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患難之中也是歡歡喜喜的

文/卓勇良

浙江省發展和改革研究所原所長、浙江清華長三角研究院新經濟發展研究中心主任

正是個人“歡歡喜喜”的小狀態小過程，才能匯集成整體的“玉汝于成”大目標

散步回家，已是夜色深沉的九點多。電梯里遇上一臉倦色的外賣英俊小哥，他今天接了41單，每單4元多，另有每單1元的補貼。小哥這一天的收入200來元。這點錢，怎么談女朋友？怎么買房？怎么結婚？

“就是在患難之中也是歡歡喜喜的”。我想到了這句話，難不成這是麻醉劑？不是，這是我們逆境生存的一種精神力量。小哥這時不會去想歡歡喜喜，也沒有時間憂愁，只想早早睡覺，他得迎接明天的太陽。已到我家樓層，因為想跟他多聊幾句，我就在電梯里陪著他繼續上去。他說這是最后一單，送好就回去了。

《圣經》以光開頭。盡管他們每個人為生活奔波，但眼神中還是有光。因為每跑一單，都是生活的憧憬在向他們走來，盡管那是一種有一點艱難的生活。

外孫女昨天寫作文時問我，“我眼前是一片黑，外公你猜，這是什么原因？”我想這孩子怎么這么消極，于是誘導她，“你可以這樣寫，我的眼前一片黑，但我的心里充滿了光，因為有光，而且如此強烈，所以看到了一片黑。”

沒想到孩子接著說，我戴著眼罩，正玩捉迷藏游戲呢。她說這是她正在寫的作文內容。我哈哈大笑，原來是腦筋急轉彎題目。我突然想到，孩子是因為開心，因為心里有光，才看到了黑，才能描述黑。她用輕松開心的心態，寫“黑”打頭的作文。黑和光一樣，是生活不可分離的一個部分。

2024年，中國經濟有三大嚴峻挑戰：中西脫鉤導致外向型經濟進一步弱化的挑戰，房地產下滑導致多重風險的挑戰，國內大循環堵點導致國內經濟循環多重“阻尼”的挑戰。我們需要克服一些困難和挑戰，在這樣的時刻，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良好心態。

“就是在患難之中也是歡歡喜喜的”，這句話來自《新約.羅馬書》第5節，是被稱為耶穌傳道第一人的保羅，寫給羅馬教會的一封信中的話。保羅原本惡人，是自己改變自己，也是改變世界的典范。保羅三次遠途傳道和一次遠途出行，根據現《圣經》所附地圖粗略估算，行程至少1.5萬公里以上。《新約》27部書，至少有14部被認為是保羅所作。

這句話平實優美，表達出一種世俗的身陷困境時的積極情感。按我理解，這或許也反映著一種我們人類之所以能生存發展到今天的積極人生觀。蘇格拉底就刑前坦然不逃，應該就是這一人生觀。古羅馬大敗于與迦太基名將漢尼拔的坎尼之戰，羅馬城門洞開，少有家庭不在哀哭，但陣亡者之祭吊限于三十日，以便歡樂之神的祭拜不致拖延太久。

中國傳統文化中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話，“艱難困苦，玉汝于成”。這句源于北宋張載的名言，與保羅的“患難之中歡歡喜喜”有邏輯關系。區別在于，張載這句是典型的中國士大夫語境，傲雪凌霜、冰清玉潔、看重結果，典型高大上；保羅那句則是世俗眾相，重在過程，小目標而已。

“玉汝于成”，按世俗理解，能達到的人很少。當然，對“玉汝于成”進行新的詮釋，硬說是人人能達到的，那就另一回事了。這也引出一個問題，如果一個概念必須復雜解釋才能讓人理解，那這概念必定難以為人接受，甚至難以成立。不過張載點出了一個常識，就是困難磨煉人、逆境造化人。不過這句話用得較爛，近似雞湯。

無論怎么說，如果把保羅這句“患難之中歡歡喜喜”，與張載這句“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結合起來，就是比較圓滿的一種人生觀了。我們追求的雖是一種狀態、一個過程，但也需要一個目標。其實讓自己簡單或復雜地歡樂起來的一種狀態，也正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目標。

而且，正是個人“歡歡喜喜”的小狀態小過程，才能匯集成整體的“玉汝于成”大目標。如此而言，“歡歡喜喜”是“玉汝于成”的支撐，兩者相輔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