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首詩就像談戀愛,必須要花一些時間來面對,來相互了解。
這首詩有它的繁復、唯美和費解,初讀處于似懂非懂的狀態,但我不愿離開,那是一個磁場,吸引力很大。
題目是《訪》,讀過之后覺得應該是《田野來訪》或更恰當。但是,思索之后,覺得還是《訪》更有意味。如果是《田野來訪》,給人感覺更寫實,使讀者理解此詩或者有障礙,或者不順暢。因為《訪》有其開放度和不確定性,這也許才是詩人要打開的詩意空間。
僅從題目上看,便坐實了這是一首超現實主義的詩歌。詩人把非現實的不可能變成詩意的可能,借助夜間有別于白天的現實,構建他的彼岸或者星空。
“穿過枯燥無味磚石壘壘的城市/ 夜間,田野走進了我的房間。”
多奇妙的想法啊,這一定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在那個冬天前某一個夢里發生的奇境。詩人用現實主義的材料,把那些美妙的精心制作的梯子送到空中,或許他還有探入更深宇宙的覬覦和可能。
詩是無法解釋的,但并非不可理解。田野在夜間進入我的房間不可理解,那只能理解是詩人超現實主義的現實。然而詩人沿著田野的概念,抒寫有關田野的可能之物,這是可以理解的部分。詩人用擬人化手法,展開詩之思,為讀者畫了三張圖。田野“展開他那綠色的手臂,鳥兒在腕間啼囀,葉兒也隨之翩翩”,一幅春之圖躍然紙上。詩人似腦洞大開,“他的手中握著一條河流”,田野似是巨人,這像一幅狂想圖。詩人的神思還沒有結束,“田野的上空也隨之進入房間,攜著一籃剛剛摘下的珠寶——星辰”,詩人又在此間建造了一張夢想圖。
《人民文學》原詩歌編輯朱零說,好詩往往需要詩人恰當地在詩歌中出場。不但中國詩歌,外國詩歌也一樣。詩人在他的唯美大夢中,還是找準時機出場了。這讓我想到,當新房裝修完畢,主人就應該找個良辰吉日入住。詩人建造的夢中田野恰似一個房間,如果沒有主人,這個房間怎么會有生氣?
詩人優雅地出場了,“大海坐在我的身邊,地板上還鋪展著他那潔白的尾浪。”而且這一切沒有弄出任何響動,這也符合夢沒有回聲的經驗吧。
“寂靜之中,長起了音樂之樹/ 樹上掛滿各種美妙的語言/ 閃閃發光,成熟、蒂落。”
一位研究者說,帕斯的詩歌創作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探索人的處境、人的精神交流。我們能從詩人的描寫中深切地感受到這一點。音樂之樹,掛滿的竟然都是語言,而且“閃閃發光,成熟、蒂落”。時間似乎停止了,春之生,秋之臨,好像只在瞬間。而“我的前額本是洞穴,其中居住著一束閃電……”詩人的狂想好像收不住,我們感覺詩人就要在他建造的田野大夢中飛起來了,似無邊界,又如此酣暢,“思緒任性翱翔”。這是詩人在試圖逃離或者改造現實的語言嘗試,讓我很是著迷他的文字和詩意。
在詩的結尾,讀者又見識了詩人的老辣。本來就繁復的詩意,在莊周夢蝶式的虛幻更迭中變得更繁復,詩歌從彼岸回到了此岸,實現了詩意的反轉與強化,我覺得這是詩人蓄意要抵達的詩意——“告訴我,田野遠道來訪可是事實? / 抑或是田野你在做夢,夢見來到我的身邊?”
帕斯喜歡東方文化,忽然覺得這是帕斯在向老莊致敬。這或許才是此詩最大的詩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