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出土明代金銀首飾，再現低調的奢華

明代金銀制作空前發展，明朝在內廷設銀作局，專門為宮廷制作金銀器，以供皇族享用。金銀器技藝集前朝之大成，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美、嫻熟程度。當中，金銀首飾的式樣和制作堪稱典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浙江各地考古出土了許多明代金銀首飾，種類有冠、罩、鬏髻、金頭面、金分心、掩鬢、金鈿、簪、釵等二十余種，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十分可觀，這為窺探明代金銀首飾的時代特征和制作工藝提供了珍貴資料。

浙江明代金銀首飾在臨海、杭州、安吉縣、義烏、金華市、蘭溪市、海寧市、寧波市、嘉興市、淳安縣、新昌縣、長興縣、江山市、余姚等地皆有發現，其中杭州桃源嶺明墓、余杭塘棲鎮超山明墓、安吉縣吳麟夫婦墓、臨海城西張家渡王莊山王士琦墓都出土了大量精美的金銀器，尤其是臨海王士琦墓，合計出土107 件金銀隨葬品，多為女子首飾。浙江發現的明代金銀首飾，以金器數量較多，有五梁冠、金絲發罩、金絲鬏髻、金頭面、金分心、掩鬢、金鈿、簪、釵、金耳、耳墜、耳環、掛件紐扣、梳背、金飾、霞帔墜、戒指等二十一種。銀器有簪、釵、挑心、飾件、銀帽飾品、耳環、帶板、帶銙、禁步、銀墜件等十一種。銀器種類和數量明顯少于金器，反映了明代喜用金器，銀器較少的文化現象。

明代金銀首飾品類規格豐富

金冠是官員退職燕居時所用的束發器物，用金簪貫穿中孔，固定于發髻之中。冠上有梁，因此稱為“梁冠”，按照梁冠識別戴者的等級，梁數越多，官階越高。《明史· 輿服志》記載：“一品冠七梁，二品六梁，三品五梁，四品四梁，五品三梁，六七品二梁，八九品一梁。金梁冠需四品以上官員才能使用。”《明會典》卷六十一載：“三品，冠五梁，革帶用金。”1956 年，臨海王士琦墓出土一件福壽云紋金絲五梁冠，長9.2 厘米，寬7.6 厘米，高5.8 厘米。冠以兩圈粗金絲做骨架，頂部用粗金絲做成五梁，用細金絲掐編制成。冠的左右兩側用雙股金絲纏繞出云紋。冠的背后用粗金絲盤出“福壽”二字。正、背及兩側留出圓孔，以便插戴簪釵。

金絲發罩，明代已婚女子在正式場合戴在發髻上面的發罩。安吉縣明代吳麟夫婦墓出土一件福字金絲發罩，通高5 厘米，底徑10.35 厘米。圓球頂，寬折沿，沿用兩圈粗金絲作骨架，檐寬1.7 厘米，檐左右兩側有一對稱小孔，以便插戴金簪。整器用粗約1.5 毫米的金絲編織相連，網孔徑約1.1 毫米，金絲及金絲兩端接頭處以約0.1 毫米細金絲纏繞。頂的一側用細金絲編結成外圓內方的錢紋圖案，一側為細金絲編織呈草書“福”字。工藝精細復雜，整體清雅秀麗卻又顯得貴氣十足。

鬏髻，已婚婦女的正裝，家居、外出或會見親友時都可以戴。浙江義烏青口鄉1996 年出土的嘉靖三十七年（1558 年）吳鶴山之妻金氏墓中的一件金絲鬏髻，口徑10.5 厘米，高6.5 厘米。高圓頂，寬折沿，檐用兩圈粗金絲做骨架，沿端外撇，沿上留圓孔，以便插戴金簪。整器用細金絲編結成網格狀，在頂的左右兩側有外圓內方的錢紋圖案。

金頭面，是明代權貴人家婦女的常用首飾。明代流行用頭發、帛紗甚至金銀絲等織成一個罩子包裹住真發髻，稱之為鬏髻，頭面即和鬏髻的出現有關。人們在鬏髻周圍插上與裝飾題材一致的各式停釵，由此組成一套完整的頭飾組合，稱之為“頭面”。2006 年12 月，王店李家墳M3 出土一副銀鎏金頭面，直徑10.3 厘米，高11.5厘米。用細銀絲編織而成，由銀鎏金挑心、分心、掩鬢、頂簪，并鑲嵌有紅、藍寶石，色彩斑斕，華麗異常。

金分心，分心是頭面前面的裝飾構件。嘉興市博物館藏一件瀛洲學士圖金分心，寬11.5 厘米，高4.7 厘米。錘揲技法成型，浮雕“薛元敬”“于志寧”“姚思廉”等十八學士人物圖、樓閣、馬匹，邊緣為連弧狀。畫面整體感、立體感強，造型生動，人物栩栩如生。

發簪，用來固定和裝飾頭發的一種首飾，由簪首和單股簪柄組成。浙江發現的明代發簪有嵌寶石榴樹形金發簪、嵌寶累絲鴛鴦金簪、嵌寶石金簪、菊花形金簪、嵌紅寶如意金扁簪等。簪柄有細條狀、窄扁條狀、寬扁條狀。長度介于10.8 － 17.6 厘米。采用了累絲、鑲嵌、鏨刻、戳記、錘揲、焊接等制作技法。此外，還出土了大量的金簪首。

挑心，明中葉時期的一種婦女發式。明范濂《云間據目抄》卷三：“婦人頭髻在隆慶初年皆尚圓褊，頂用寶花，謂之挑心。”寧波市北侖區周隘陳村明墓出土一件銀鎏金嵌寶梵文挑心，一梵文“唵”字，反寫。“唵”字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咒，象征一切諸菩薩的慈悲與加持。頂上嵌寶已失，下為覆蓮紋邊飾。

金事件，是金耳挖與金牙簽的套裝。1956 年臨海王士琦墓出土一件減銀雜寶紋金事件和仕女形金事件。減銀雜寶紋金事件，通長12 厘米，外觀為細圓筒形，內裝金耳挖和金牙簽，用一金鏈相系，金鏈貫穿于圓筒內，不用時拉動金鏈，事件即可藏于圓筒內。外壁采用“金減銀”工藝裝飾雜寶圖案。仕女形金事件，外觀為一手捧壽桃的仕女，通長22.2 厘米，內有金耳挖和金牙簽，用一金鏈相系，金鏈貫穿于侍女體內，不用時拉動金鏈，事件藏于仕女體內。鏈子下端有一壽桃形金塞子。

帶板，又稱帶銙，是鑲綴在腰帶上的金銀或玉制裝飾物，是古代用以彰顯官階爵位的身份標志。1956 年臨海王士琦墓出土一件獬豸紋金帶板，由方形銙、小輔條、桃形銙、鉈尾組成。小輔條飾靈芝紋，其余飾獬豸紋。每件帶板留有邊框，框邊飾連珠紋。方形銙長7.4 厘米，寬5.1 厘米；小輔條長2.6 厘米，寬5.5 厘米；桃形銙長5.5厘米，寬5.1 厘米；鉈尾長12.9 兩厘米，寬5.5 厘米。

明代首飾流行植物、動物紋樣

動植物文化是我國傳統文化中的重要內容，具有寓意豐富的象征功能。仿生象物，既是金銀器件制作的營造意象，又是藝術創作的源泉，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活的靈魂。浙江明代金銀首飾造型精美，外觀樣式善于變化，很多樣式象形均取意于現實生活中可見的人或動植物。

如豐富多彩的各式發簪，簪首和簪柄花樣不斷翻新。簪首有游舫形、蜂蝶趕菊、牡丹花形、雙螭菊花、嵌寶花形、銀鎏金嵌寶六瓣花形、鎏金銀琵琶形等；簪柄有細條狀、窄扁條狀和寬扁條狀三種。千姿百態的金耳墜，有仙人吹簫“日”“月”銘金耳墜、金累絲葫蘆形耳墜、金累絲燈籠形耳墜、雙珠葫蘆形金耳墜、金嵌珍珠梅花形耳環等，其中葫蘆形耳環最為流行。這些金銀首飾，動植物形象塑造惟妙逼真，并把動植物賦予了人的品格和社會倫理屬性。

明代金銀首飾不僅造型美觀，且裝飾華麗，在每件器物上都能發現匠心獨運的美麗圖案。常見的裝飾紋樣有植物紋：梅花、靈芝、纏枝花、三葉紋、六瓣梅花、花瓣紋、卷草紋、牡丹、石榴、蓮花、蜀葵、菊花、桃形、水藻紋、花卉、覆蓮、花蕊、瓜果、葉瓣紋、蔓草紋、慈姑葉。動物紋有：鳳紋、魚子紋、蛾、綬帶鳥、孔雀、獬豸、鴛鴦、蛙紋、魚紋、雙螭、小鳥、蜂蝶嬉戲、獸面紋。人物紋有：仕女、仙人吹簫紋、艄公、官員、瀛洲學士圖、和合二仙、菩薩。其他紋飾有三角紋、云紋、回紋、直條紋、雙錢紋、壽字紋、祥云、如意紋、弦紋、方塊紋、雜寶紋、圓珠紋、珍珠地、卷云紋、連珠紋。

從紋飾題材看，植物紋內涵豐富，包羅了當時人們喜歡的各種花草，如菊花、梅花、蓮花、牡丹等高貴花卉作主題紋樣，以花葉、草葉、樹葉作背景或搭配紋樣，增添了金銀首飾濃郁的生活氣息。動物、植物和人物題材和諧共生，畫面生機盎然，增添了生活樂趣，表達了人們共同盼望喜慶、祥和、幸福、長壽的愿望。如鑲玉嵌寶八仙祝壽金鈿，壽星以葫蘆為襯背，左鶴右鹿，足登祥云，仙氣十足，是健康長壽的象征。

獨具一格的江南時尚

明代的江南地區商品經濟發達，商賈密布，人們崇尚個性、追求物質和生活品位，有“奢靡為天下最”之說，當時的蘇州府手工藝人云集，手工制造業興盛：“若紗羅綾緞，金銀珠玉，百工技藝，富商大賈，皆萃于此。”從浙江各地墓葬考古發現就可知明代金銀珠寶首飾的奢華。

明代江南金銀首飾使用極為廣泛，流行薄片錘揲及累絲技法。比如明代江南簪釵，品種極為豐富，從最簡單的圓頭簪、書卷式扁釵到復雜的鳳簪、累絲樓閣人物簪，不勝枚舉。還有到了現今仍絲毫未過時的金戒指、葫蘆形金耳墜，光是看到這些便能聯想到窈窕多姿的江南女子。

明代江南地區金銀器中尤為出彩的是金銀首飾的設計與制作，與宋元時期相比，形成一套完整的體系。隨著類型和樣式的增多，各類金銀簪釵依照插戴位置的不同或者紋飾、大小的不一而各自有了定式。其一，制作技藝精湛繁復。金銀首飾工藝有錘揲、鏨刻、拉絲、累絲、掐絲、炸珠、鏤空、焊接、點翠、打磨、拋光等。其中鑲玉嵌寶的裝飾方法更是在明代得到了廣泛的運用，這也是最奢華的裝飾方法，這里面或許有關身份與財力的因素，但更多的反映出來的是當時社會崇尚金玉、珠寶的審美風尚。其二，裝飾題材豐富多樣，不僅使用動物、植物紋，還流行將佛教和道教題材，以及戲曲題材用于金銀首飾紋樣。其三，首飾類型增多。除簪、釵等，還增加了金冠、發罩、鬏髻、頭面、帶板、金事件、禁步等新器類。

按照《明史· 輿服志》記載，朝廷對明代公服、命服、冠服所戴釵鈿數目按其官階有嚴格的規定。洪武三年（1307年）規定士庶妻首飾用銀鍍金，耳環用金珠，釧鐲用銀。成化十年（1475 年）以及正德元年（1506 年）又下令禁止民間使用寶石及金飾，這正反映了民間使用之盛。明代法律對不同等級官員的器用材料作了嚴格的規定：“一品二品，器皿不許用玉，只許用金。商賈、技藝家，器皿不許用銀，余與庶民同。”明代統治者雖然制定了嚴格的服飾等級法令，但禁令往往并不能真正地發揮作用，尤其是到了明代中晚期，社會奢侈之風盛行，服飾制度被打破，僭用服飾已習以為常，生活于明代中期的周璽于《垂光集》中寫道：“中外臣僚士庶之家，靡麗奢華，彼此相尚，而借貸費用，習以為常，居室則一概雕畫，首飾則濫用金寶……工匠技藝之人任意制造，殊不畏憚。雖蒙朝廷禁止之詔屢下，而民間偕用之俗自如。”

綜上，浙江出土的明代金銀首飾種類齊全，數量豐富，造型美觀，裝飾瑰麗，完美展現出明代精湛的金銀工藝和燦爛輝煌的金銀首飾文化，在我國悠久的金銀文化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 編輯/余彩霞）

參考資料：

①浙江省博物館：《錯彩鏤金· 浙江出土金銀器》，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6 年，第147 頁。

②王燁：《中國古代金銀器》，北京：中國商業出版社，2022 年，第109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