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產品進口的創新溢出效應

摘 要：在數字經濟全球化持續推進和中國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背景下，文章從產業內與產業間關聯的視角全面考察了數字產品進口對制造業企業的創新溢出效應。研究發現：從產業內溢出效應看，數字產品進口通過要素配置優化效應、價值鏈參與效應和成本節約效應顯著促進了本產業內企業創新，且這一創新溢出更多被非國有企業、中、高技術水平行業和高創新人才聚集度地區的企業所獲取。從產業間溢出效應看，數字產品進口能夠通過中間品投入效應促進產業鏈下游企業創新，但通過降低市場規模對產業鏈上游企業創新產生了負向影響。進一步的拓展性分析表明，企業間資源再配置引發的產業內結構效應是數字產品進口提升制造業整體創新水平的重要途徑。研究結論為評估數字產品進口的創新溢出效應提供了更為深入的證據，對于中國合理利用全球高端要素和創新資源、優化數字產品進口的產業關聯溢出機制、在全球數字化浪潮中加快實現創新驅動發展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關鍵詞：數字經濟全球化 數字產品進口 創新溢出 產業間關聯

DOI：10.19592/j.cnki.scje.411007

JEL分類號：F14，O14，O31 " 中圖分類號：F742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0 - 6249（2024）03 - 121 - 20

一、問題提出

隨著中國制造業增長，來自物質資源和勞動力要素的推動力日益消退，以創新驅動引領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顯得尤為迫切，如何把握全球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機遇，有效促進中國制造業產業和企業創新發展成為亟待深入研究的重要課題。近年來，伴隨數字技術革新與數據爆發式增長，跨境數據流動成為連接世界經濟的重要紐帶，基于數據要素產生的數字化商品和服務成為重要的貿易標的，極大地促進了國家間知識、技術和信息資源的共享以及全球產業鏈創新鏈加速整合優化，尤其是發展中國家通過這一過程更深層次融入新型經濟全球化，在開放中獲取了更大的收益（江小涓、孟麗君，2021）。在數字貿易蓬勃發展與數字化浪潮席卷全球的大背景下，中國數字產品進口規模逐年增長，2001—2020年中國ICT（信息和通信技術）產品進口占產品進口總量比重從21.01%增長至25.12%1；2021年中國數字服務品進口總額達1648.4億美元，同比增長18.1%2，遠高于同期服務品進口規模的上升比例。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堅定不移擴大對外開放，積極的進口促進戰略成為推動整體經濟發展的重要方面?！笆奈濉睍r期經濟社會發展以實現高質量發展為主題，主動擴大進口的戰略意義在于吸引高端要素匯集、在全球范圍內優化資源配置，不斷塑造高質量發展新動能新優勢。理論上，數字產品進口不僅有利于緩解我國數字要素供需缺口，促進創新資源的集聚與整合，還能加速前沿數字技術與國內產業鏈的滲透融合，為制造業企業創新發展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然而，從發達國家進口數字產品的“被動提升”機制會在相應產業間造成一定的技術封鎖，所引致的產品依賴效應可能成為中國制造業陷入“低端鎖定”困局的重要因素。由此，深入探究數字產品進口的創新溢出效應，厘清基于產業內和產業間關聯的創新溢出機制，探討如何最大化其溢出作用和降低其負面影響，對于我國數字貿易政策制定、進口戰略調整和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深入實施具有重要意義。

縱觀已有文獻，學界關于進口能否促進創新的觀點一直存在爭議，持促進論的觀點大多基于內嵌技術溢出、進口中學習、中間投入多樣化的角度，認為進口國能夠以“干中學”和逆向工程研發等方式汲取來自國外的先進技術知識（李平、姜麗，2015），不同來源的中間品投入還能推動企業新產品開發和技術改造（Goldberg et al.，2010）。持阻礙論的觀點指出，進口帶來的競爭壓力削弱了企業的創新動力（Liu et al.，2021），特別是在俘獲型全球價值鏈的治理模式下，發達國家的“縱向壓榨”和“戰略俘獲”以及發展中國家對技術外溢的過度依賴（Schmitz，2004），將導致進口對企業的技術升級路徑產生阻礙。與本文相關的另一支文獻是數字化投入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數字經濟時代，數字產品成為企業生產過程中重要且獨特的要素投入（Branstetter et al.，2019）。相關理論和經驗研究表明，數字要素滲入到企業生產與研發環節，能夠增強企業整合外部創新資源的能力（張晴、于津平，2020）；數字技術與知識資源捆綁有利于暢通“數據－信息－知識”的鏈條循環，為企業提供源源不斷的創新動力（霍春輝等，2023）。不僅如此，數字化過程中知識和信息的跨時空擴散為企業協同創新提供了更大價值創造空間，也使得全球創新網絡的深入發展成為提升企業創新績效的重要源泉（李雪松等，2022）。概而言之，數字產品對企業研發創新的支撐作用明顯，數字化投入的創新效應已基本達成共識。

值得注意的是，數字產品生產的“全球化”和“碎片化”特征打破了數字化投入僅限于國內的來源結構。隨著數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推進，學者開始關注到數字產品進口對企業創新的影響，這也是與本文最為相關的一支文獻?，F有研究發現數字產品進口能夠使企業獲取更廣泛的技術外溢，有利于激發激進型創新潛能（劉佳琪、孫浦陽，2021）和提升數字創新水平（黃先海、王瀚迪，2022）。然而，上述文獻大多從技術溢出角度探討企業進口數字產品產生的直接影響，缺乏數字產品進口影響企業創新行為的微觀理論基礎，也忽視了產業間的關聯溢出效應。在產業鏈結構日益復雜的趨勢下，技術進步可以通過投入—產出網絡向上下游產業傳遞（Baqaee and Farhi，2020）。近年來，基于中間品關聯的技術溢出分析架構得到繼承和發展。Acemoglu et al.（2016）指出，上游產業的生產率變動能夠通過生產網絡向下游產業傳導，形成供給側技術溢出。數字產品進口對制造業技術創新的促進效應明顯，各部門之間基于產業關聯的技術溢出普遍存在，但尚未有文獻深入研究其創新溢出的產業鏈傳導路徑。

基于此，本文利用WIOD數據庫、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海關數據庫和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數據庫，系統分析與考察了數字產品進口對本產業內企業創新溢出的基本事實、作用渠道和異質性特征，并且識別了數字產品進口對于上下游企業創新的溢出效應與傳導路徑。本文邊際貢獻體現在：（1）本文從產業內與產業間關聯的視角全面考察了數字產品進口的創新溢出效應，有助于更準確、細致地理解數字產品進口與制造業創新之間的確切關系，從而更深刻地把握數字經濟全球化時代企業技術創新的提升路徑。（2）本文構建理論模型揭示了數字產品進口創新溢出效應的背后機制，從要素配置優化、價值鏈參與和成本節約三個方面細化了產業內溢出渠道，并且論述了數字產品進口對于上下游企業創新的產業鏈傳導路徑，為綜合分析數字產品進口的創新溢出效應提供了一個新的理論框架。（3）本文通過篩選數字經濟基本要素和以提供數字產品為目的的相關行業，實證考察了數字產品進口對本產業內企業創新的影響渠道，并且識別了數字產品進口的產業間關聯溢出機制，為更有效發揮數字產品進口的創新溢出效應提供了經驗依據與政策啟示；此外，從資源再配置的角度揭示了數字產品進口提升制造業整體創新水平的重要途徑，深化了對數字產品進口與創新之間關系的理解。

二、理論模型與研究假說

本文利用數據成為數字經濟時代的關鍵生產要素這一特征，在基準的異質性企業理論框架中引入數字產品部門，探討數字產品進口對制造業產業內企業的創新溢出效應及其影響渠道，并且關注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的中間品投入與創新決策問題，以此分析數字產品進口引致的產業間關聯溢出機制，為后文實證分析提供理論依據。

（一）消費者需求

假設有n個制造業部門，任一制造業部門中代表性企業i的產品需求函數為：

[Yi=RPσ-1p-σi]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1）

其中，pi表示企業i產品價格，R為市場規模，P為價格指數，[P=inp1-σi1σ-1]，σ為任意兩種產品間的替代彈性，σ gt; 1。

（二）生產者行為

1.制造業部門

數字經濟時代，數據成為與勞動力、資本等傳統要素并列的一種新型生產要素1，基于數據要素產生的數字產品成為重要的交易標的。本文將數字產品（貨物或服務）2作為制造業企業的中間投入品引入。假定任一制造業部門中代表性企業i的生產函數為C—D生產函數：

[Yi=?iKiαKLiαLMiαMDiαD]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

其中，[?i]為代表性企業i的全要素生產率，企業i生產需要投入資本（K）、勞動力（L）、普通中間品（M）和數字中間品（D）四類要素，其中，普通中間品是其他制造業部門的產成品，數字中間品由數字產品部門生產。αK、αL、αM和αD分別表示資本、勞動力、普通中間品和數字中間品的常替代彈性系數，[αK+αL+αM+αD=1]。求解成本最小化問題可得代表性企業i的邊際生產成本函數為：[mci=1?i（rαK）αK（wLαL）αL（PMαM）αM（PDαD）αD]。其中，r、wL、PM和PD分別為資本、勞動力、普通中間品和數字中間品的價格。假設代表性企業i生產的固定成本為Fi，則總成本函數為：[TCi=Fi+mciqi]。根據需求函數，企業i的最終品定價為：[pi=σ/σ-1?mci]，可得均衡時企業i的總利潤函數表達式：

[πi=RPσ-1σ（σ-1）σ?mciσ-1-Fi=RPσ-1σ?i（σ-1）σΓαDPDαDσ-1-Fi] " " " " " " " " " " "（3）

其中，[Γ=（αKr）αK（αLwL）αL（αMPM）αM]。

2.數字產品部門

對數字中間品投入（即D投入）建模，假定生產1單位的數字中間品D需要數字產品企業完成一系列的子任務u，[D=mindu|u∈0，1]，每個子任務都必須且僅需要被完成1次。數字任務可以由本國數字產品企業完成，也可以向國外數字產品企業購買。假定相對于本國數字產品企業，國外數字產品企業生產率更高且產品質量更好1，生產率在國內為1/a，在國外為z/a，z gt; 0。數字產品進口的貿易成本為βt（u），β gt; 0，t（u）刻畫了不同數字任務u進口的難易程度，假設t（u）連續可微，t'（u） lt; 0。令數字產品企業員工工資為w，則u由國內數字產品企業完成的價格為aw，由國外數字產品企業完成的價格為βt（u）aw/z。由于βt（u）aw/z是u的單調遞減函數，那么必然存在一個分割點O1∈（0，1），使得[βtO1aw/z=aw]。在最優化決策下，當u∈（0，O1）時企業從國內購買數字產品，當u∈（O1，1）時企業選擇數字產品進口，因此復合數字產品價格[PD=0O1awdu+O11βt（u）awzdu=aw++βawzO11t（u）du]，又因為[βtO1aw/z=aw]，可得：[PD=awO1+awO11t（u）t（O1）du]。由于t（u）為減函數，任何u都有t（u） lt; t（O1），故而有：[PD=awO1+O11t（u）t（O1）lt;awO1+awO111du=awO1+aw（1-O1）=aw]。因此，相較于在國內采購數字產品的價格aw，數字產品進口使得制造業企業所獲得的數字產品價格PD降低。假定[PD=1-D?PD]，其中，PD'為國外數字產品價格，D'為制造業部門使用的進口數字產品。

（三）制造業企業創新決策

1.利潤最大化條件

參考Aghion et al.（2022）的研究框架，本文內生化企業創新行為。在中國的現實情況下，制造業企業提高全要素生產率通常有兩種途徑，一是生產技術進步，二是資源配置效率改善。因此，本文假定制造業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是企業創新水平θ和資源配置效率A的函數，滿足[?i=?iAi，θi]，[??i/?Aigt;0]和[??i/?θigt;0]?，F有文獻指出，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能夠強化要素之間的耦合、匹配與協同，實現企業內部資源在更高水平上的優化配置（韋莊禹，2022），因此企業的資源配置效率會隨著數字中間品投入的增加而提高。因此，本文針對企業資源配置效率引入數字產品投入優化系數λ，可得[Ai=A0Dλi]，其中A0為外生的企業初始資源配置效率。結合消費者效用函數，企業i在國際市場銷售的產品定價為：[p′i=σ/σ-1?mci?τi]。其中，τi為企業參與國際市場的貿易成本，τi gt; 1。假設企業i研發的邊際成本為ci，根據研發的邊際產出遞減規律，將企業創新的成本函數設定為0.5·ciθi2。假設企業創新成功后，生產率水平上升為Aiγθi（1/σ-1）φi，0 lt; ρ lt; 1，可得均衡時包含創新水平的代表性企業i的利潤函數：

[πi=1+nτi1-σRPσ-1σ?i（σ-1）σΓαD1-DPDαDσ-1Aiγ（σ-1）θi-Fi-0.5?ciθi2-fi] " " " "（4）

其中，n為貿易國家的個數，fi為企業的出口固定成本，fi gt; 0。

2.最優創新決策

參考Aghion et al.（2022），對代表性企業i的利潤函數求關于創新水平的一階條件，可以得到最優決策下企業i的創新水平：

[θi*=1+nτi1-σRPσ-1σci?i（σ-1）σΓαD1-DPDαDσ-1Aiγ（σ-1）] " " " " " " " " " " " " "（5）

由式（5）可以求得[?θ*i/?D]，因此，隨著制造業進口的數字產品增加，代表性企業i的創新水平會隨之提高，即數字產品進口能夠促進本產業內企業創新。據此本文提出假說：

假說1：數字產品進口對本產業內企業存在創新溢出效應。

接下來討論數字產品進口對本產業內企業創新的影響渠道。

渠道一，要素配置優化效應。首先，由制造業企業i的生產成本最小化可知：[DiPDαD=LiwLαL=KiwKαK=MiwMαM]。因此，當制造業部門進口數字產品D'上升時PD下降，將導致Di/Li、Di/Ki和Di/Mi提高，即數字產品進口提高了制造業部門中代表性企業i所使用的數字產品投入比例。據此可以推斷，數字產品進口擴大了本產業內企業可選擇的數字產品種類，企業通過使用豐富性、多樣化的數字產品投入（如各類數字設備設施、數字化服務、基于數字技術的電子產品以及通過數字形式傳輸的數據流、信息流）替代傳統的生產要素投入（勞動、資本和普通中間品），優化了要素投入結構，進而實現數據要素對研發創新活動的充分賦能。

其次，將式（5）代入式（4）可得均衡時企業i的利潤函數πi*，對πi*求關于Ai和D'的全微分：[?Ai?D=αDAiγ（σ-1）-1ρ1-Dgt;0]，由于[Ai=A0Dλi]，則[?Ai?D=?Ai?Di??Di?Dgt;0]。又根據式（5）可知[?θi*?Aigt;0]，故而有[?θi*?D=?θi*?Ai??Ai?Dgt;0]，這意味著數字產品進口能夠提高代表性企業i的資源配置效率，進而提升企業創新水平，其中緣由在于數字產品內含的數字技術具有高滲透率、協同性和倍增性等特征。數字產品進口加速了前沿數字技術與國內制造業的融合滲透，引導各類生產要素有序流通；數字技術通過與傳統生產要素形成相互賦能的系統，能夠改善本產業內企業的資源配置效率（韋莊禹，2022）。而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有助于企業更加合理和有效地利用創新資源，從而積累了更大的創新潛能，推動企業依托數字產品進口汲取全球技術資源和創新知識，不斷提高企業技術創新動力。綜上，數字產品進口通過發揮數字要素的“替代效應”和“滲透效應”優化了企業內部的生產要素配置，為企業創新發展提供重要支撐。

渠道二，價值鏈參與效應。均衡時對πi*求解關于τi和D'的全微分可得[?τi?D=-αD1+nτi1-σ1-Dnτi-σlt;0]，又根據式（5）可知[?θi*?τilt;0]，進一步整理得到[?θi*?D=?θi*?τi??τi?Dgt;0]，這意味著數字產品進口能夠降低代表性企業i的貿易成本，進而提升企業創新水平。貿易成本廣泛存在于國際經濟活動中，其中搜尋成本和交流成本是影響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重要因素。與普通中間品不同，以數據形式存在的數字化商品和服務是信息傳播的重要媒介，數字產品進口使得制造業企業獲取更多的數據和信息資源，減少了傳統貿易中的搜尋、匹配和協調成本，進而降低了企業進入國際市場的門檻，促進企業的全球價值鏈參與（江小涓、孟麗君，2021）。這不僅為企業在全球范圍匹配資源、尋求最佳解決方案提供了契機，也為企業同具有前沿數字技術的國際企業合作、積極融入全球創新網絡創造了有利條件，進而促使企業增加創新要素積累，以技術創新塑造競爭新優勢。

渠道三，成本節約效應。首先，對式（4）關于D'求偏導，可得[?π*i?D=?π*i?mci??mci?PD??PD?Dgt;0]，這意味著數字產品進口通過降低代表性企業i的邊際生產成本提高了企業最優決策下的總利潤。以企業自身利潤積累為主的內源融資是保障企業持續研發的主要渠道，因此增加的利潤為企業從事創新活動提供了更多資金支持。其次，均衡時對式（4）求解關于ci和D'全微分可知[?ci?D=-ci（σ-1）αD1-Dlt;0]，由式（5）可得[?θ*i?cilt;0]，進一步整理可得[?θ*i?D=?θ*i?ci??ci?Dgt;0]。因此，數字產品進口不僅降低了代表性企業i的生產成本，還能有效減輕企業i的研發成本。數字產品作為數字技術與數據要素的主要載體，具有“高創新、強滲透、廣覆蓋”的特點，可以實現更廣泛和更有效的技術外溢（劉佳琪、孫浦陽，2021），而知識技術溢出能夠縮短研發周期、降低研發成本（Chen et al.，2017）。因此，數字產品進口對本產業內企業創新具有成本節約效應，進而激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促進創新成果產出。據此本文提出：

假說2：數字產品進口主要通過要素配置優化效應、價值鏈參與效應和成本節約效應促進制造業企業創新。

以上理論分析論述了數字產品進口對制造業產業內企業創新的影響，隨著制造業產業間關聯程度不斷加深，除了產業內溢出渠道外，數字產品進口還可能對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產生創新溢出效應。參考Acemoglu et al.（2016），本文將普通中間品作為制造業產業之間關聯與互動的重要載體，從供給側和需求側兩個角度出發進一步探究數字產品進口的產業間關聯溢出機制。首先，前向關聯發生在數字產品進口與處于產業鏈下游的企業之間，需要從供給側視角進行分析。下游關聯產業中代表性企業b的生產函數為：

[Yb=?KbαKLbαLMbαMDbαD]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6）

其中，Mb為下游企業b的普通中間品投入，來源于其上游制造業企業的產成品，包含進口數字產品的企業生產的產品MbV和其他企業的產品MbS，假設普通中間品的需求函數為：

[Mb=BMVb?-1?+MSb?-1???-1]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7）

其中，B為相對質量因子，表示數字產品進口對本產業內企業產生的產品質量效應，假定不存在制造業產業層面進口數字產品的相對質量差異。MbV和MbS為各自不同種類制造業產品的CES函數形式：[MVb=01mIbvδdv1δ]，0lt;δlt;1；[MSb=01mSbsεds1ε]，0lt;εlt;1。?、δ、ε為相應的產品間替代系數。mbV（v）和mbS（s）分別為企業b對產品v和s的需求量，v和s為各自上游企業的產品種類，由于每個制造業部門僅生產一種產品，因此v和s也代表制造業部門。MbV和MbS的均衡價格分別為[PV=01pVv-δ1-δdv-1-δδ]和[PS=01pSs-ε1-εds-1-εε]。其中，pV（v）和pS（s）分別為產品v和s的價格。基于此，普通中間產品的總價格PM為：

[PM=PVB1-?+PS1-?11-?]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8）

Acemoglu and Azar（2020）指出，生產部門的產品價格波動會向下游產業傳導，并且上游部門的技術進步能夠以中間投入品為載體融入到下游部門的生產中，產生前向技術溢出。前文可知，數字產品進口能夠降低本產業內企業i所獲得的數字產品價格PD，進而降低企業i的邊際成本mci。由于企業i最終產品價格[pi=σ/σ-1?mci]，因此數字產品進口會使產業內企業i的最終產品價格pi下降，即[?pi/?Dlt;0]，又因為i∈v，pi∈pV（v），則[?PV/?Dlt;0]。此外，前文論述了數字產品進口對于本產業內企業具有創新溢出效應，由于技術創新是企業實現產品質量改進的重要途徑，因此數字產品進口也有利于提高本產業內企業的產品質量，即[?B/?Dgt;0]。結合式（8）可以得出，數字產品進口使得下游企業b所獲得的中間品價格PV下降和中間品質量B上升，進而降低普通中間品的總價格PM。下游企業b的利潤函數為：

[πb=1+nτb1-σRPσ-1σ?b（σ-1）σΦαMPMαMσ-1Abγ（σ-1）θb-Fb-0.5?cbθb2-fb] " " " " " " （9）

其中，[Φ=（αKr）αK（αLwL）αL（αDPD）αD]。下游企業b同樣通過選擇中間品投入與自身創新水平來實現利潤最大化，在最優決策下的企業b的創新水平為：

[θb*=1+nτb1-σRPσ-1σcb?b（σ-1）σΦαMPMαMσ-1Abγ（σ-1）] " " " " " " " " " " " " "（10）

由式（10）可以求得：[?θ*b/?PMlt;0]。綜上可見，數字產品進口使得本產業內企業的產品價格下降與創新水平提升，進而通過投入—產出關聯為下游企業提供了低價格和高質量的中間產品，融入到下游部門的生產中可以使企業獲得創新溢出效應（Acemoglu and Azar，2020；劉維林等，2023）。因此，數字產品進口能夠通過中間品投入效應促進下游企業創新。

其次，產業間關聯的第二條途徑是后向關聯，它發生在數字產品進口與處于產業鏈上游的企業之間，需要從需求側視角進行分析。一方面，從市場的質量要求角度，下游制造業部門進口數字產品之后促進了本產業內企業創新升級，企業需要尋求與其產品質量相匹配的中間投入品，從而對上游企業f提供的中間品提出更高要求，故可通過“干中學”拉動上游企業f的生產向高復雜度產品轉換，促進上游企業技術進步和產品更新換代。從理論模型來看，上游企業f面臨的產品需求函數為：Yf = Rλfσ-1Pσ-1pf-σ，其中，λf為上游企業f的產品質量，P為經過質量調整后的價格指數，P = Σf（pf1-σλf1-σ）1/（σ-1）。企業f在最優決策下的創新水平為：

[θf*=1+nτf1-σRPσ-1σcf?fλf（σ-1）σΦαMPMαMσ-1Afγ（σ-1）] " " " " " " " " " " " " "（11）

由式（11）可以求得：[?θ*f?λfgt;0]。因此[?θ*f?D=?θ*f?λf??λf?Dgt;0]，即數字產品進口通過促使本產業內企業技術創新增加了其對上游企業f的產品質量要求，上游企業f為了提升技術需求的承接能力，也將加快創新以提高產品質量。

另一方面，從市場需求規模角度，在數字產品對本產業內企業的創新溢出機制（要素配置優化效應）中可以發現，制造業進口數字產品D'將引起Di/Mi的提高，即數字產品進口通過發揮數字產品投入的“替代效應”促使本產業內企業i降低了對上游普通中間產品M的需求，引致上游制造業部門市場規模R的減少，即[?R?Dlt;0]，這一沖擊將導致上游企業f的需求函數出現變動，引發其總利潤的下降，即[?π*f?D=?π*f?R??R?Dlt;0]。由式（11）可以求得：[?θ*f?Rgt;0]，因此[?θ*f?D=?θ*f?R??R?Dlt;0]，這意味著數字產品進口可能會阻礙上游企業f由本土市場需求規模所引致的創新能力的發揮。原因在于，數字產品進口通過限制上游制造業部門的市場規模降低了上游企業的利潤空間，企業創新成本只能由更少數量的產成品分攤，而單位產品的創新成本增加會提高創新風險和降低創新效率，進而削弱企業的創新意愿。同時，面對利潤收縮和生存風險，上游企業為維持競爭優勢可能會偏向于集中生產核心產品，表現為產品范圍的縮小和產品多樣性的下降，從而形成產品鎖定效應（呂越、鄧利靜，2020），迫使企業減少研發投入和創新產出。綜上，數字產品進口可能通過質量要求提高和市場規模下降對上游企業創新產生正反兩方面的影響，最終的影響效果不確定。

假說3：數字產品進口能夠促進產業鏈下游企業創新，對于產業鏈上游企業創新的影響不確定。

數字產品進口的創新溢出效應的理論邏輯見圖1。

三、模型構建、變量選取與數據說明

（一）計量模型構建

為了驗證數字產品進口對本產業內企業創新的影響，計量模型設定如下：

[Invaij，t+1=α0+α1Dtimjt+μXijt+ζi+ζt+εijt] " " " " " " " " " " " " " " " " " （12）

其中，j，i和t分別表示制造業行業、企業和年份。Invaij，t+1為t+1年制造業j的企業i的創新水平，選用企業專利申請量衡量，并將專利申請數加1后取對數處理；Dtimjt為t年制造業j的數字中間品進口額占中間品進口總額的比重；Xijt為控制變量?？紤]到企業創新受多種因素影響，在模型中納入企業和行業層面的控制變量，并且控制了企業固定效應（ζi）和時間固定效應（ζt）。為了消除潛在的異方差和殘差自相關對估計系數顯著性推斷的影響，隨機誤差項εijt在行業層面聚類。

（二）變量選取

1.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產品進口（Dtim）

Gao（2017）提出廣義數字產品概念，數字產品既包括通過數字或者網絡方式傳輸的產品或勞務，還包括運用數字技術的電子產品或將其轉化為數字形式通過網絡來傳播和收發而存在的產品。本文沿用上述廣義數字產品概念，借鑒許憲春、張美慧（2020）提煉數字經濟基本要素，然后依據《數字經濟及其核心產業統計分類（2021）》對符合數字經濟產業特征的和以提供數字產品（貨物或服務）為目的的相關行業進行劃分。詳細分類對照如表1所示。

在劃分數字產品相關行業后，本文參照張晴、于津平（2020）的方法從各行業對J－58、G－46和G－47部門的直接消耗中分離出數字化部分。與前文理論分析一致，數字產品指的是制造業投入使用的數字中間品，因此本文選用各制造業數字中間品進口額占中間品進口總額的比重作為核心解釋變量。

2.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水平（Inva）

本文選用企業專利申請數量衡量企業創新水平，并將專利申請數量加1后取對數處理。專利申請數量由三類專利申請總數加總可得，同時可得發明、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申請量的對數值（Invention、Utility、Design）。

3.控制變量

參考現有文獻，本文從企業和行業層面控制了影響企業創新的因素，企業層面控制變量包括：企業規模（Size），員工人數對數值；企業成長能力（Grow），營業收入對數值；企業年齡（Age），開工時間（年）起至所處年份差值的對數值；融資約束（Finance），利息支出與固定資產的比值；平均工資（Meanwage），工資總額與員工人數比值的對數值；政府補貼（Subsidy），補貼收入與銷售產值比值；國有企業虛擬變量（SOE）。行業層面控制變量包括：研發經費投入（RDI），行業的研發經費投入與總營業收入的比值；研發人員數量（RPN），行業的研發人員數量與總就業人數的比值；行業集中度（HHI），四位數行業的赫芬達爾指數。

（三）數據說明

本文數據主要來源于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WIOD）、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海關數據庫和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數據庫。本文首先參照Brandt et al.（2012）處理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然后分別依據企業名稱和專利申請人匹配海關數據和專利數據。在數據處理過程中識別并剔除了不符合國家專利法規的專利、不符合企業會計準則的指標和貿易中間商與代理商。測算數字產品進口的數據來源于WIOD數據庫中的投入產出表，按照《國際標準行業分類》（ISIC Rev4.0）進行分類?？紤]到不同數據庫之間的匹配問題，本文參照許和連等（2017）的方法，通過行業對照將樣本整合為18個制造業部門。本文樣本觀察期間為2000—2014年。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基準回歸結果見表2。第（1）列控制年份與企業固定效應的初步回歸顯示，數字產品進口與制造業企業創新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第（2）列在第（1）列基礎上納入控制變量，核心解釋變量Dtim的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產品進口能夠提高本產業內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企業申請專利有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外觀設計三種類型，表2第（3）—（5）列匯報了區分專利類型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Dtim對Invention、Utility和Design的估計系數均至少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貧w結果表明，數字產品進口能夠顯著促進本產業內企業的創新，驗證了假說1。

（二）穩健性檢驗

1.變量替換

首先，本文選用制造業的數字產品進口額（DTT_IM）的對數值作為核心解釋變量的替代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其次，分別選用企業新產品產值（NP）、專利授權數量（Pat_Lic）和企業全部專利申請后3年內的專利被引用總量（Pat_Cited）作為企業創新水平的替代變量。表3第（1）—（4）列回歸結果顯示，數字產品進口對制造業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穩健。

2.估計模型替換

考慮到被解釋變量為非負整數值且存在過度分散問題，采用面板負二項回歸（PNBR）進行處理。如表3第（5）列所示，PNBR法估計結果與基準結果一致，本文核心結論穩健。

3.排除混淆因素干擾

考慮到2008年金融危機會對企業創新產生一定沖擊，我們選取2000—2007年的樣本進行檢驗。此外，為了避免中國國有企業改革和加入WTO事件對回歸結果的干擾，回歸過程中控制了國有企業份額（SOE_S）和加權平均進口關稅稅率（Tariff）1。表3第（6）列顯示，Dtim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排除混淆因素后，數字產品進口對制造業企業創新具有促進作用。

（三）內生性處理

1.多維聯合固定

為了進一步避免由遺漏變量所致的內生性偏誤，表4第（1）列納入了城市和行業層面的固定效應。結果顯示，數字產品進口能夠促進本產業內企業創新，本文研究結論穩健。

2.Heckman兩階段法

為了得到克服樣本選擇偏差的回歸結果，我們使用Heckman兩階段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從表4第（2）列可以看出，Dtim的估計系數依然顯著為正，這意味著數字產品進口對本產業內企業具有創新溢出效應，而非自選擇效應。

3.工具變量法

核心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的“錯維”問題可能使同行業內企業創新的差異性難以被完全捕捉，有潛在的內生性擔憂。為了更嚴謹地評估數字產品進口對企業創新的作用效果，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進行解決，選用其他國家的加權數字產品進口額占比構建工具變量進行2SLS估計2。具體地，參考Beverelli et al.（2017）的思路，利用WIOD數據庫中其他國家制造業數字中間品進口額占中間品進口總額的比重，以中國與各國之間人均GDP相似度的加權平均數作為權重構建工具變量，即：

[DtimIVjt=OT≠CHNDtimOTjt×STCHN-OTt]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13）

其中，CHN和OT分別表示中國和其他國家；DtimjtOT表示t年國家OT制造業j的數字中間品進口額所占比重；[SICHN-OTt=1-PCCHNtPCCHNt+PCOTt2-PCCHNtPCCHNt+PCOTt2]，其中PC表示各國人均GDP，SItCHN-OT表示中國與國家OT之間經濟發展水平的相似度。

工具變量的合理性在于，其他國家對數字產品的進口需求反映了數字行業的發展狀況和總供給能力，與我國對該數字產品的進口之間存在相關性；同時，其他國家制造業的數字產品進口與中國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并無直接關聯，屬于客觀外生變量，滿足工具變量的外生性標準。兩階段最小二乘法的估計結果列于表4第（3）—（4）列，第一階段回歸結果為正，且回歸方程通過了整體顯著性F檢驗。工具變量通過了Anderon canon.Corr.LM檢驗（不可識別檢驗），并且Cragg-Donald Wald F統計量大于Stock-Yogo檢驗10%水平對應的臨界值16.38，說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從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看，Dtim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解決內生性問題后，數字產品進口仍然能夠促進產業內企業創新，進一步支持了前文研究結論。

（四）異質性分析

1.區分地區創新人才集聚度

創新人才是企業創新發展的核心要素，創新人才集聚將儲備更多的研發潛力。本文從創新人才集聚的視角進行異質性分析，參考王猛等（2016），將創新人才界定為計算機軟件、教育業、科學研究和金融業的就職人員，并使用各城市的創新人才數量與總人口數量之比衡量創新人才集聚水平（IAG）1。根據IAG的四分位數將樣本劃分為高創新人才集聚城市和低創新人才集聚城市兩個子樣本2。表5第（1）—（2）列顯示，數字產品進口對高創新人才集聚城市的企業創新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但無法促進低創新人才集聚城市企業創新水平的提升。究其原因，創新人才集聚能夠促進地區創新人才的互動合作和技術知識的交流共享，也為企業利用創新型人才奠定了良好的基礎條件，有利于充分發揮數字產品進口帶來的資源配置、知識溢出等外部性，支撐企業技術創新水平提升。而在低創新人才集聚水平地區，高技能創新型人才的缺失使得企業吸收利用國外高端數字要素并加快技術研發的可能性大大減弱。

2.區分行業技術水平

本文根據OECD制造業技術劃分標準將制造業產業劃分為高、中和低技術行業，探討數字產品進口對不同行業技術水平企業創新的影響差異。從表5第（3）—（5）列的結果可以看出，數字產品進口對企業創新的激勵作用主要存在于高技術和中技術行業。較高技術水平行業內企業進行創新活動的知識含量高，同時對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的依賴度更強，能夠抓住數字經濟全球化發展機遇、借力數字產品進口充分賦能企業創新活動。而低技術行業內企業大多專注于初級零部件制造或加工組裝等環節，同時對數字產品內含的數據、知識和信息資源的依賴程度低，因而該類企業受到數字產品進口正向溢出的可能性較小。

3.區分企業所有制類型

考慮到企業間所有制類型的差異會影響企業的研發能力和創新模式，本文將樣本劃分為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三個子樣本進行回歸。如表5第（6）—（8）列所示，數字產品進口對于民營企業創新的溢出效應最大，對外資企業次之，而對于國有企業的影響不顯著。國有企業獲得了更多政府創新資源支持以及相對穩定的市場和融資環境，企業獲取前沿數字技術的積極性較弱。相反，民營企業具有更高的創新意愿，更傾向于通過數字技術引進加快新產品研發，不斷提升市場競爭優勢。外資企業是我國重要的市場主體，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更有動力利用質優價廉的進口數字投入品實現創新升級。

（五）影響機制檢驗

1.要素配置優化效應

根據理論分析，數字產品進口一方面發揮“替代效應”增加了制造業企業對相應數字要素的投入比重，另一方面通過“滲透效應”提升了企業的資源配置效率。首先，本文參考張晴、于津平（2020），測算了制造業部門對數字要素的完全依賴度指標（DRC）1，并且以企業人均資本存量占比為權重估算了企業層面的數字化投入比重（DR）2，將其作為機制變量檢驗數字產品進口產生的“替代效應”。其次，“滲透效應”的發揮意味著企業資源配置效率的提升，本文借鑒Hsieh and Klenow（2009）對資源配置效率問題的研究框架，參考韋莊禹（2022）的方法，使用制造業企業的實際產出規模與最優產出規模的差異構建衡量企業資源配置效率的綜合指標（Misallocation）3。表6第（1）列Dtim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產品進口提高了企業的數字化投入比重；表6第（2）列Dtim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數字產品進口提高了企業的資源配置效率。因此，數字產品進口能夠促進企業內部要素資源的優化，一方面高端數字要素對傳統要素的替代有助于實現數字技術對企業創新的賦能，另一方面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能夠促進企業對創新資源的充分利用，進而提升企業技術創新水平。

2.價值鏈參與效應

理論分析可知，數字產品進口能夠通過促進企業參與全球價值鏈進而提升企業創新水平?；诖?，本文參照現有文獻，選用企業出口中的國外增加值占比（FVAR）作為企業價值鏈參與的衡量指標。從表6第（3）列可以看出，Dtim對FVAR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產品進口對于推動企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具有正向影響。企業可以通過數字產品進口在全球范圍匹配資源、汲取國外先進技術知識和融入全球創新網絡，進而以技術創新塑造競爭新優勢。

3.成本節約效應

理論部分已論述數字產品進口能夠同時降低企業的邊際生產成本和邊際研發成本，通過成本節約效應促進企業技術創新。由于邊際生產成本和邊際研發成本均為企業邊際成本的組成部分，因此，本文選用企業邊際成本（Cost）作為機制變量檢驗數字產品進口的成本節約效應。借鑒韓峰等（2020）的方法，企業邊際成本（Cost）采用企業總可變成本與企業工業總產值之比來衡量，其中企業總可變成本為企業管理費用、銷售費用、財務費用、研究開發費、產品銷售費用、主營業務應付福利總額和主營業務應付工資總額之和。表6第（4）列匯報了數字產品進口對企業邊際成本（Cost）的影響，Dtim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表明數字產品進口降低了企業的邊際成本。因此，數字產品進口對企業創新產生了成本節約效應，進而激勵企業增加研發投入、促進創新成果產出。影響機制檢驗證明了要素配置優化效應、價值鏈參與效應和成本節約效應是數字產品進口影響制造業企業創新的重要渠道，驗證了假說2。

五、產業間關聯視角的創新溢出效應檢驗

（一）模型設定及產業間關聯指標測算

理論分析可知，除了產業內溢出渠道外，數字產品進口還可能對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產生創新溢出。為了進一步檢驗數字產品進口通過產業間關聯而產生的創新溢出效應，本文構建如下計量模型：

[Invaij，t+1=β0+β1Up_Dtimjt+β2Down_Dtimjt+β3Dtimjt+δXijt+ζi+ζt+εijt] " " " " " " " （14）

其中，Invaij表示制造業j的企業i的創新水平。Up_Dtimj表示制造業j作為下游行業與上游進口數字產品的制造業行業的關聯程度，系數β1反映了制造業j的上游行業進口數字產品對制造業j的企業創新溢出效應。Down_Dtimj表示制造業j作為上游行業與下游進口數字產品的制造業行業的關聯程度，系數β2反映了制造業j的下游行業進口數字產品對制造業j的企業創新溢出效應。其余變量與基準回歸模型設定相同。參照Acemoglu et al.（2016），本文構造了數字產品進口的產業間關聯指標，具體測度方法如下：

[Up_Dtimj=f≠jinputjffinputjf×Dtimf]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15）

其中，j和f為不同的制造業行業，j為f的相對下游行業，inputjf為投入產出表中行業j從行業f購入的中間品。Dtimf為制造業f的數字中間品進口額所占比重。

[Down_Dtimj=b≠joutputjbfoutputjb×Dtimb] " " " " " " " " " " " " " " " " " " " " " " （16）

其中，outputjb表示投入產出表中行業j向下游行業b售出的中間品，Dtimb表示制造業行業b的數字中間品進口額占中間品進口總額的比重。本文基于2002年、2005年、2007年、2010年和2012年的《中國投入產出表》對制造業的產業間關聯程度進行測算。

（二）產業間創新溢出的實證結果

表7報告了數字產品進口對上下游企業創新的回歸結果。第（1）—（3）列結果表明，Up_Dtim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Down_Dtim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數字產品進口通過產業間關聯溢出機制對下游企業創新具有明顯的促進效應，而對于產業鏈上游企業創新產生了負向影響。

（三）產業間創新溢出的機制檢驗

首先，上游行業向下游行業的溢出機制為：數字產品進口為下游企業提供了更為低價和更高質量的中間品，促使下游企業增加其中間品投入，進而提升技術創新水平?；诖耍疚慕梃b徐乙尹等（2022），選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中企業中間投入的對數值（Mit）作為機制變量來檢驗中間品投入效應。如表7第（4）列所示，Up_Dtim對Mit的影響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產品進口能夠通過中間品投入效應促進下游企業創新。

其次，下游行業向上游行業的溢出機制包括市場質量要求和市場需求規模兩個方面：一方面，數字產品進口促使本產業內企業技術創新升級，增加了企業對上游供應商中間品的質量要求，從而倒逼上游企業加快創新來提高產品質量?；诖?，本文采用需求信息回歸推斷法測算了企業層面的出口產品質量（Qua）1。表7第（5）列顯示，Down_Dtim對Qua的影響系數不顯著，這意味著數字產品進口并未促使上游制造業部門的產品質量改進。另一方面，數字產品進口可能引發數字產品投入的“替代效應”，使本產業內企業降低對上游供應商中間品的需求，從而限制了上游制造業部門的市場規模，削弱企業的創新意愿。為此，本文使用歷年《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分行業工業企業主營業務收入的對數值（MBI）衡量制造業的市場規模，從表7第（6）列可知，Down_Dtim對MBI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說明數字產品進口會對上游制造業部門的市場規模產生負向影響。在此情形下，上游企業可能選擇縮小產品范圍和降低產品多樣性，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自然會受到一定限制。因此，數字產品進口會通過市場規模降低效應抑制上游企業創新水平的提升，這也意味著若企業依賴于持續投入高質量的進口數字產品，會對上游企業自主研發產生替代效應。

六、拓展性分析：產業內結構效應的視角

前文基于產業內和產業間關聯的視角考察了數字產品進口的創新溢出效應。本部分將關注視角轉移至產業內結構效應，從企業間資源再配置的角度進一步分析數字產品進口與創新之間的關系。本文參考Melitz and Polanec（2015）的方法，將制造業行業總體創新水平動態分解為存活企業水平效應和企業間資源再配置效應兩大項，后者又包括存活企業間再配置效應、進入企業效應和退出企業效應三小項，具體分解結果如式（17）所示：

[ΔPjt=Pjt-Pj，t-1=i∈S，Eesit×Pit-i∈S，Xesi，t-1×Pi，t-1=i∈Sesi×ΔPit︸存活企業水平效應+i∈Sesit×Pi-Pj︸存活企業間再配置效應+i∈Eesit×Pit-Pj︸進入企業效應-i∈Xesi，t-1×Pi，t-1-Pj︸退出企業效應] " " " " （17）

其中，S、E、X分別為存活企業、進入企業和退出企業樣本集合；esi為企業i的勞動力份額（權重）1，Pi和Pj分別為企業i的專利申請量和行業j的平均專利申請量。Δ表示變量從t期到t-1期的變化，[esi=esi，t-1+esit/2]，[Pi=Pi，t-1+Pit/2]。為了探究數字產品進口對制造業行業創新水平的影響以及其中的機制分配，本文構建如下計量模型：

[ΔPjt=θ0+θ1Dtimjt+ηXjt+ζj+ζt+εjt] " " " " " " " （18）

其中，[ΔPjt]為式（17）的四個組成部分，Xjt為行業層面的基期控制變量。動態分解結果如表8所示，從第（1）列結果中可以發現，數字產品進口對制造業整體創新水平具有促進作用，說明數字產品進口的創新效應在制造業產業層面亦成立。第（2）列結果顯示，數字產品進口能夠顯著促進制造業產業內企業創新水平的提升，這與基準回歸得出的結論（產業內溢出效應）相呼應。第（3）列報告了企業間資源再配置效應的估計結果，Dtim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說明企業間資源再配置引發的產業內結構效應在數字產品進口提升制造業整體創新水平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第（4）—（6）列分別將企業間資源再配置效應的三個細分項作為因變量進行回歸，如第（4）列所示，數字產品進口對存活企業間資源再配置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反映出數字產品進口使得創新資源由低效率向高效率企業轉移，通過提高存活企業的資源再配置效率提升了制造業整體的創新水平。第（5）—（6）列可以得出，數字產品進口未能顯著影響企業進入，但對企業退出的影響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產品進口能夠促進較低創新水平的制造業企業的有效退出，從而使資源轉移至較高創新水平的企業。綜上，企業間資源再配置引發產業內結構效應是數字產品進口促進制造業整體創新水平提升的重要渠道，主要表現為改善存活企業間資源配置效率和促使低創新水平企業的有效退出。

七、研究結論與啟示

基于數字經濟全球化發展的現實背景，本文從產業內與產業間關聯的視角全面考察了數字產品進口對制造業企業的創新溢出效應及其內在機制，以期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推動全球優質要素資源集聚和加快落實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提供政策啟示。本文研究發現：（1）數字產品進口顯著促進了本產業內企業創新，具體機制通過促進企業內部資源優化、提高企業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和降低企業邊際成本三條路徑實現。（2）數字產品進口對本產業內企業的創新溢出效應在民營和外資企業、中、高技術水平行業和高創新人才聚集度地區的企業中更為突出。（3）數字產品進口能夠發揮產業間關聯溢出效應，一方面通過中間品投入效應促進產業鏈下游企業創新，另一方面通過降低市場規模抑制產業鏈上游企業創新。（4）企業間資源再配置引發的產業內結構效應是數字產品進口促進中國制造業整體創新水平提升的重要途徑。根據本文結論，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數字產品進口對中國制造業企業的創新溢出效應普遍存在，可以作為未來一段時間中國實現消化吸收再創新路徑行之有效的政策選擇。我國應抓住數字經濟全球化發展帶來的創新機遇，積極制定數字貿易發展戰略，重視國外高端數字產品對國內相關技術領域的“補齊”作用，以自主創新為主兼顧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努力在全球范圍內集聚配置高端要素和創新資源，全面塑造高質量發展新動能新優勢。

第二，結合地區稟賦、行業性質和企業特征差異，制定有針對性的數字貿易政策?？煽紤]在高創新人才集聚水平城市打造數字貿易多要素促進平臺，支持前沿數字技術進口、消化與創新，發揮區域示范帶動作用；推動高新技術企業數字產品進口與先進數字技術引進，加強定向基礎研究，同時對非國有企業技術研發給予更多的財稅優惠政策，鼓勵企業積極探索數字化創新前沿，不斷拓寬創新水平提升空間。

第三，全面審視數字產品進口的產業間關聯溢出效應，完善產業鏈傳導與溢出機制。政府在鼓勵數字產品進口的同時，應增強鏈內和鏈間的技術溝通協作，推動數字化產品引進與產業鏈上下游企業技術攻關的有效銜接，促進新技術在生產關聯網絡的延伸和外溢；應加速國內要素市場和中間品市場整合，以本土市場需求刺激產業鏈上游企業研發創新投入，利用制造業產業鏈的體系優勢激發國內產業技術升級的內源性動力，從而減緩國內產業鏈受到國外數字產品沖擊的速度和范圍，避免數字產品進口對國內制造業企業的研發擠出與產品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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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novation Spillover Effect of Digital Product Imports

Huo Qixin "Fang Hui

Abstract： In the context of the digital economy's ongoing globalization and China's comprehensive implementation of the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strategy， this paper comprehensively examines the intra-industry and inter-industry innovation spillover effect of digital product imports on manufacturing firms. The study finds that， from the intra-industry spillover effect， digital product imports significantly promote firm innovation within the industry through the factor allocation optimization effect， value chain participation effect， and cost saving effect， and that this innovation spillover is captured more by non-state enterprises， firms in medium and high technology level industries and firms in regions with a high concentration of innovative talents. From the inter-industry spillover effect， digital product imports promote the innovation of downstream enterprises through the intermediate goods input effect， but they can have a negative impact on upstream firms' innovation by limiting market size. Further research reveals that the intra-industry structural effect caused by inter-firm resource reallocation is an important approach for digital product imports to improve the overall level of manufacturing innovation. The study provides more in depth evidence for assessing the innovation spillover effect of digital product imports， which will be useful for China in rationalizing the use of global high-end factors and innovation resources， optimizing the industry-linked spillover mechanism of digital product imports， and accelerating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in the global digital wave.

Keywords： Digital Economy Globalization; Digital Product Imports; Innovation Spillover; Inter-Industry Linkages

（責任編輯：徐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