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陣的詩

荒謬

詩歌是一種荒謬

永生是永世的荒謬

不道德是可恥的荒謬

沉默是永無止境的荒謬

假裝自己未曾悔過是一種可笑的荒謬

放棄譴責也是一種荒謬

撒馬爾罕的月亮

深夜，一面鏡子敲擊另一面鏡子

我醒來

窗外，撒馬爾罕的月光把都城洗亮

披胄的士兵守衛公主榻下的游廊

一片陰影遮蓋另一片陰影

一束光芒熄滅另一束光芒

玫瑰飄灑細雨

弦樂沉沉

玉石手鐲瑯瑯作響

離開夜宮時，拂曉將黑暗折疊

船外是搖晃的水光

獲知三點鐘的消息

公主匆匆死去

塵土和髑髏深陷鎧甲

都城泯滅輝煌

我收藏那些廢墟

亡靈建造夜游的背景

火光飄揚，銜鐵鐺鐺

水上，宮殿的影子攪成一團

弦瑟折斷如裂帛

詩人隱去，歷史消弭

你是否預見了它的覆滅

那聲音自問自答

我沒忘記葉子夏綠秋黃

就像不曾遺忘經久不散的脂粉和乳香

庭院里，天竺花凋謝

又如水經過手掌

連同已經失去的

半個王朝的記憶

局促

喝牛奶時，我不小心把裝著芫荽的碗碰到了地上

接著四月芳香撲鼻

蹲下來拾起羅勒和白鼠尾草

仿佛修剪地中海西部山上的某個花園

春天，我喜歡將臉埋在里面

假裝迷路的鴕鳥

等到夏天開出一朵永不會被掠奪的花

凋謝枯萎，腐爛入地

下一次將不會出現在局促的清晨和夢里

我已經不在秋天寫詩

我已經不在秋天寫詩

不再有明亮的哭泣和悲哀的祈禱

雨天踏上去小興安嶺的火車

在四點鐘的陽光里和自己擁抱

馴鹿，麋鹿，梅花鹿

森林中有我未曾謀面的故鄉

長途汽車在中途停靠

過路的人問我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為了免受食夢貘的追趕

疼痛也需要歇腳

遺忘退避三舍

記憶是一道彎彎曲曲的河流

如果你不曾想到

往事在信箋面前一再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