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方金融安全是地方發展的前提,監測地方金融安全是一項重要的工作。本文基于金融服務實體的省份比較視角,從“存量、增量、潛力”對應的“規模、增速、結構”出發,以賦權方式構建了地方金融安全指數體系,得出我國各地2014—2020年金融安全指數的波動情況。
隨著金融的不斷發展,金融日益滲透到各個地區的經濟、民生、社會等方面。金融安全對促進地方經濟增長、維護社會穩定、增進民生福祉等形成全方位、系統性的影響。金融安全的程度越高,金融對一個地方的經濟、社會全方位的支撐度就越大。
監測地方金融安全是一項重要工作。如何測度地方金融安全?一個可行辦法是構建地方金融安全指數。通過分析判斷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的數值和變化趨勢,可對未來一定時期內該地的金融風險情況進行評估,得出我國各地金融安全指數的波動情況。地方金融安全指數反映了各地方的經濟進程,反映了各地方在全國的領先、滯后情況。一個地方的金融安全指數值還可以與全國其他地區進行橫向比較,為該地提供參照和定位。
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體現在兩方面:第一,基于金融服務實體的省份比較視角,構建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為我國各地方提供信號體系。第二,根據指數得到2014—202 0年我國地方金融安全的實證結果,揭示了各地金融安全水平的差異和變動趨勢,為各地相關機構提供明細直觀、可用于比較的金融決策工具。
文獻評述
地方金融安全定義回顧
從已有研究看,多數學者從金融機構這一層面定義地方金融安全。鄒小芃、牛嘉、汪娟(2008)認為,地方金融機構在經營過程中出現流動性困難,并導致地方經濟金融秩序紊亂和社會福利損失的后果及可能性,就是出現了金融風險。張世軍(2013)認為,地方金融風險是指城市商業銀行、農村商業銀行、城市信用社等地方金融機構在經營過程中出現的實際收益與預期收益之間發生某些偏差, 從而導致地方金融秩序混亂、資產及社會福利損失的后果及可能性。梅波(2014)認為,地方金融風險主要源于不受原銀監會、原保監會、人民銀行直接監管但具有金融性質的地方準金融機構。地方準金融機構沒有明確的監管部門, 業務發展不規范,且具有隱蔽性。
但這些研究尚具有一定局限性。首先,大多數地方金融機構處于跨區域經營,當地金融機構的金融安全難以代表當地的金融安全。其次,金融機構在全國各地分布不均勻,這將使得地方金融安全指數測度失真。最后,地方金融安全內嵌在地方經濟發展和安全中,單獨評價金融機構的安全,不能充分反映一個地方的金融安全程度。
地方金融安全的研究指標回顧
已有文獻對地方金融安全的指標選取,根據研究目的和偏好的不同,選取標準各有側重。阿倫(M.Allen)和羅森伯格(C. Rosenberg)等(2002)提出基于部門資產負債表的區域宏觀金融風險的分析框架。仲彬等(2002)則將指標分為微觀審慎指標和宏觀先行指標。前者以非銀行現場監管指標為基礎,后者則基于政府財政調控能力、企業效益、債務清償能力、外匯與資本、經濟增長能力和銀行業規模六個維度構建。譚中明(2010)將指標分為外部影響因素和內部影響因素,外部影響因素分為宏觀經濟指標、貨幣指標、對外經濟指標和資產價格指標,內部影響因素分為金融機構經營指標、區域經濟指標、區域金融生態指標和特殊影響指標。張安軍(2019)將所選指標分為內源性金融風險指標和外源性金融風險指標,內源性金融風險指標包括宏觀經濟運行風險、金融機構運行風險、資產價格泡沫風險和政府內債償還風險,外源性金融風險包括對外經貿依存風險、外資金融機構進入威脅風險、國際熱錢沖擊風險和對外債務償還風險。
綜上,已有學者選擇的指標主要包含宏觀和微觀兩方面,但較多指標存在不足。首先,一些指標,如商業銀行非現場監管指標等指標的及時性、公開性等特征關聯度較弱。其次,匯率、利率、通貨膨脹等指標是全國性指標,難以體現不同地方的金融安全差異。最后,金融機構的不良率等指標,同樣存在金融機構安全與地方金融安全不匹配的問題。
地方金融安全的研究方法思路回顧
從研究方法看,雖然國內外相關文獻在度量指標選取上各有側重,但研究方法大多是主成分分析法和因子分析。該類統計分析經過矩陣算法處理后,結論的可解釋性和可觀察性大幅降低,直觀性不足,無法直接顯示地方金融安全的動態變化。
首先,在研究思路上,已有文獻多從金融穩定性、金融風險控制和金融違法犯罪角度出發,也嘗試對地方區域間的金融風險傳導(Anders,2010;袁睦淇等,2022)、風險積聚(劉鳳根等,2022)、風險形成(周開國等,2023)等進行刻畫,但主要是理論闡述,并沒有給出實證結果。較少根據各地實際情況,結合實際數據,給出具有可操作性的指數值。其次,多數研究往往忽視了金融服務實體經濟這一定位,較少從實體經濟這一鏡子的“鏡像”來觀察金融的安全與風險。最后,從研究結果看,部分報告揭示了國內金融安全具有“東強西弱”的空間特征,發現各省(直轄市、自治區)的金融安全程度具有相似性,符合金融發展現實,但研究結果往往僅以某一年為研究時間區間,不具備持續性和時間上的可比性,難以捕捉我國地方區域金融安全的動態演變特征。
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的目標設定和構建
基于上述現狀,本文嘗試基于金融服務實體的省份比較視角,得出國內各地方的差異性評估結果,從而為提高我國各地的金融安全能力提供參考性價值。
指數的監測內容
直接監測評估地方的金融機構,是難以科學測度地方的金融安全程度的。因此,本指數并非著重于監測各地的注冊金融機構,而是從地方的實體經濟入手,基于地方政府、地方企業、地方居民三類市場主體,考察地方金融安全。
首要的監測對象是地方政府,地方政府對地方金融安全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地方政府通過直接發行債券、調節稅收收入和非稅收入等方式,不僅可以決定當地的資產負債總量及結構,還可通過影響所控股的地方性金融機構和制定相關的產業政策和人口政策,影響企業的生產經營決策和居民的生活決策。
其次的監測對象是地方企業,企業是現代經濟活動的基本單位。當政府的收支出現問題、地方銀行壞賬率上升時,本質上是由企業引發的,例如部分房地產企業出現問題,使得村鎮銀行資產惡化。同樣,企業的工資支出是居民的重要收入來源,企業變動也會導致居民收入不穩。
最后要監測的對象是地方居民。一個居民在一個固定地方得到了持續發展,或者從一地遷移至另一地,會對該地的消費拉動、勞動力供給、技術傳播和產品產出產生影響,繼而引起經濟發生積極或消極變化,從而影響金融安全。
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的監測層次
基于“金融源于服務于實體經濟”這一定位,將“地方金融安全源于地方實體經濟安全”作為指數構造的重要原理。為了較為清晰監測實體經濟的變化,從地方實體經濟運行的存量、增量、潛力三個層次進行厘定。
第一是存量層次。存量的經濟規模,反映了地方已經具備的金融安全實力。一個地方的經濟存量越低,經濟基礎往往就越薄弱,輻射全國的能力越低。存量規模對經濟的支撐度,決定了金融安全度。
第二是增量層次。經濟增速決定了金融發展的快慢,如果經濟存量規模較大,但增速較差,則未來增長可持續性面臨問題。相反,如果部分地方區域存量實力不高,但增速較高,根據“發展促進安全”的原理,金融安全也將處于較高水平。
第三是潛力層次。除了存量與增量,經濟金融的發展潛力較大同樣可為安全提供保障。在經濟運行活動中,潛力主要體現在經濟結構上,當更多的財政收入來源于高質量發展、更多產值來源于高端工業與服務業、更多從業者從事非農業的科技性勞動時,經濟潛力較大,金融安全的程度也較高。
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的監測內容
結合監測對象和監測層次,可以得出指數的總體監測內容。根據已梳理的相關文獻,結合前述的地方政府、地方企業、地方居民三類對象與存量、增量、潛力對應的規模、變化、結構三個層次,構造“3×3”的監測矩陣。通過監測該矩陣,注重金融和實體經濟的聯動,既能洞悉各地金融安全的主要矛盾變化,又能兼顧地方的經濟結構特點及全國的數據可得性,保持統一口徑,便于對各地進行比較,從而得出各地的地方金融安全程度。
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的指標選擇
基于上述監測內容,地方安全指數的具體指標選擇,需要綜合考慮。一方面,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的指標選取需要具有代表性、獨立性和獲得性。另一方面,構建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的指標,要盡量保持直觀易解釋、清晰有效性,不脫離實體經濟本身。因此,本指數從各地方的實體經濟角度出發,尋找各地共同可比較的“公約數”金融指標,基于前述的“3×3”矩陣監測內容,篩選出了9個核心檢測指標(見表1)。
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的合成方法
確定具體指標后,本指數采用通用的權重法,通過一定標準化和賦權方式,通過對規模、增速、結構占比的加權,使指數結果較為直觀,將各維度的指標合成為一個綜合指數。首先,將單一指標去量綱化,再賦予指標適宜的權重。其次,從最大公約數角度出發,選用年度頻次,以保證31個省級地方的數據保持在同一頻次。最后,權重合成后,得到指數值,指數值得分越高,表明金融安全程度越高。
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的測度效果
將以上構建模型用于我國各地方, 得到我國2014—2020年地方金融安全指數的測度效果(見圖1和圖2)。
圖1展示了監測窗口期內各地金融安全指數值,圖2展示了各地以2014年(窗口期第一年)的安全指數值為基期的變化趨勢,從中可以看出:
第一,從時間看,以2018年為分界線,各地金融安全發展可分為穩定發展期與震蕩波動期兩個階段。2018年以前,各地金融安全發展相對穩健,金融安全水平緩慢提升,波動幅度較小;2018年以后,受中美貿易戰、新冠疫情等因素影響,各地金融安全波動幅度相對變大。
第二,從地域看,我國地方金融安全指數值自西向東、自北向南呈現遞增態勢。東部、南部地區金融安全程度較高,且波動幅度較小;西部、北部地區金融安全程度較低,且波動幅度較大。
第三, 從經濟發展看, 盡管短期的“ 灰天鵝”“黑犀牛”事件(如新冠疫情等)和一些金融制度安排可能損害金融穩健性, 但從整個窗口期看,金融安全水平和經濟發展水平有較強相關性,經濟是金融的基礎,金融安全的長期穩定和提升依賴于經濟發展。
第四,從產業結構看,第二產業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金融系統的穩健性,對金融安全的影響更顯著,第三產業的發展和增長,歸根到底還是建立在高度成熟的工業體系之上,對金融安全的影響稍弱。相較于第三產業,金融業本身的發展和金融安全的關聯更弱,金融安全更多體現了整個經濟系統的安全而非單純金融行業的安全。
第五,從全國角度看,具有維持金融安全的資源優勢的地區存在三類代表:首先是北京、上海,其特點是,第三產業相對發達,但第二產業比重較低,雖然金融安全水平相對較高,但仍有提高空間;其次是天津,其特點是,產業結構合理且發展較為成熟,但增長潛力較低,因此金融安全程度雖然較高,但增長緩慢,部分年份甚至出現負增長;最后是廣東,其特點是,第二、三產業發展速度快、結構合理、增長潛力較高,表現為“高金融安全”水平。
根據指數結果,筆者給出相關的金融安全政策建議:一是從地方政府出發,化解政府財政風險;二是從地方企業出發,積極降低經濟增長風險;三是從地方居民出發,降低人口結構劣變風險。
(馬天平為北京體育大學體育商學院副教授、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兼職研究員,高璽晶(通訊作者)供職于國家開發銀行。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楊澤諾、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李泉霖對本文亦有貢獻。特約編輯/孫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