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太慢,慢得聽得見
胸廓里發出呼嘯
像是身后巴岳山上
有一只從未被捕獲的古代老虎
它的聲音語言,像幾個朝代的沉默
我繞行玄天湖一圈
用腳步
完成對漣漪和深淵的綁縛
水在呼嘯,接著星辰在呼嘯
我腦中那句將要成形的詩
四散成碎礫
聲音逼出另一種聲音
語言接頭上另一種語言
最后蹲坐在岸邊
看云朵從黃昏的唇齒間逸出
我抖了抖夜幕的大氅
向明日折返
仿佛未來,已經先來
趁天色尚早,風車草伸出半片葉子
來領取冬日暖陽
茶壺倚靠著草莖,湖面上光影重重
卷曲的普洱,在陽光的催促下
慢慢翻身,展開
在開水中撥弄。愛意是一種隱形的力
能令植物動彈,仿佛有精靈
凝聚在它們身上一樣
如是,踡曲的你打開心境
打開身體,打開迷離的小巷
你和茶葉,共用著那種輕
輕量的茶香將我們完全湮沒
而茶杯靜置,像警惕的我面對人世
有一個全不設防的光潔敞口
整個秋天,我都在玄天湖邊
尋找那個繡月光的人
她的針眼里
有我的生命游絲緩緩地穿過
那個引入大量語言
去穹廬上繡月光的人
若隱若現,像正在轉世
上天,終于用月球
來看我了
我手中的茶杯微微傾斜
溢出的月光,被我含著
原來白是你的味道
原來月光是單色調的寂寞
隱世的貴族之蝶,須得深入湖畔草叢
在漏光的午后
才可以看見
須得巴岳山懸崖下的小片膏腴之地
生長著遁世的野花
才可以吸附這些不問人世的翩翩君子
我來此,搜救自我
竟然發現我是被香氣困住的
我在飲茶的時候總不能自失
總是要用聯想到的形象
來匹配茶的美妙
今天午后,我又去迷幻的深山峽谷里耽溺
蛺蝶的腹部真魔幻啊
降落的時候,花瓣忍不住預先顫抖
一只灰鵲靜止在飛檐上,小憩
詞語們沉溺在經卷里,倦意微微
玄天湖的周圍
安靜得像是宋朝
我的陽光在你的明天里
你的時間流,在湖水的昨日里
我們貪婪地享受過幻覺
而世間最不能安撫的
就是幻覺里的那只鳥
身體內部的撞針,沒放過我們
和古代生活在一起
是我原本的樣子
飛翔,是天空的事情
你參與其中,振翅而去
我卻獨自安睡
省略了整個空白的世界
她在平面上孜孜尋找
用喙點穴
尋找水面的破綻
往往是失敗地掠起,轉圈
又滑翔,俯沖下去
繼續失敗
我看見一群點水雀密集的失敗
紛紛擾擾的黑點
像是夜幕被撕成了碎片
我看見一只點水雀孤絕的失敗
在微晴的低空
像一個極速飛行的光斑
帶著光芒的拋物線
一頭朝湖里扎下去
而它的頭像在我通訊錄里
停留了很久
要是我以憐愛之心點擊它
會不會有一只點水雀
銜著一尾銀魚
從我的幻境中重新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