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發·自覺·自由：從“悅讀”走向“越讀”

陳智峰

懷特海在《教育的目的》中指出：“人的智力發展由浪漫、精確與綜合三個階段在不同時期的循環而構成了節奏性特點，這種循環不是機械旋轉、線性重復，而是螺旋式上升和階梯式攀登。”回顧我的蘇東坡閱讀史與專業成長史，恰好也經歷了這樣的三個階段。

浪漫期：自發的閱讀

正如林語堂先生所言：“像蘇東坡這樣的人物，是人間不可無一難能有二的。”東坡先生是中國古典文化的集大成者，中學時代，我就對他的作品迷戀不已了。大學時代，我更是從自己的興趣出發，自發地開啟了林語堂名作《蘇東坡傳》的閱讀之旅，還特意找來了此書的兩個不同譯本（張振玉譯本和宋碧云譯本）和英文原著進行對比閱

讀……這樣的閱讀完全出于自發，毫無功利性色彩。

此外，我也曾專注于《東坡志林》的閱讀，常常讀著讀著，不自覺地會心一笑，還做了不少閱讀筆記。從那“大略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橫生”的文字中，我讀到了一個通透詼諧的“段子手”蘇東坡。對其開闊胸襟與超凡氣度以及涉筆成趣、行云流水的文風，深為嘆服。如此閱讀，我得到了一種簡單而純粹的快樂，可謂“悅讀”。在這樣浪漫的悅讀中，我野蠻生長著。

精確期：自覺的閱讀

工作以后，由于教材中有多篇東坡先生的作品，如《念奴嬌·赤壁懷古》《赤壁賦》《石鐘山記》等。為了更好地備課、上課，我自覺地開啟了與蘇東坡相關的書籍與文章的閱讀，以期胸有成竹地進行教學。

我攻讀東坡先生黃州時期的詩詞，如《初到黃州》《東坡八首》《南棠》《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醉》《浣溪沙·游蘄水清泉寺》《滿庭芳·蝸角虛名》等，并推薦了其中多首作為《念奴嬌·赤壁懷古》的補充閱讀材料給學生，讓他們進行比較閱讀，全面了解黃州時期東坡先生的精神歷程。

我讀作家余秋雨的《蘇東坡突圍》一文，領悟到經歷了“烏臺詩案”之后蘇東坡那脫胎換骨般的成熟：“成熟是一種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輝，一種圓潤而不膩耳的音響，一種不再需要對別人察言觀色的從容，一種終于停止向周圍申訴求告的大氣，一種不理會哄鬧的微笑，一種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種無須聲張的厚實，一種并不陡峭的高度。”我曾把這段話引進《赤壁賦》的課堂教學，幫助學生感受此文中東坡先生成熟圓融的思想境界。

我還觀看了《百家講壇》康震講蘇東坡系列視頻，并把其中黃州時期的《瀟灑東坡》片段引入課堂，讓學生們感受蘇東坡初到黃州時的困境與窘迫，以及其后為了解決溫飽問題躬耕東坡的可贊、可敬與可愛，讓名家的解讀為課文補充厚度與深度。

2008年，我寫了一篇隨筆：《享受蘇東坡——一個山區語文教師一天的生活》。文章以我教學《赤壁賦》為中心事件，記錄了我早自習指導學生晨讀、語文課上引導學生深入閱讀、晚自習提供課外拓展閱讀、睡前自主閱讀蘇東坡的一天。此文首發于《中國教師》，后又被人民大學報刊復印資料《中學語文教與學》全文轉載，我從中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業成長之樂。

這一時期的閱讀，無疑是精確而自覺的，雖然帶有一定的實用主義色彩，但也有滿滿的閱讀樂趣，仍屬于“悅讀”。而且這樣的悅讀卓有成效，很好地促進了課堂教學實效與自身專業成長。2008年，我破格評上了高級教師。

綜合期：自由的閱讀

從2017年開始，我每年都在高一學生中開設一門關于蘇東坡的興趣類選修課程《東坡拾瓦礫》，為了更好地向學生普及蘇東坡，吸引他們閱讀蘇東坡，我開展了關于蘇東坡的多媒介、全方位、自由而綜合的閱讀。

首先是紙質書的閱讀。我家收藏了兩個版本的《蘇東坡全集》：其一是中華書局近年出版的，典雅精致，被稱為“史上最全”的東坡全集；另一個版本是20世紀90年代珠海出版社出的，裝幀一般，紙張已經發黃，是王尚文先生所贈，蓋有先生的藏書印，每次翻閱時都能感受到我們這兩代“坡粉”與東坡先生的心靈交匯。這些年來，我讀過的關于東坡的傳記與研究作品不下30種，以下這幾種相對較佳：王水照、崔銘的《蘇軾傳》，李一冰的《蘇東坡新傳》，莫礪鋒的《漫話東坡》，祝勇的《在故宮尋找蘇東坡》，于堅的《在東坡那邊：蘇軾記》，劉小川的《蘇軾，敘述一種》，張花氏的《與蘇東坡分享創造力》，張煒的《斑斕志》，朱剛的《蘇軾十講》，山本和義的《詩人與造物：蘇軾論考》和保苅佳昭的《新興與傳統：蘇軾詞論述》等。近期在讀王尚文先生的《東坡心耕錄》，此書另辟蹊徑，從“人學”的角度，解讀蘇東坡人生歷程、詩文藝術和思想精髓，新見頻出，對我啟發很大。

其次是視頻資源的賞讀。網絡信息時代，看視頻也是重要的學習手段之一，我這幾年看過的關于蘇東坡的視頻類節目主要有：央視紀錄片《蘇東坡》（共6集，2017年），紀錄片《定風波》（共5集，2023年），電視劇《蘇東坡》，“意公子”講蘇東坡系列，《課本中的蘇軾》（人民教育出版社，2023年）。其中，我心目中最好的央視2017版紀錄片《蘇東坡》，專家陣容強大、制作精良，畫面與背景音樂也非常精致，呈現了一個鮮活、本真的蘇東坡形象。我在選修課上與不同屆的同學們一起觀看過多次，常看常新。

再次是音頻資源的賞讀。歌手高旗發起的“幻境工場”系列古詩詞新唱作品中，包括多首蘇東坡的詞作，其中《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醉》是由音樂詩人李健領唱的，令我聽得如癡如醉，不由自主地哼唱。其他耳熟能詳的還有鄧麗君、王菲都演唱過的《但愿人長久》，宋祖英和胡彥斌也演繹過風格迥異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另外，我常聽的還有徐建順老師吟誦的東坡作品系列。

再次是音樂劇的賞讀。2023年9月15日，音樂劇《誰是蘇東坡》在溫州劇院上演，我聞訊第一時間買了票前去觀看。全劇以蘇東坡的人生軌跡為線索，由18首“新國風”的歌曲組成，以音樂的方式演繹東坡先生的精彩人生與經典詩詞，并以寫意美學重現詩情畫意的大宋盛景，現場效果頗令人震撼。

最后，是走讀東坡的人生印痕。東坡一生仕途坎坷，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北至定州，南至儋州，可謂踏遍了大宋的疆土。2017年開始，我帶小女阿熹一起尋訪東坡先生留下的足跡，走過了杭州、湖州、常州等地。其中印象最深的要數海南儋州之旅，我們通過背誦東坡詩詞文贏來門票，游覽了東坡書院，又歷經波折找到了東坡舊居“桄榔庵”遺址，還覓得了藏在竹林之中的“東坡井”，喝了清冽甘甜的井水。后來，我把這段經歷寫成《小女阿熹的儋州研學之旅》，發表于《師道》雜志。

這一時期信馬由韁的自由閱讀，可以說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閱讀，我姑且稱之為“越讀”。基于這樣的“越讀”，我寫作了《但令文字還照世》《我與東坡先生的“1314”》《悅讀東坡》等多篇文章，發表于《師道》《中國教師報》《溫州日報》等報刊上。在這樣自由而綜合的閱讀與寫作中，我的學科視野日漸開闊，人文素養得到顯著提升，于2018年順利評上了浙江省正高級教師，又于2021年破格晉升為正高二級，并于2024年被溫州大學作為人才引進，成為甌江特聘教授。

正如王尚文先生《東坡心耕錄》中所言：“看東坡的書，讀他的心，學他的人，從中似乎窺見了人生的真諦，真正體驗到了人生的快樂，其樂無窮。”人生緣何不快樂，只因未讀蘇東坡。信然！

（作者單位：溫州大學蘇步青學院）

責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