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絡匿名社交環(huán)境中的青年用戶心理探究

摘要：目的：在如今的社會交往中，社交媒體發(fā)揮著重要作用。隨著QQ、微信等社交媒體強制實名，匿名社交應用受到年輕人歡迎，逐步成為他們表現(xiàn)自己的主要場所。在此背景下，青年群體使用匿名社交APP時的心理狀態(tài)值得關注。本研究試圖通過探究這一心理狀態(tài)，為理解年輕群體的媒介使用習慣提供新的思考維度，為匿名社交應用優(yōu)化用戶服務提供些許參考。方法：文章以匿名社交應用Soul的青年用戶為研究對象，以隨機抽樣和滾雪球抽樣的方式選取了20名青年用戶，通過深度訪談的研究方法，探究他們在此類網(wǎng)絡匿名社交APP中的心理表現(xiàn)。結果：對20名使用Soul的青年用戶進行深度訪談，并記錄與整理訪談內(nèi)容，通過分析其對使用Soul的原因、方式與感受等的描述，結合擬劇理論的話語資源，總結出青年群體在使用Soul時的部分心理狀態(tài)。結論：研究發(fā)現(xiàn)，能夠滿足用戶獵奇心理的匿名社交APP逐漸成為青年獲取快感的來源，同時滿足了青年用戶對去標簽化的平等社交的需求。在可供青年用戶進行自我展演的空間內(nèi)，填滿了其期望被贊賞、占據(jù)社交上位等欲望。他們也在不斷彌補理想與現(xiàn)實的摩擦造就的自我差異，找到一種相對純粹的認同，以此穩(wěn)定自身的心理天平。

關鍵詞：匿名社交；Soul APP；青年群體；用戶心理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06-0-04

0 引言

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絡信息中心發(fā)布的第52次《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顯示，截至2023年6月，我國網(wǎng)民規(guī)模達10.79億人，較2022年12月增長1109萬人，互聯(lián)網(wǎng)普及率達76.4%［1］。互聯(lián)網(wǎng)已演變成人們?nèi)粘Ｉ缃簧钪袩o法替代的技術平臺。與此同時，媒介技術不斷發(fā)展，手機移動端的社交媒體軟件經(jīng)歷了多次迭代，從原始線下熟人關系的線上遷移，發(fā)展至半匿名社交，如今匿名社交模式逐漸受到互聯(lián)網(wǎng)用戶的喜愛。在此種基于技術的更迭而不斷拓展新的社交范圍的網(wǎng)絡環(huán)境下，青年群體憑借對新技術較強的接受和學習能力，成為網(wǎng)絡社交新環(huán)境的主力軍，演化出了新的心理動機與社會交往模式。

在互聯(lián)網(wǎng)社交媒體譜系中，Soul獨樹一幟，以靈魂社交為口號，在匿名社交的背景下獲得了眾多青年人的青睞。Soul的官方數(shù)據(jù)顯示，Soul月活用戶達3400萬人次，其中“90后”占比達90%，“Z世代”用戶占比達70%。毋庸置疑，Soul已成為青年群體聚集、匿名交友的社交軟件領軍者。相較于其他的匿名社交軟件，基于LBS以及大數(shù)據(jù)興趣匹配技術的Soul的內(nèi)容發(fā)布形式和交友形式更加豐富，且具備明顯的純粹社交屬性，更加貼合當代青年人的社交需求。在匿名社交組織的關系網(wǎng)中，青年用戶邁出熟人社交的繭房，徜徉在自由交流的海洋中，訴說日常生活的煩心事或談論自己熱愛的事物。在這樣的媒介使用環(huán)境中，青年群體的用戶心理值得關注。本文嘗試運用擬劇理論的話語資源，以Soul的青年用戶為研究對象，以深度訪談的研究方法，探尋匿名社交環(huán)境下青年用戶的心理。通過研究試圖為理解年輕群體的媒介運用習慣提供新的思考維度，為匿名社交應用的用戶服務提供些許參考。

1 研究方法

本文以Soul的青年用戶為研究對象，以深度訪談的研究方法，通過深入對話，探究該群體使用匿名社交媒體時的心理。為了盡可能客觀地反映研究問題，同時考慮到受訪人群的可得性，本次研究的對象由兩類組成，分別為Soul軟件中線上隨機抽取的青年用戶（10名）以及通過滾雪球抽樣的方式選取的青年用戶（10名），有效訪談對象共計20名。第一類訪談對象是研究者于2022年3月至5月，在Soul軟件中通過“靈魂匹配”功能隨機抽取的青年用戶，基于訪談提綱進行了訪談，以語音通話、文字溝通等方式展開深入交流。為了保證樣本的差異性，防止樣本的年齡、職業(yè)等個人信息重復，最終確定了10名訪談者的訪談材料進行分析，男性和女性各5名。第二類訪談對象是研究者從身邊使用Soul的青年用戶入手，以滾雪球抽樣的方式選擇的，同樣通過開放性的深入交流，最終確定10名有效訪談對象的訪談內(nèi)容納入分析范疇，其中包括5名女性和5名男性。為保護受訪者信息，本次研究均對其進行編號處理（見表1）。訪談對象的年齡分布于19～30歲，符合國務院對青年的年齡范疇定義（14～35歲），性別分布均勻，職業(yè)涵蓋學生、銷售、幼師、程序員、自由職業(yè)者等，樣本屬性相對豐富。

2 研究發(fā)現(xiàn)

2.1 追求新鮮的獵奇心理

現(xiàn)實中，很多時候青年人的生活都是公司—家庭兩點一線，平淡而枯燥，內(nèi)心想要追求一定的刺激，大多數(shù)人會通過獵奇的方式獲得安全、便捷、廉價的快感。獵奇心理是用戶心理的一種，人們使用社交媒體同樣會受到獵奇心理的驅(qū)使，匿名社交媒體自帶的遮蔽性更會進一步刺激受眾產(chǎn)生獵奇心理，從而使其通過使用匿名社交媒體滿足獵奇心理。

青年用戶在使用Soul的過程中，若想達到聊天或者交友的目的，便會使用匿名匹配功能，基于LBS的算法有時會幫助用戶匹配到同城甚至是附近的人，而這種匿名的交友匹配與現(xiàn)實生活中的熟人關系大不相同，匿名社交更像是一次冒險，即使在匹配的過程中遇到了熟悉的人，也會加劇好奇心理。在匿名交友海洋中的不斷探索，讓青年用戶的獵奇心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在Soul上認識的朋友是我在學校里面不可能認識的，有些朋友在大廠工作，他能給我?guī)砗芏嗌磉吪笥巡荒芙o我?guī)淼乃伎?，（我喜歡）看他在廣場發(fā)的生活瞬間，心情記錄之類的，還有平時跟他交流我很快樂?！保ˋ17）

“在匹配的時候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距離不到100米的情況，看了就很慌，主要是怕遇到認識的人。有一次，沒注意匹配到住樓下的大哥了，這把我尷尬的啊，但是也挺搞笑的，原來我身邊也有人在玩（Soul）。”（A15）

匿名社交的獵奇快感給追求新鮮感的人帶來了極大的動力，恰如被采訪者所說，“只要TA不說，你永遠不知道和你聊天的是男還是女，或許可能就是一個動物”，這種探索就像開盲盒，用戶也不知道下一個“盒子”里裝的是什么。在匿名社交平臺上，用戶總是期待遇見奇葩的人和奇葩的事，也會幻想下一個聊天的人是不是命定之人，但這只是精神世界暫時的快感來源。在一定時間內(nèi)反復操作后，這樣的快感會逐漸消失，帶給獵奇者的或許只有疲乏。

2.2 去標簽化的社交需求

由馬斯洛需求理論可知，需求的產(chǎn)生與滿足是由低級到高級層層遞進、波浪式推進的過程。在物質(zhì)需求得到滿足后，個人會追求深層次的社交需求的滿足，實現(xiàn)從外部環(huán)境到自我思想、從物質(zhì)到精神的跨越。

在現(xiàn)實的社會交往中，人情世故等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人際互動的狀態(tài)，同時人會在這樣的互動中被貼上各類標簽。人們對某一個體的評價總會無意識地受到他們評價的延續(xù)影響，個體也會因為他人的看法而改變自身的態(tài)度或行為，隱藏自我。而匿名社交平臺不涉及上級與下級，更不存在所謂階級上的對立，青年用戶去標簽化、平等化的社交需求能得到滿足，心理需求能得到滿足，精神世界也會隨之豐腴飽滿。

“我離過婚，自己做的也是一份比較普通的工作。生活中雖然周圍的人沒有明說，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們對我離過婚的經(jīng)歷很在意，這種感覺讓我很難受。但是在Soul這個平臺，大家對你的情感經(jīng)歷、婚姻狀況都不是很在意，我也可以更加自由地聊天、交朋友。”（A2）

“在Soul平臺上，所有人保持匿名狀態(tài)，并不知道對方是誰，非常方便聊天。而跟現(xiàn)實中的溝通不同的是，我們不需要顧慮言辭，擔心過于直接的話可能讓他人感到不舒服。這種匿名的交流方式更為舒適，給我?guī)戆踩校瑴p少了我過多的思考。即使我說錯了話，對方也并不知道我是誰，所以沒關系。我有時候覺得，相比于與熟人對話，跟陌生人說心里話更輕松?！保ˋ9）

從使用與滿足理論的角度來看，某種媒介滿足了人們的需求，人們對該媒介就會越來越依賴。匿名社交平臺Soul利用趣緣將用戶進行分類與鏈接，用戶可以塑造自己的網(wǎng)絡虛擬形象。同時，其為用戶提供了相對平等的溝通環(huán)境，用戶之間的交流并不會受到外貌、身份、社會角色等外部因素的影響，這有助于消除刻板印象，滿足青年群體的社會交往需求，使Soul成為彼此平等對話的空間［2］。在熟人社會，個人不可避免地會被貼上各種標簽，且只要身處現(xiàn)實之中，標簽就難以撕下。在此背景下，匿名社交就像為個人空間安上了一把密碼鎖，將熟人拒之門外，讓標簽失去效力，允許遮蔽姓名的用戶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2.3 自我展演的欲望

戈夫曼的著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xiàn)》清晰地定義了生活中表演的“前臺”與“后臺”［3］。其中，“前臺”是開放性的空間，是演員和觀眾互動的場所。在這個空間內(nèi)，演員通過各種多樣的表演手法來塑造自己理想的形象，并且扮演觀眾期待的角色。“后臺”則屬于個人領地，演員在這里練習、裝扮，為前臺展演做好準備。盡管戈夫曼的思考源于日常生活，但依然適用于數(shù)字化時代。

“我在Soul上‘瞬間’里的照片都是網(wǎng)上找的，跟我完全不一樣。我的收入并不高，體型偏胖，少有朋友愿意和我接觸。然而在這個可以匿名的平臺上，有人欣賞我展示的照片，并且因為這個和我說話。聊天的時候他們也總夸我的照片好看，這讓我心滿意足，受到別人的矚目，我很喜歡這種感覺?！保ˋ8）

“Soul上面可以自己打造自己的虛擬形象，臉型、發(fā)型、衣服搭配等都可以自己定義，你可以打造一個跟現(xiàn)實中的自己很像的角色形象，也可以打造一個完全相反的樣子，然后就可以用這個形象跟別人聊天了?！保ˋ14）

身處匿名的環(huán)境，象征性符號成為匿名情景下主要的表演內(nèi)容，而觀看表演的觀眾與演員也大多處于弱關系、弱鏈接的狀態(tài)。在此類社交場景中，由于兩者之間的關系弱化，因此表演者的“幕布”可以無限擴大，所帶來的遮蔽效果也愈發(fā)明顯。匿名社交軟件Soul為表演者提供了全新的舞臺，幫助其遮蔽了一切熟悉的人或場景，在匿名狀態(tài)下，用戶掙脫了現(xiàn)實社會的束縛，通過自我塑造的形象表演自己撰寫的劇本。表演者的內(nèi)容呈現(xiàn)形式也不受限制，變得多元豐富，海量的工具符號（表情包、網(wǎng)絡用語等）也為表演者們所用，在匿名的場景中展現(xiàn)一場自我呈現(xiàn)的狂歡演出，離開了熟人圈子，面對眾多非目標觀眾，建構的舞臺變得無限大。

2.4 對自我差異的彌補

Higgins的自我差異理論（Self-discrepancy theory）認為，個體自我概念包括三個部分：理想自我（ideal self）、應該自我（ought self）、現(xiàn)實自我（actual self）［4］。自我差異理論就建立在這三個概念上。現(xiàn)實社會中的青年群體往往生活在他人評價與社會規(guī)訓之中，因此，他們展示出來的現(xiàn)實自我和他們期望自己達到的理想自我常常存在一定的差異。當現(xiàn)實自我和理想自我之間的差異被感知到時，積極的結果消失了，負面的心理環(huán)境形成，觸發(fā)如壓抑、失望、挫敗、羞愧等負面情緒。而Soul這一匿名社交平臺給予了產(chǎn)生自我差異的青年群體一次彌補自我差異、重新塑造自我的機會。

“平時上班的時候總是扮演著唯唯諾諾的下屬，真的挺不爽的，在Soul這個平臺上我暢所欲言，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互相也不認識，也不需要考慮什么，好像可以生活得舒服一點了。”（A1）

“在我爸媽的眼里我就是一個聽話的孩子，我內(nèi)心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他們平時都不允許，說看起來不正經(jīng)，這個軟件（Soul）根據(jù)我的興趣給我推薦了好多共同興趣的人，很聊得來，我受到鼓勵，很開心?！保ˋ19）

人與媒介共同塑造出一個虛擬世界，這個世界與我們的真實生活形成了一種對立又統(tǒng)一的關系。虛擬世界成為我們抗拒真實困擾的避難所，青年群體在這個避難所里，能夠坦然展示他們的夢想與期望，減少內(nèi)心的自我沖突，并享受向虛擬世界展示真實自我的滿足感。同時，虛擬世界是個人尋求精神穩(wěn)定的調(diào)整所。在現(xiàn)實世界遭受的壓迫、打擊等會在一定程度上導致青年的心理失衡，而在Soul這一匿名社交平臺上，他們能找到一種相對純粹的認同，從而保持心理天平的平衡。

3 結語

本文訪談了20名使用Soul的青年用戶，通過分析其對使用Soul的原因、方式與感受等的描述，結合擬劇理論的話語資源，總結了青年群體在使用Soul時的部分心理狀態(tài)。

研究發(fā)現(xiàn)，匿名社交APP滿足了青年用戶的獵奇心理，成為他們獲取快感的來源，同時脫離熟人社交的場景滿足了其對去標簽化的平等社交的需求。匿名社交APP這一可供青年用戶進行自我展演的空間，幫助青年用戶不斷彌補理想與現(xiàn)實的摩擦造就的自我差異，找到一種相對純粹的認同，以穩(wěn)定他們的心理天平。一種對新鮮事物的獵奇，一次對去標簽化社交的渴望，一個實現(xiàn)自我展演的空間，一次彌補自我差異的機會，以Soul為代表的匿名社交APP在某種程度上讓青年人的心理得到了滿足或釋放。當前，匿名社交平臺逐步深入人們的生活，給予人們暫離真實世界的機會與空間，用自己定義的身份，從新的視角展開新的社交。其不僅是表達情感、宣泄情緒的出口，更是向內(nèi)發(fā)力、探尋真我的渠道。

但此次研究仍然存在許多不足：一是研究的樣本較少，并不能完全代表匿名社交平臺龐大的青年用戶群體；二是大學生群體占比較高，不能完全反映不同社會身份的青年人使用匿名社交媒體的心理狀態(tài)；三是匿名社交平臺本身存在諸多問題，如色情信息泛濫、謠言傳播等，但此次研究并沒有對其進行探討，后續(xù)應關注其對青年用戶心理造成的影響。

參考文獻：

［1］ 第52次《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R］.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絡信息中心，2023-08-28.

［2］ 向清順，李逸.社交平臺中青年群體的匿名化網(wǎng)絡傳播［J］.新聞前哨，2019（12）：38-39.

［3］ 趙淑萍，王海龍.再造與重構：“媒介化”影響與行為方式變化研究［J］.中國新聞傳播研究，2021（5）：65-76.

［4］ 鄭雪.人格心理學［M］.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43-44.

作者簡介：劉家田（1999—），女，江蘇南通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品牌數(shù)字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