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嘮叨的母親

潘依嫻

從小到大，母親是最愛嘮叨的。不論是吃飯睡覺，還是學習，母親總是會嘮叨個沒完：讓我這多吃點，那多吃點；讓我關掉臺燈，快點睡覺；讓我寫作業時一定要認真……諸如此類，一張口便沒完沒了。小學時我曾寫過一篇與母親有關的作文，里面的內容大多已經忘了，但還記得那個比喻：“媽媽的嘴就像一把機關槍，一開始便停不下來。”

母親那張嘴就沒停下來過，連讓我洗臉刷牙這樣的小事也不放過，她自己都有些不耐煩：“這么大了，干什么事情都要我盯著。”其實我并非完全沒有自理能力，需要被她盯著才能去做事情。但母親總是習慣性地要叮囑我，好像不叮囑我做這做那，就是對我不負責任。

長大了些，母親便開始嘮叨我的學習。每當我回家，母親便會站在我的書桌旁。這么一站，我就知道母親又要開始她的長篇大論了。但她講的，無非哪次考得不好了，要更加努力，才能考上一個好的大學。這樣的批評教育對我而言是無比乏味的，母親日復一日的嘮叨讓我的耳朵生了繭，我總是期盼著她能不能別再講了，可母親卻仍是不知疲倦地、日復一日地嘮叨，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聊著學習成績、人生規劃以及別的。我討厭極了母親的絮絮叨叨，巴不得快些長大、快些逃離，好落得耳根清凈，不用再聽這永無休止的嘮叨。

那時，年少無知的我不止一次地對著母親說：“我知道了，別啰唆了，你真的好煩。”母親雙手叉腰，聲音中滿是怒氣：“‘你好煩啊‘你好煩啊，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覺得煩，那你就考出去，就不用聽我說話了。”母親講到最后，聲音低沉了下來。可惡的是，那時的我在心底暗暗地發誓一定要考出去，全然沒有發覺她的話語中那掩藏不住的落寞。

終于，我上了初中，這是一所全封閉式的學校，每兩星期放假一次。學校里的座機只能打不能接，平日里只能由我打電話給家人，而家人卻不能打電話給我，這可正中我下懷。天知道，剛上初一的我是多么高興啊。在耳根清凈的世界，我每天像脫了韁的野馬一樣自由自在，愣是兩個星期沒打一個電話回去。

時間久了，母親熬不住，便會托班主任轉告我，讓我打個電話回去。電話里，也無非是詢問我在學校里過得怎么樣，叮囑我要多吃些飯，要好好學習，母親說著過去常說的那些話，用的也是往常的語氣。到最后，母親總是那句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話：“記得多打些電話回來，想要什么東西，我們給你送過去。”

我嘴上“嗯嗯哦哦”地應著，卻心不在焉，匆匆忙忙地掛斷電話，便又像一只小鳥一般飛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我并不知道，母親每天端著手機，翹首以待，只盼望著我能打一個電話過去。每次回家，母親總會說父親如何地想我，卻有意識地落了后半句話。年少的我再無知，也感覺到了，母親是一個不善于表達自己感情的人，她比父親更想我。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學習壓力也漸漸大了起來。初三這年為了備考，每個人都繃緊了腦中的弦，我被這無形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從那時開始，不知道為什么，我變得特別想聽一聽母親的聲音。

那個晚自習放學后，我主動撥了母親的電話，剛撥過去沒幾秒，電話就通了。話筒里傳來母親略帶驚喜的聲音：“今天怎么這么好，想到給我打電話啦？”母親仍是絮絮叨叨的，一會兒問我在學校吃得好不好，一會兒問我上課有沒有什么聽不懂的地方，明明只是話筒里的聲音，明明是那么俗套的絮絮叨叨，可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眼角像開閘了的水壩，眼淚一滴接著一滴地流了下來。

母親講了一陣，見我沒有聲音，便問我是不是還在聽。我盡力將聲音變得正常，可即便我努力裝作若無其事，養育了我十幾年的母親仍聽出了我聲音里隱藏的哽咽。她一下子慌了神，問我怎么了，是不是在學校里發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她講，家永遠是我的港灣和庇護所。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想念母親的聲音，為什么會在聽到母親的聲音之后淚流滿面。年少無畏的我一心想著離家，想著逃離母親的嘮叨，卻不知道一艘帆船離開港灣太久是會迷航的。而我已經離家太久，我的心在告訴我：要回家，回到帆船停靠的港灣。

熙熙攘攘的放學路上，過路的同學笑著鬧著，并沒有發現我的異常。我緊緊抓著藍色電話的聽筒，對著電話那頭說道：“沒有發生什么事，我只是想你了。”

指導老師：黃 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