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理論的魅力

向天淵的《現代漢語詩學話語（1917-1937）》（ 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年4 月出版）， 以1917 年1 月至1937 年8 月為時間論閾，重點研究的是現代漢語詩學話語的存在樣態及生成理路。本書主要由話語主體的審視、話語方式的分析、話語文本的解讀、話語理路的描述數個部分構成。話語主體的審視，從知識結構和文化身份兩個維度，對現代漢語詩學話語主體進行了具體的考察；話語方式的分析，提煉出“格西到格中”“二元及多元”“論辯與合謀”“個性或族性”“雜語至純語”等多種話語方式，并分別描述了它們的特征及其成因；話語文本的解讀，概括出“談型與信型”“論型與戰型”“理性與感性”等三組六種類型的話語文本；話語理路的描述，對既相互沖突、排斥，又相互融合、對話的傳統話語與西方話語，進行了細致的考察與辯證的分析，揭示了現代漢語詩學話語既批判又演繹傳統話語、既借鑒又誤讀西方話語的生成機制與延展理路。“結語”部分，概括性地分析了現代漢語詩學話語擺脫傳統、走向西方這一演進趨勢的根本原因，并對當前漢語詩學界存在的轉換論、重建論、實用論等幾種話語策略進行了簡要的分析與評價，對當代漢語詩學話語的發展趨勢與存在樣態作出了比較合理的預估與展望。

作者把現代漢語詩學話語置于中西文化的“互動性”和中西語言、詩學的“互譯性”大背景中予以描述和分析。將現代漢語詩學與傳統詩學、西方詩學相并舉，運用“話語分析”的方法，側重從話語形式的層面，對1917-1937 年間的現代漢語詩學話語進行了大致的概括與梳理，從一個新的角度來打量現代漢語詩學的生成機制與存在樣態。

“話語”向來因其理論性較強而使得人們難以完全理解，而“話語分析”的批評方法更是少有學者進行嘗試，《現代漢語詩學話語（1917-1937）》不僅對“話語”及“現代漢語詩學話語”做出了清晰的界定與闡釋，還將話語分析方法貫徹到各個部分，尤其值得肯定的是，本書行文簡潔卻又不失理論深度，給人以思辨的快樂與享受。

在作者看來，“現代漢語詩學話語”是指：中國現代文學批評家、學者運用現代漢語語詞，對現代漢語文學進行批評，對古代文學、詩學的發展歷程進行描述，以及對文學自身性質進行研究的方式與結果。這里的“詩學”是就其寬泛意義而言的，包括文學批評、文學批評史、文學史以及文學理論等幾個層面，作者這種界定的根據是基于雷納·韋勒克、奧斯丁·沃倫在《文學理論》一書中關于“文學理論、文學批評和文學史”三者關系所作的描述和區分。作者所運用的“話語分析”方法，不僅涉及古今、中外之間種種顯在的交流與隱秘的對話，還涉及話語與文化、階級、意識形態等關系問題。作者所憑借的思想資源主要是福柯話語理論對斷裂與差異的強調，并且試圖揭示這樣一個事實：現代漢語詩學話語與傳統詩學話語之間的斷裂與差異大大超過了兩者之間的延續與相似，而這一事實的形成又與西方詩學話語大規模潮涌而入并在現代漢語詩學話語的建構過程中迅速占據主導地位這一過程密不可分。

近現代交替之際的中國社會，發生了幾千年未有的大變局、大轉型，在社會變革的同時，也發生了一場深刻的文化大變革。現代漢語詩學就是在這樣的社會、文化及語言變革背景下形成和發展的。傳統詩學話語在近現代時期呈現出強弩之末的態勢，現代漢語詩學話語則由此開啟“以中格西”到“以西格中”的機制轉換。

西方詩學作為一種外來力量，之所以在短時間內就成功地阻遏了古代漢語詩學話語向現代漢語詩學的延伸與擴展，除了其自身的現代性特征，對于把追求現代性作為首要目的的中國現代社會具有強大的吸引力之外，還與古代漢語詩學話語內在生命力的缺乏、對外在文學現象與文化現象的變革反應遲鈍有關。因此，當文學革命取得成功后，古代漢語詩學話語也就被排擠到尷尬的邊緣性角落，其話語言說能力日益萎縮，以至于走向“失語”的境地。

在最近數十年，中國學界對“話語”予以理論探討的論著已經屢見不鮮，在文學研究中運用“話語分析”的范例卻非常稀少，作者在借鑒眾多前輩學者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從他們忽視的話語形式層面入手，嘗試自己的“話語分析”實踐，在一個比較寬闊的“言說”空間內，對中國現代詩學最初二十年的發生、發展和存在樣態作出了別樣的描述與分析，尤其是對現代漢語詩學話語主體對西方理論的“誤讀”作了深入剖析，并且認為，這些有意或無意的誤讀，對于現代漢語詩學話語的建設可謂是一柄雙刃劍。這些話語實踐行為，顯然是沒有領會西方文論乃至文化真正內涵的表現。

總的說來，《現代漢語詩學話語（1917-1937）》的價值和意義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作者從一個嶄新的角度打量一段歷史，揭示出其他視角所不能發現的新內容。作者運用話語分析方法，對現代漢語詩學的話語主體、方式、文本、發展理路等進行描述與分析，豐富了我們對現代漢語詩學的生成與發展機制以及存在樣態的理解，對當下詩學的建構給予新的啟示。其次，作者從比較詩學的視角入手，運用話語分析的方法，取得了比前人更加獨特的研究成果，是比較詩學闡發法在現代漢語詩學研究中的一次成功嘗試。再次，通過具體的描述、比較與分析，作者揭示了現代漢語詩學話語疏離傳統走向西方的演進歷程，加深了我們對現代漢語文論“失語”現象的認識與理解，也有利于從話語方式、話語文本等角度進一步認識古代文論的現代轉換是否具有可行性，為中國當代文論的發展提供了一份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