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守得絨花開

陳聰

一朵絨花，一世榮華

雞鳴寺的櫻花浪漫如海，莫愁湖的海棠明媚如煙。南京的春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jié)。

春來無事，只為花忙。賞花人們忙著追逐花香，南京民俗博物館里的絨花坊里，此刻也是游人如織。

幾年前，一部國民現(xiàn)象級古裝劇《延禧攻略》帶火了這項瀕臨失傳的非遺手藝，也讓這位“拄著拐杖的絨花大神”走入大眾的視野。

他叫趙樹憲。劇中那些驚艷眾人的精美絨花頭飾，全都出于他之手。他也是“南京絨花”手藝僅存的傳承人。

那次偶然的機會，趙樹憲應(yīng)劇組之邀，特地為角色富察皇后和嬪妃們制作了19款絨花發(fā)簪。精巧奪人的絨花首飾，比起金銀珍寶毫不遜色，有著“天然去雕飾”的靈動典雅。

他怎么也沒想到，沉寂了幾十年的絨花竟因此一躍成為國內(nèi)乃至國外一價難求的珍寶。“終于有人識得絨花之美了！”老人輕撫著工作臺上那栩栩如生的“百合”“青竹”“合歡”感慨不已。

“一朵絨花，一世榮華。”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這看似簡單的小絨花，其實也是傳承千年的非遺瑰寶，而且是皇室宮廷專享的“富貴花”。

最開始，秦始皇將“五色通草蘇朵子”賜予愛妃，鬢上絨花，花開不敗；到了唐朝，絨花越發(fā)精細(xì)絕美，嬪妃間以之爭奇斗艷，連武則天都不御珠翠，只偏愛它。《紅樓夢》那個有名的贈花橋段里，李紈將“宮里作的新鮮樣法堆紗花兒”送給大觀園中每一位姑娘，說的就是絨花。林妹妹還因為最后給了自己，沒得挑了，耍了小性。

絨花為何如此珍貴？你若仔細(xì)辨認(rèn)，會發(fā)現(xiàn)每一朵絨花都散發(fā)著攝魂的光芒。這是桑蠶絲獨有的水光，是“寸錦寸金”云錦的材料。

絨花的制作過程非常繁復(fù)，一件作品要經(jīng)過煉絨、漂白、染色、砰絲、批拍子、拴拍子、剪拍子、對拍子、挫條、剎形、熨燙、組裝等十幾道工序才能完成。與其他絨制品的平面效果不同，心靈手巧的絨花手藝人通過挫條、剎形等方法將平排的絨面轉(zhuǎn)化為豐富的立體形態(tài)，使由中心向外放射的絨條形成獨特的質(zhì)感和光澤，進而采用熨燙、折疊、扭曲等方式予以重塑、組裝，完成復(fù)雜的“攢活兒”。

絨花的樣式也頗有講究，以婦女兒童簪花者為多。傳統(tǒng)絨花多采用象征吉祥如意、福祿官壽的龍、鳳、蝙蝠和壽桃等造型圖案；形式以鬢頭花、帽花、胸花、罩花、腳花、禮花以及兒童用花、戲劇用花為主，其中以頭花銷路最廣。長久的用花、賞花也逐漸形成以絨花作為裝飾的習(xí)俗，每逢“一事三節(jié)”最為興旺，如春節(jié)多用“連年有余”“金玉滿堂”及各種“全福花”“如意花”“壽星花”。不同年齡段的女性所戴的絨花顏色、題材也不盡相同：姑娘偏愛“事事如意”“鯉躍龍門”；嫂娘常戴“萬事如意”“百福雙全”；老太則喜愛“蝙蝠壽桃”“福壽雙全”等。

創(chuàng)新老手藝綻放獨特光彩

絨花沒法用機器量產(chǎn)，幾百年來只能靠一代代手藝人心手相傳。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手藝人們也在不斷嘗試拓展更多花型和配色，豐富絨花的形式與題材。趙樹憲就是絨花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見證者和實踐者。

1954年出生的趙樹憲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年幼時一場大病，讓他的左腿被迫截肢，常年都要拄著拐杖。19歲時，他被分配到南京工藝制花廠學(xué)做絨花。憑著一股子鉆研勁和肯下笨功夫，他很快就從流水線調(diào)入設(shè)計室，成為知名手藝人周家鳳的助理。

不方便走動，對一位手藝人來說，反而成了一種獎賞。二十幾歲的小伙子都躁動著想出去玩，趙樹憲卻只是安靜而癡迷地沉浸在絨花的世界里“談戀愛”。熟絨、染色、制作銅絲、劈絨、勾條、打尖、傳花、粘花……每一個步驟都熟稔于心，樂此不疲。

20世紀(jì)70年代，絨花制作正是繁榮時期，對外出口量很大，也是南京外匯的支柱產(chǎn)業(yè)。自己設(shè)計的款式在展銷會上備受歡迎，是趙樹憲最引以為豪的事。

跟很多傳統(tǒng)手藝的結(jié)局一樣，之后絨花開始慢慢淡出人們的視野。為了生計，老手藝人們不得不轉(zhuǎn)行。趙樹憲也不例外，他去出版社做了一名編輯，捻花的手開始碼字，絨花的凋謝成了他心中縈繞不去的痛。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2006年，南京絨花作為江蘇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上榜，趙樹憲作為為數(shù)不多的熟悉全部絨花技藝的匠人，被指定為項目傳承人。

搶救絨花技藝，迫在眉睫。兩年后，他在南京民俗博物館的極力邀請下入駐，成立自己的絨花工作室。掛牌那天，年過半百的趙樹憲激動得熱淚盈眶。

傳統(tǒng)絨花大多大紅大綠，寓意吉祥如意，但實用性確實不夠。趙樹憲一邊傳承經(jīng)典，一邊將當(dāng)下流行的清新雅致作為絨花配色的基調(diào)，設(shè)計出諸多新樣式，更日常百搭，賦予絨花新的生機。頭花精美靈動，胸花典雅雍容，動物呆萌可愛，瓶花古樸典雅……美輪美奐，妙趣橫生，怎能讓人不心動？

創(chuàng)新讓非遺“潮”起來

2012年第65屆戛納電影節(jié)上，中國女星姚星彤以一席“絨花若雪”禮服驚艷世界。這件禮服由著名服裝設(shè)計師勞倫斯·許先生設(shè)計，融入趙樹憲精美的絨花制作技藝，柔軟若雪，仙氣飄飄，一出場就吸引了眾多目光。

2012年，絨花登上戛納電影節(jié)紅毯；2017年電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絨花出現(xiàn)在人物素錦的頭飾上；LV旗下的香水品牌帕爾瑪之水，聯(lián)合利華裝飾品……也處處可見趙樹憲的手作絨花。

隨著絨花名氣漸增，很多跨界設(shè)計師找到趙樹憲，絨花陸續(xù)與世界知名大牌進行合作，登上了世界舞臺。

看到作品大受歡迎，趙樹憲打心眼兒里高興，但同時他有著自己的倔強。“做手藝人最重要的是心要靜。訂單再多，都不能浮躁，只要對著這個案臺，你就得沉下心來，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把作品給做出來。”他相信：“只要你用心做一件事，路是會越走越寬的。”

（綜合源自“尋匠之美”和《光明日報》，標(biāo)題有改動）

責(zé)編：潘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