPT沖擊下國際學術教育的應對策略，本研究從2023年QS世界大學排名前100名的部分高校網站中獲取數據。由于大部分高校還未正式對ChatGPT作出回應，本文僅選擇了在官方網站中對ChatGPT提出聲明的學校，包括麻省理工學院、牛津大學、加州理工學院、帝國理工學院、倫敦大學學院、芝加哥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耶魯大學、康奈爾大學、密歇根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等多所學校，具體來源包括學校發布的AI工具使用官方指南及教學中心發布的博客等，這些聲明均被看作是“策略文本”。筆者對上述高校學術教育的應對策略內容進行歸納分析，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見圖1）。

（一）介紹工具性能，幫助師生樹立恰當的技術觀

在國外各高校給出的策略文本中，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的介紹通常占據了開頭的突出位置。對新技術的全面了解，有利于教師提升人工智能信息素養，同時也是教師隨后改變教學策略的基礎。首先，策略文本中都著重闡明了ChatGPT的本質。芝加哥大學在介紹時，直接表明ChatGPT只是一個信息聚合器，它是在人類生成的大量文本中提取數據然后合成來回答用戶問題的。[4]悉尼大學也直接告訴師生，ChatGPT并不可怕，它只是一種建立在Google搜索和預測文本等熟悉技術之上的新工具，并不能取代教師在培養學生創造力和批判性思維以及促進學術發展方面的作用。ChatGPT模型是語言，而不是知識。[5]其次，更多的學校重點說明了ChatGPT的局限性，主要包括以下幾點：一是數據只涵蓋2021年之前的信息，這意味著它對當前事件幾乎沒有了解；二是無法提供正確的參考文獻；三是會有偏見和偏激的觀點；四是生成的內容并非都是正確的。了解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的局限性有助于鼓勵學生在課堂中使用這一系統，進而實現工具的“善用”。最后，策略文本中還強調了要注意OpenAI公司發布的各種政策和使用條款，以免出現潛在的問題。麻省理工大學特意提醒教師要閱讀ChatGPT的隱私政策，注意學生數據隱私和公平等問題。

（二）修訂教學大綱，明確使用標準及限制

教學大綱是學科教學的指導性文件，在教學大綱中明確學術誠信規則，有利于更細致地管理學生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同時也能減輕學生的困惑。雖然學校中有學術誠信及學術道德規范方面的文件，但目前還沒有專門針對生成式AI工具的具體規定，一般都將其歸類至“未經授權的幫助”“任何其他形式的作弊”等條款之中。在學校或教育部門未出臺文件的情況下，教育工作者有責任在一開始就向學生提供清晰簡潔的解釋，概述允許使用人工智能工具的條件。學生如果能獲得明確的“指令”，便可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因不明就里而違反學術誠信規則的行為。加州理工學院還建議教師與學生討論后共同編寫教學大綱中的學術誠信事項。[6]在教學大綱關于學術誠信內容的修訂中，一般包括兩種觀點：一是注明學生不得將ChatGPT（或類似工具）用于本課程的工作；二是說明學生可以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但必須先與教師聯系以獲得許可。倫敦大學學院認為教師如果同意使用人工智能工具，還應讓學生承認使用行為并描述信息或材料是如何生成的。例如通過標注“我承認在起草論文時使用了lt;插入人工智能系統和鏈接gt;來生成背景研究和材料”“以下提示已輸入lt;AI系統gt;lt;列出提示gt;”等進行說明。[7]除此之外，還要考慮引用的問題，昆士蘭大學已經給出了引用ChatGPT的格式要求，但同時也提示從ChatGPT獲得的信息不應被視為主要來源。[8]

（三）加強師生溝通，培養學生自主學習的意識

鑒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熱度，學生們或多或少都已知曉其存在，并可能已經嘗試使用。教師有責任向學生詳細闡明ChatGPT的功能和使用注意事項，提升學生的人工智能素養。同時，教師還可以詢問學生對于AI工具的使用經驗，相互分享心得。在面對人工智能的挑戰時，教師與學生并肩而立，進行溝通和探討，才能夠更好地理解新技術，共同尋求可行的解決方案。除此之外，教師應向學生明確課程的教學目標，例如麻省理工學院致力于培養學生成為具有批判性思維和問題解決能力的人，這樣明確的目標可以讓學生意識到個人學習的目的和課程的期望輸出[9]；教師還需闡明教學原理，以便學生了解ChatGPT策略的制定過程，明白原創的重要性；還可以與學生一同探討寫作過程的價值，使學生意識到寫作是一種學習、思考和行動的方式，而不僅僅是一項任務；最后還需提醒學生，學習本身就是一個充滿挑戰的過程，依靠人工智能工具尋求捷徑或解決方法只會阻礙學習，雖然短期效果顯著，但從長期來看，會造成更嚴重的損失，例如錯失成為更出色的思想家和作家的機會。

（四）改變傳統考試評估方式，防止使用生成式AI工具

當前，人們對于ChatGPT在學術教育方面的最大擔憂在于其可能引發學術不端。針對這一問題，教師最直接的應對措施就是改革課程考試的評估方式，這種做法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預防作弊現象的發生。在高校提供的策略當中，建議改革的項目并不完全一致，但大多是通過設定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難以完成的任務來調整作業或評估方式的。總體而言，學校給出的具體策略可分為以下幾種。

1.評估重點從結果轉移到過程

對于教師而言，判斷學生是否使用人工智能工具輔助完成論文是一項難題。然而，通過強調評估過程，可以有效降低學生使用人工智能工具抄襲的可能性，并促進發展學生的批判性思維和問題解決能力。在課程中，教師可以要求學生逐步展示他們正在進行的工作或提交作業的組成部分，例如大綱、來源列表、方法或初稿等，以此評估學生的進展情況。另一種方法是將最終評估分為幾個部分，注重生成最終可交付成果的過程，優先考慮評估學生在過程中的進步程度，而不是以傳統的最終論文和期末試卷分數為主。這意味著能夠闡明錯誤、錯誤的原因以及將來如何避免錯誤的學生可能獲得更高的分數。

2.作業提交形式多樣化

在學校傳統的評估方式中，學生通常需要通過論文寫作的方式來展示他們的學習成果。然而，寫作并不是評估學生的唯一方式。為了提高學生完成作業的積極性和動力，可以考慮使用替代性的評估方式，讓學生在文本之外表達他們的知識。這種替代性的評估方式可以采用多種形式，例如口頭報告、制作視頻、多媒體演示等。例如對于同一個問題，一些學生可能會選擇撰寫論文，而另一些學生可以通過視頻或設計信息圖表的方式來展示成果。多元化的評估模式不容易受到生成式AI工具的影響，具有更強的抗干擾能力，因此能夠有效降低學生抄襲的風險。

3.指定參考資料與引用來源

由于ChatGPT的數據僅更新至2021年，且引用大多錯誤，無法生成準確的參考文獻，通過規定使用相應的參考資料與正確引用也可以避免學生使用生成式AI工具。例如，要求學生參考ChatGPT無法訪問的數據，如課程資料及學校Canvas教學系統中的材料，或者要求學生從當前發生的事件及背景中引入想法、證據、觀點。同時，還可以要求學生使用固定的引用來源，包括需要身份驗證的特定領域期刊文章、數據及現場作業的客戶評估等，或者要求學生在寫作中使用并結合多個引用來源證明論文的觀點。

4.設計專業的論文題目

ChatGPT不擅長分析復雜且精細的問題，因此在作業或論文設置中可以設計一些專注于課程內容且具有挑戰性的論文題目。丹尼爾教授曾就心理學專業關于語言和色彩感知關系的問題問人工智能，它的回應不僅缺乏細節，而且還將指示內容中的一篇論文歸因于一項完全不同的研究，該教授認為，如果她的學生交出了ChatGPT生成的文本，他們會得到最低分。[10]但如果只是寫作泛泛而談的問題，ChatGPT便能給出很好的答案。因此，在設計題目時，不應該設計“通貨膨脹的原因是什么？”這樣的題目，而應設計“將當今美國經濟中的通貨膨脹與1970年代后期的通貨膨脹進行比較”之類的題目。

5.輔助監督寫作過程

通過外界的監督也可以防止學生使用生成式AI工具。一種是使用在線工具，如在Google文檔等工具中起草小組工作和其他協作項目，教師可以在其中查看版本歷史記錄和工作隨時間推移的進展情況。另一種是讓學生之間互相監督，讓學生在評估或寫作過程中進行編輯和評論。

6.評估抄襲檢測

當學生提交完自己的作業后，教師還可以采取技術性和非技術性兩種方式來檢驗學生是否作弊。技術性的檢驗方式包括使用一些聲稱可以準確區分人類和計算機文本的軟件，如GPTZero、Turnitin等，一些專家甚至認為人工智能寫作工具和檢測工具之間將持續進行“軍備競賽”。但耶魯大學、康奈爾大學、多倫多大學等部分學校并不支持這一方式，它們認為這并不是最佳的解決方案，還有可能引起一系列隱私和道德問題。非技術性的方式包括在最終提交作業后再安排一個“真實性面試”，即隨機選取學生參加口試，詢問他們從完成作業過程中學到的東西以及獲得的感受，例如最具挑戰性的任務是什么，最有價值的收獲是什么等。

除了以上方式，還有一些小眾及具有爭議的策略。小眾的建議包括給學生提供更多的時間和空間，讓學生可以擁有寬裕的時間完成作業。爭議的地方主要在于部分學校提出了使用手寫的方式寫作來避免抄襲，但密歇根大學等認為這種方式是一種倒退，嚴重限制了學生參與的寫作類型；還有悉尼大學主張在課堂上建立一兩個15分鐘的“寫作沖刺”，而卡內基梅隆大學則認為要避免過度依賴手寫的作業及課堂評估，因為會涉及公平問題，而且這種改變帶來的困難遠大于要克服的困難。

（五）開發新的學習模式，輔助學生完成任務

隨著生成式AI工具的不斷發展和普及，其在教育領域的應用場景也必然呈現出逐步增加的趨勢。因此，學校也可以通過正確引導學生使用工具來提升他們的信息素養和技術水平。莫里克認為“人工智能可以用來克服課堂學習的三個障礙：改善遷移，打破解釋深度的錯覺，以及訓練學生批判性地評估解釋。”[11]通過ChatGPT的功能改善學習，這是傳統教育所不能比擬的優勢。

1.啟發寫作

在寫作初期，學生可以使用ChatGPT來幫助開啟寫作思路，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進行頭腦風暴。例如將ChatGPT作為靈感來源，輸入關鍵詞或問題，讓其自動生成相關的主題和想法，這可以激發學生的創造力和拓展學生的思維。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還建議當學生在開始撰寫論文時遇到困難，可以使用人工智能工具生成一個段落以幫助他們繼續寫作，但之后學生應該對AI生成的段落進行修改或者直接刪除。[12]

2.文本批評

在教師的教學中，可以讓ChatGPT生成文本，引導學生對生成的文本進行批判性分析，或是將人工智能生成的文本與學生的文本進行比較，在比較中促進其對寫作內容的思考。例如，在學生自主完成指定論文初稿后，再用人工智能工具生成相同主題的論文，對比找出學生文本和AI文本的優缺點；或者讓學生使用不同的人工智能工具生成同一主題的文本，要求學生詢問AI的思考過程，這樣也可以促進學生更深入地思考論文主題。

三、ChatGPT時代國外高校學術教育應對策略的特點

盡管國外的高校學術教育策略在重點、詳簡程度等方面均存在差異，但是它們也有一些顯著的共性。

（一）包容開放的態度

目前QS排名前100所的學校只有28所在官網上對ChatGPT進行了策略上的回應，但這些回應大部分是持包容開放的態度的。它們幾乎都不認可香港大學、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政府等對ChatGPT下達的“封殺令”，而是采取“堵不如疏”的政策，支持教師有效、合乎道德和透明地使用人工智能工具，并支持教師引導學生合理地使用該工具。多倫多大學明確表示，“在現實情況中，人工智能和互聯網無法被有效禁止”?？▋然仿〈髮W認為“學生不會僅僅因為新技術的出現就作出學術不端的選擇”。[13]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雖然因為數據隱私沒有得到學校授權而明確表示不支持ChatGPT工具，但并沒有完全禁止，反而給出了教師使用的建議，把使用權利交給課程教師。[14]此外，以上學校在官網上對新技術的介紹非常全面，包括技術的可行性和潛在負面影響，這體現了學校積極倡導師生了解新技術的態度，并以開放和包容的姿態應對新技術的到來。

（二）靈活選擇的政策

在人工智能這個不斷發展的領域，ChatGPT等生成式AI工具帶來的問題幾乎無法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于是，國外高校大多將學校層面的學術誠信政策與教師層面的規定結合，為教師提供靈活的選擇。學校層面的政策可被稱為“大政策”，也就是原先就存在的學術誠信和學術道德規范，ChatGPT等生成式AI工具往往被歸類于“未經授權的協助”之中。在課程教師沒有明確說明的情況下，課堂安排便可直接按照這一政策執行。但同時，教師也可以在教學大綱中再次細化生成式AI工具的使用要求，即為“小政策”。根據教師個體的特質和思考方式，可以針對不同需求確定學生應當遵循的大小政策，這就給了教師充分的空間決定是否及如何使用AI工具。此外，對于教師自己制定的“小政策”，學校也沒有過于嚴格的規定，反而給予了多種多樣的選擇建議。例如在作業設計和教學建議中，提供了“避免使用AI工具抄襲”“鼓勵使用AI工具輔助學習”兩種選擇，這樣一來，教師便能更好地根據自身需求將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與課程內容相融合。

（三）注重參考多種建議

ChatGPT僅上線數月，要在短時間內提出一個完全成熟的指南，對于學校而言有一定的難度。因此，高校的教學中心正積極開展多方面的傾聽和整合工作，以形成初步的指南應用于教師的教學。部分學校參考了網絡上的文章，如牛津大學教學中心發布的文章參考了網絡上多個博客、新聞和預印本中的信息，總結了現階段可以學到的一些經驗教訓，歸納形成了一篇建議性的文章，該文章還直接提供了相關鏈接，以供教師查閱。[15]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直接在指南中提供了一些想法和建議，以幫助教師獲取更多在課程中使用人工智能的機會。[16]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杜克大學等學校還咨詢了ChatGPT對教育中的AI有什么看法，并對ChatGPT對教育問題的回答進行評議。同時，各學校還注重參考教師的實踐，往往在指南后附上聯系方式，以便教師們分享他們在教學實踐中遇到的問題或更好的方案。作為直面ChatGPT沖擊的主體，教師在課堂實踐中的反饋能彌補理論上的不足，并加強理論建議的說服力。另外，各高校之間在研究對策時會互相參考借鑒對方的指南，吸納合適的內容，并對有異議的地方進行回應和反駁，如課堂作業的形式及技術性的評估檢測就頗受爭議。對于ChatGPT等新興技術，其應對指南的形成需要經過多次討論才能達到比較完善的狀態，在這個過程中，吸納多方意見可以促進指南的進一步完善。

（四）持續更新的內容

國外部分學校較快地響應了ChatGPT的挑戰，以較快速度發布了指南，但都在指南中強調所提供的建議僅為臨時性質，并可能隨著形勢的變化而調整。如“本網頁的內容正在發展中，可能會發生變化”。一方面，學校需要對人工智能工具進行進一步的觀察，技術的變化可能對教育領域造成更重大的影響，指南便也要隨之變更。例如ChatGPT并非突然誕生，而是經歷了幾個版本的迭代更新，當前，還無法確定它是否會進化成通用人工智能。另一方面，我們正處于掌握ChatGPT所代表的新技術對學術教育有何作用的早期階段，仍然需要時間去思考應對的詳細建議，并在實踐中獲得反饋。

四、ChatGPT時代國外高校學術教育策略對我國的啟示

ChatGPT是由美國人工智能公司開發的軟件，它的用戶主要面向英語為母語的人群，但其中收錄了部分中文語料，同樣在我國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使用熱潮。目前，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所引起的不良后果尚未在我國顯現，但我們仍要抱著未雨綢繆的態度，嚴陣以待。ChatGPT是促進教育自身改革的一次重大機會，尤其是在中國推行教育數字化的關鍵時期，準備好應對之策是發展的必然要求，是促進中國實現教育數字化轉型的關鍵。筆者根據國外高校學術教育策略的內容和特點，結合我國國情為中國學術教育策略的制定提出以下建議。

（一）開闊教育視野，堅持以人為本的教育觀

ChatGPT可應用于教育領域，不等于簡單將其引入課堂教學，而是與開闊教育視野、更新教育理念等緊密聯系在一起。我國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本質不是新技術的應用，而是利用技術構建教育新形態。因此，在生成式AI工具來臨之際，我們更應該反思傳統的教育思想，尤其是教育的目標這一根本性問題。首先，我們的眼光不能拘泥于目前的狀況，要著眼于長遠發展。學術教育是不可能靠屏蔽ChatGPT維持下去的，多樣化更有利于探索出教育新的生長點。我們要在教育實踐中不斷嘗試新的方法和工具，開創數字化教育的新天地。如果始終對新技術的出現采取保守態度，固守原有的教育范式，那么教育數字化的發展就無法得到推動。其次，要明確學術教育的目標，堅持以人為本的教育觀念。教育目標是學校培養學生最終要達到的預期效果，也是制定其他教育政策的基礎。在學術教育中，應該要培養能獨立思考和有正確價值判斷能力的人，而不僅僅是為了獲取特定的知識。知識積累的過程完全可以交給工具，但思考卻是人不可替代的部分。在一些機械的重復性活動及單純的記憶行為上，人類無法超越工具，因此教師要發展的是學生利用工具的能力以及人高于機器的價值。只有堅持了以人為本的教育觀，才能從根源上更新教育理念，繼而去改變相關的教育形態，而不是僅僅在教材、大綱和課程體系上進行改革。而且，關注人的成長，就不會形成“唯結果論”的行為，造成分數的權重過高，而不是看學生解決問題的能力。在傳統教育中，多數學生自認為沒有找到解決方案就是失敗的，但實際上，從一次次的失敗當中尋求原因，這個過程是培養人才的重要步驟。

（二）把握教育數字化發展尺度，防止“一刀切”政策

ChatGPT給教育領域帶來的積極性與風險性是并存的，它在輔助教師教學與學生學習等方面的潛力初步顯露，但也帶來了學術不端、沖擊既有教育體系等諸多問題。在我國教育數字化發展過程中，要避免實行“一刀切”政策。完全禁止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將阻礙教育數字化的轉型發展，也不利于國家在全球教育競爭中爭取領先地位。若對其采取管控措施，也需要遵從循序漸進的原則，在實踐中尋求真知，制定合理的新政策。ChatGPT不可能是最后一個生成式AI工具，新技術引發的教育數字化轉型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能直接就給定一個確定的政策。在清華大學發布的《高等教育教學數字化轉型報告》中，數字化轉型被分為了四個階段：無意識階段、探索階段、早期實施階段和增長階段。[17]目前ChatGPT正處于從無意識階段到探索階段的時期，還需要不斷監測其后續的發展變化。因此，現在可以開始有意識地考慮從鼓勵使用和不鼓勵使用的角度提出不同的方案，成立人工智能工具研討的專門機構，并為教師學生提供相關數字化使用設備。

（三）發揮教師主導作用，搭建技術的橋梁

ChatGPT對教師提出了巨大的挑戰，教師對新技術的接受及處理是教育數字化轉型時代至關重要的因素。為了適應新的教學環境和需求，教師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不斷學習和探索新的方法和工具，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為學生提供更豐富、更有效的教育體驗。正如提示語工程師成為一個備受追捧的職業一樣，教師在課堂中整合和應用新技術的能力也十分重要。教師是學生的主要指導者和引領者，承擔著輔助學生學習的主要職責。在生成式AI工具的刺激下，教師不僅要重新設計課程，還要及時與學生跟進技術的進展，他們不僅是重組課程的設計師，還要成為連接世界的策劃師。在具體的實踐教學中，如果教師選擇使用ChatGPT等工具，那么他們必須首先具備足夠的信息素養，熟練掌握工具性能。在此基礎上，才能將這些信息準確傳遞給學生，幫助學生理解和使用這些工具。在這一過程中，教師還要正確引導學生，制定明確的規則，根據不同的情況指導他們在何時使用這些工具、如何使用這些工具。同時，教師還需要對學生進行監督，確保他們合理地使用這些工具。教育數字化增加了教師發揮主觀能動性的空間，同時也對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2023年2月教育部發布《教師數字素養》教育行業標準，針對教師的數字化意識、數字技術知識與技能、數字化應用、數字社會責任、專業發展等方面制定了嚴格的標準。

（四）謹防數字鴻溝導致的教育不公平現象

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在學術教育中的應用可能造成不同群體和地區在數字技術使用和獲取方面存在差異，從而進一步加劇教育不公平現象，包括訪問能力的差異、網絡素養的差異、數字隱私和安全意識的差異等，又被稱為數字鴻溝中的“接入溝”和“使用溝”。一旦教師在課堂上鼓勵學生使用ChatGPT及類似工具，就有可能出現第一級鴻溝“接入溝”。從經濟角度來看，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不可能永遠免費，而有償服務會限制學生使用的機會。當前，ChatGPT仍是一款免費的人工智能工具，但是不能排除未來會采取收費模式的可能性。實際上，現在的ChatGPT Plus版本已經開始收費，對于經濟條件較差的學生，也許就是一筆較大的負擔。數字鴻溝的第二點則體現在“使用質量溝”上，也就是說，在同樣能夠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輔助學習的情況下，不同學生所獲得的教育仍然存在著較大差距，這種差距主要體現在學生的信息素養上。有些學生十分擅長使用人工智能工具，并熟練掌握各項功能，且對于隱私和數據安全有著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而另一些學生只懂得最基本的功能，這樣學生獲得的結果必然存在很大的區別。數字鴻溝導致的教育不公平現象是不可避免的，“機會均等只可能是一種接近，永遠也不可能完全實現”[18]，但我們仍可以提前預防，通過學校和教師層面的幫助來縮小這一鴻溝，例如通過為學生提供良好的數字環境，設立公共賬號或平臺，以及開展信息化培訓等方式，提供必要的經濟支持和信息素養提升方面的幫助。

五、結語

隨著人工智能生成內容（AI Generated Content）的興起，越來越多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會出現。人工智能工具給教育領域帶來的變化是全球教育工作者需要共同面對的現實問題，它可能與計算器和搜索引擎一樣，將影響未來多年的教育教學實踐。從長期來看，對待ChatGPT的使用態度應像治理洪水一樣，堵不如疏。而對于“如何疏通”依舊需要妥善規劃，國外部分高校已經給出了初步的應對策略，為教師提供了寶貴的參考建議。雖然各國國情不同，但他們在這場挑戰中提出的實踐方案與創新指導，不乏可供我國借鑒之處。我國正處于教育數字化的關鍵轉型時期，雖然ChatGPT暫時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但也應該從各個層面上提高對這一問題的重視。了解國外前沿的學術教育策略，有助于我國在面對相關問題時不陷于慌亂，而能夠從容應對，保持清醒的認知，在面對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帶來真正挑戰時掌握控制的主動權。在制定具體的對策時，應結合我國的實際情況，預先研究、整體規劃，設計符合學術教育發展規律的方法，以求真務實的態度，提高學術教育質量和效益，使中國學術教育更好地融入信息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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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黃銘釗）

收稿日期：2023-11-01

作者簡介：楊逸云，武漢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宋時磊，武漢大學漢語寫作研究中心研究員，武漢大學文學院《寫作》編輯部主任。（武漢/430072）

*本文系武漢大學人工智能問題融通研究專項課題“人工智能寫作的技術路徑、倫理困境與法律風險”（2020AI005）的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