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雙虎鈕青銅錞于：聽！巴人有遺音

掛拉豆

北魏時期，有個人叫斛斯徵，他博覽群書，尤其精通《三禮》，兼解音律。有一次，有人從蜀地拿了一件古物，但大家都不認識。斛斯徵看見這件古物，指出“此錞于也”，結果大家都不信，“徵遂依干寶《周禮注》，以芒筒擊捋之，其聲極振，眾乃嘆服”。

這是《北史·斛斯椿傳》中記載的故事。其中提到的神奇古物錞（chún）于，連南北朝時期的人都不認識。傳說中的錞于本尊究竟長什么樣？本期邀請您一起探訪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博物館，揭開錞于的神秘面紗。

這里館藏的東漢雙虎鈕青銅錞于，是目前全國唯一一件有明確出土時間、地點且保存較好的雙虎鈕錞于。它見證了古代文化融合，也是古代巴人的典型青銅器物，與其他器物一同構建了古代的巴文化。

指揮千軍萬馬

錞于，亦作錞釪、錞。現發現最早的制作于西周時期，盛行于漢代。最初，它是一種可以與戰鼓配合使用的軍樂器。《國語·吳語》：“王乃秉袍，親就鳴鐘、鼓、丁寧、錞于、振鐸。”《周禮》中記載西周時期“以金錞和鼓”，敲擊時，其“聲震如雷”。

錞于長啥樣？東漢末年的儒家學者鄭玄注解《周禮》，說它“圓如碓頭，大上小下，樂作鳴之，與鼓相和”，可以理解為其形狀如圓筒，上部比下部大。這樣的物件，遠看大略像鼓，也難怪最初被作為樂器使用。鄭玄的描寫與后世考古發現的出土錞于文物基本吻合，其形制一般略呈橢圓筒形，肩圍大而腰圍小。

錞于的聲音“清響良久”，自帶混響效果，指揮千軍萬馬不在話下。所謂“擊鼓進軍，鳴金收兵”，有學者考證，這個“金”最初指的就是青銅器錞于。除了在戰爭中進行指揮，錞于還可用于祭祀、慶典等重大活動。

錞于又該如何演奏？一般而言，錞于可大致分為頂部帶鈕部和不帶鈕部的。對于頂部沒有鈕部的錞于，演奏方式和腰鼓很像：把錞于抱在腰間，徒手在光滑的錞面上擊拍即可。而對于常見的帶有鈕部的錞于就需要用繩子穿過鈕部，懸掛在架子上，以擊打的方式使其發聲。

東漢雙虎鈕青銅錞于就是頂部帶紐部的錞于例證。該器物通高55.5cm、肩徑29—34cm、環外徑6cm、內徑4.7cm、虎鈕長19.2cm、虎鈕高8.5cm。錞于為青銅鑄造，器身隆起，從肩部往下收束為橢圓直筒狀。器頂為橢圓形平盤，盤口外侈，盤中置卷尾后伏狀雙虎鈕。遠看，就像酒缸上趴著兩只神氣的老虎。雙虎間有一圓環，方便懸掛。

“一山也能容二虎”

作為一種軍樂器，錞于最早出自春秋齊魯之間，后逐步傳入川東、鄂西南及湘西北地區。

在被廣泛傳播的過程中，錞于的形制在不同地區也各有發展，主要集中在紋路、頂部的動物形象上做文章。目前全國各地已出土發現的錞于器物中就包括有青銅人面紋錞于、龍紐青銅錞于、馬紐青銅錞于等不同類型，而其中出土數量最多也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虎紐錞于。作為識別度高、獨放異彩的錞于大類，它由尚武的巴人先民借鑒中原地區錞于的形體，將虎的形象鑄于錞于盤正中改造創新而來。

錞于上的虎紐形象映射著巴人的白虎崇拜。古代巴人誕生于湖北境內的清江流域。相傳，約在4000年前，巴人祖先巴務相被推舉為五姓部落的酋領，世稱廩君。廩君初居“武落鐘離山”，后隨著部落勢力發展壯大，率部沿夷水（今清江）向外發展，在鹽陽（今湖北省長陽縣與巴東縣交界處）射殺了鹽水女神，建立了最早的巴國。《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載：“廩君死，魂魄世為白虎，巴氏以虎飲人血，遂以人祠焉。”唐人樊綽《蠻書》卷十說：“巴氏祭其祖，擊鼓而祭，白虎之后也。”可以說，白虎就是巴人的精神“圖騰”，至今，巴人后裔土家族仍以白虎為祖神，時時不忘敬奉。

虎紐錞于在長江流域及華南、西南地區都有發現，其中以巴人故地（今湖北、湖南、四川、重慶、云南等地）發現最為集中。東漢雙虎鈕青銅錞于是1977年在湖北建始縣景陽河出土的，而建始“上古乃廩君國也”（《建始縣志》），正是清江河畔巴人先祖生活的搖籃。東漢雙虎鈕青銅錞于盤上，并列而立兩只15厘米長的“猛”虎，有人戲稱其為“一山也能容二虎”。虎身刻有柳葉形花紋，虎的形體粗獷，虎口大張而鋒齒畢露，尾平伸略上卷，栩栩如生。作為虎紐錞于中的珍品，它還參加了1999年法國巴黎鐘靈文化藝術節的展覽，向世界展示中國的古老文化。

巴楚文化交融見證

虎紐錞于的大量出土，與當時巴族同周邊國家的交往和戰爭密切相關。特別是春秋戰國時期，巴蜀之地又是秦楚爭霸必取之地，因此巴楚之間相互征戰的歷史也成為巴國的一部編年史。

出土雙虎紐青銅錞于的建始縣雖上古時期為巴國領土，但到了春秋戰國時期已被楚國蠶食，成為楚國巫郡屬地。這與歷史記載相符：巴人源出清江流域，后來因受東方強楚所迫，沿清江流域向西發展。不過巴人在清江流域的勢力和影響依然存在。建始縣出土的這只錞于，專家斷代為東漢，遠在春秋戰國之后，這從一方面佐證了當時巴人后裔直到東漢時期依然保留著本民族的信仰和傳世禮器。

另外，建始并無青銅礦產，包括東漢雙虎鈕青銅錞于在內的青銅器是怎么被送至深山老林進行窖藏的？根據青銅器鉛同位素的檢測分析，其鑄造原料很可能來自大冶銅綠山礦區。是不是可以推測，在此之前，巴楚之間已有頻繁的接觸和聯系，青銅器通過水運得以從楚國運至巴國？這些疑團都有待進一步的考古發現和研究。

巴國早已消亡，楚漢也已遠去。但借助出土的東漢雙虎鈕錞于，我們有幸仍能聽到來自巴人獨一無二的歷史遺音，觸摸到這個曾經燦爛而神秘的國度。

責編：潘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