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達
(山東外事職業大學國際交流學院,山東 威海 264504)
“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具有重要的時代意義和深遠的歷史影響。生物遺傳資源獲取和惠益分享已成為全球生物多樣性領域長期、持續關注的焦點和熱門話題,其在理念、目標、方式與主體等方面與“一帶一路”高度契合。長期以來,以發達國家主導的、以“生物剽竊”為表征的全球生物遺傳資源獲取和惠益分享差序格局,是導致生物遺傳資源提供國與獲取國之間利益失衡、矛盾加劇的深層次原因。這導致發展中國家難以利用或分享全球生物遺傳資源及其惠益。在此背景下,中國應該加強與其他國家的合作,貫徹《生物多樣性公約》和《名古屋議定書》的根本宗旨,預防生物剽竊現象的發生。同時,中國應構建新型的生物遺傳資源知識產權保護制度。
“一帶一路”倡議正在成為中國參與全球開放合作、改善全球經濟治理體系、促進全球共同發展繁榮、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中國方案。隨著“一帶一路”建設的推進,生物遺傳資源的獲取與惠益分享逐漸呈現多元化的特點,這也使得各國在規制生物遺傳資源的開發與利用,防止生物剽竊現象的發生等方面面臨著更大的挑戰。生物剽竊在國際社會并沒有形成統一的概念,人們普遍認為,生物剽竊是擁有較高科學技術的發達國家,利用其自身科技優勢未經生物遺傳資源提供國的許可,開發利用生物遺傳資源以及相關傳統知識,進而申請專利保護而牟利,從而導致生物遺傳資源及其相關傳統知識提供國利益受損的行為。“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對于生物遺傳資源的獲取與惠益分享,“一帶一路”共建國家一般采用雙邊機制,即兩國之間通過簽署國際條約、協定的方式實現互惠共贏。其實,如何構建一個區域性生物遺傳資源獲取與惠益分享的多邊機制,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當然,根本問題是杜絕生物剽竊現象,加大生物遺傳資源提供國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
“一帶一路”為雙邊路徑的推進和實施提供了新的空間和契機,增加了中國與“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生物遺傳資源雙邊交流合作的機會[1]。這也為周邊國家明確“生物剽竊”的基本特征提出了全新的要求,只有明確“生物剽竊”的基本特征,才能杜絕生物剽竊現象,構建“一帶一路” 生態共同體。根據以往實踐,生物剽竊的特征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生物剽竊以生物遺傳資源及其相關傳統知識作為客體。
在生物遺傳資源被剽竊的同時,相關傳統知識也遭到剽竊。傳統知識常以故事、歌曲、民間傳說、寓言、文化觀、原始信仰、精神、儀式、社區習慣法、語言和農業實踐的形式體現[2]。人們普遍將傳統知識限定在對生物多樣性保護及持續利用具有直接和間接促進作用的知識、創新和實踐。在傳統知識尚未獲得國際社會特別是當前的知識產權制度認可之前,已經有大量的與生物遺傳資源有關的傳統知識流失國外,并被廣泛流傳,甚至投入商業化使用,而實際傳統知識的持有者并沒有得到有效的商業賠償。例如,法國迪奧公司對加蓬和中西非的奧古曼樹脂的專利和商業化使用、英國公司利用非洲的藥用植物和微生物開發新藥物等案例,均為生物遺產資源及其相關傳統知識被剽竊的國際法案例。
第二,實施生物剽竊的主體通常為擁有先進技術的生物遺傳資源開發者。
根據以往生物剽竊案例分析,生物剽竊案件的侵權主體通常為生物遺傳資源的開發者。在農業、醫藥、化妝品等領域,開發者假借科學研究的名義剝削生物遺傳資源提供國的資源,并在獲取資源后申請知識產權保護,這侵害了資源提供國的獲益權。這經常導致此類資源和知識遭受開發、利用或壟斷,使用者沒有和提供資源的國家及傳統知識持有者進行惠益分享,而這些開發者通常為現代技術公司和研究機構等[3]。“一帶一路”并非對參與主體完全封閉,除了國家之外,其他主體也經常參與“一帶一路”建設,這就實現了“一帶一路”參與主體的多元化,進而為防止生物剽竊帶來了契機。
第三,生物遺傳資源的開發與利用沒有經過資源提供國的事先同意。
《名古屋議定書》第六條對遺傳資源的獲取作出了明確規定。第六條第一款闡明,為了利用而獲取遺傳資源,需要受到此類資源提供方的事先知情同意,這意味著提供遺傳資源的一方在遺傳資源獲取之前應該授予使用者許可。按照國家豁免理論,一國國家財產不受他國管轄與強制執行。生物遺傳資源作為提供國的本國資源,不應受到其他國家的無故剝奪,在開發利用一國生物遺傳資源之前,應該獲得提供國的事先知情同意。
“一帶一路”倡議之所以能夠得到越來越多國家的認可,是因為“一帶一路”倡議強調各國應該在堅持主權平等的前提下進行國際合作,要求所有國家都應該共同參與,共享發展成果。“一帶一路”倡議堅持共商共建共享,跨越不同文明、文化、社會制度、發展階段差異,開辟了各國交往的新路徑,搭建起國際合作新框架。這與實現《生物多樣性公約》的三個目標相符合,從而公正合理分享由此產生的惠益。
第一,侵害生物遺傳資源提供方的惠益分享。
“一帶一路”倡議秉持和遵循共商共建共享原則,實現各國的和平合作和互利共贏。《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條確立了各國對其自然資源擁有主權權利,各國在研究獲取生物遺傳資源的同時,應當按照該公約第二十條和第二十一條的規定,與同為締約方的生物遺傳資源提供國公平分享基于研究而產生的惠益。這種在生物多樣性領域內的資源“掠奪和偷竊”行為,對生物遺傳資源的權利歸屬和惠益分享在法律層面上提出了疑問和挑戰[4]。尤其是與生物遺傳資源有關的傳統知識,不少發達國家主張其不具有新穎性,因而不具有知識產權保護的必要。但實際上,這些傳統知識隨著時代的變化而不斷變化,因而應該利用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對其加以保護,提供國因而享有由此產生的惠益。在“一帶一路”理念下,我們要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包括人類利益共同體和人類責任共同體,這與《生物多樣性公約》《名古屋議定書》《糧食和農業植物遺傳資源國際公約》對生物遺傳資源的獲取與惠益分享的目標等同。
第二,生物剽竊會導致生態環境失衡。
生物遺傳資源及其傳統知識被保護的時間相對較晚,其被開發的早期,不少發達國家為了自身利益,不顧生態環境被破壞的危險,大量剽竊國外的生物遺傳資源,對發展中國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生態環境破壞。隨著工業的發展與技術的革新,一些國家的生物遺傳資源已經被立法保護,而國外生物遺傳資源的開發尚處于立法不完善狀態,為生物剽竊提供了條件。共建“一帶一路”就是要建設一條開放發展之路,同時也必須是一條綠色發展之路。站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角度來看,生態失衡將導致人類整體利益的損失。因此,生物剽竊根本無異于飲鴆止渴,只能取得短期利益,與“一帶一路”倡議的可持續發展目標背道而馳。
生物剽竊的發生涉及很多環節,但是如果能夠在任何一個環節加以制止,都能有效避免生物剽竊。這就要求“一帶一路”共建國家應該加強合作,共同打擊生物剽竊行為。雖然有些生物遺傳資源的勘探開發是在得到發展中國家的同意后開展的,但是在惠益分享的問題上卻產生分歧。資源開發國認為自己已經獲得了開發的許可,并支付了一定的報酬,獲取的一切生物遺傳資源利益均應該由自己享有。生物遺傳資源提供國本身未加強國內立法,對生物遺傳資源的保護知之甚少,而等后果產生后為時已晚,缺乏風險評估機制難以衡量損失的大小,索賠機制的欠缺也使得賠償成為難題。
“一帶一路”背景下,生物遺傳資源及其傳統知識的惠益分享通常存在雙邊和多邊的情況,而隨著主體的多元化,國際生物遺傳資源的獲取與惠益分享制度也逐漸豐富起來。不同于以往的雙邊模式,一個國家可能同時兼具生物遺傳資源的獲取國與開發國兩個身份,這就使得生物遺傳資源的來源與事先同意原則難以有效遵守。設想一種理想情況:B國希望獲取A國的某種生物遺傳資源,當這種生物遺傳資源從A國獲得并運至B國后,針對B國基于研發獲得的商業性利益和非商業性利益都能被A國得知,且B國針對所產生的惠益愿意與A國公平公正分享。然而,現實中可能會出現的問題是,在來源披露制度實施前,B國已經從A國獲得的生物遺傳資源是否需要分享惠益存在疑問。
隨著科技的發展,生物遺傳資源的開發也呈現出全新的特點,許多國家采用轉基因的方式,對原有的生物遺傳資源進行基因研究,培養出符合人類篩選要求的物種,而這也大大增加了自然環境風險。經過人類特別篩選培育的物種具有較強的馴化性和適應性。例如,某些轉基因品種具有抗蟲的特點,能夠在昆蟲食用后導致昆蟲死亡,起到自我保護的作用。但是,轉基因的植物并不能精準地對昆蟲進行分類,這會導致大量的益蟲在食用后死亡,破壞了生態環境的穩定性。某些經過轉基因方式獲取的植物具有很強的適應能力與繁殖能力,進而在短時間內迅速增量,這也為生態環境失衡埋下了伏筆。
在2022年12月召開的《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CBD COP15)第二階段會議上,遺傳資源數字序列信息(DSI)作為核心議題之一受到了廣泛討論。數字序列信息的利用,在某些情況下用戶可能不再需要獲取有形遺傳資源,從而使得用戶繞過事先知情同意的程序[5]。至于DSI是否屬于生物遺傳資源的問題,存在一定的爭議。一些國家認為,生物遺傳資源是無形物,它只是生物遺傳資源嗣后利用和商業化的結果。但是大多數的發展中國家希望將DSI列入生物遺傳資源保護中,這將有利于之后的保護工作。COP15.2決議(CBD/COP/DEC/15/9)①認識到遺傳資源數字序列信息對于《昆明-蒙特利爾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的重要性,各國政府一致認為,應當公平、公正地分享利用遺傳資源數字序列信息所產生的惠益,建立一個包括全球基金在內的遺傳資源數字序列信息利用惠益分享多邊機制。
第一,加強“一帶一路”背景下生物遺傳資源及相關傳統知識獲取與惠益分享立法。
推動國際法治合作,還應該促進涉外法治與國內法治相結合,構建生物遺傳資源多邊惠益分享機制。針對國家管轄范圍內的生物遺傳資源,中國在2023年推進修改二十余部知識產權相關法律法規。國務院知識產權戰略實施工作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印發了《2023年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綱要和“十四五”規劃實施推進計劃》,生態環境部將推進修改《生物遺傳資源獲取和惠益分享管理條例(草案)》。針對國家管轄范圍外的生物遺傳資源,中國政府也采取了積極行動。2023年9月,中國外交部副部長馬朝旭在紐約聯合國總部代表中國政府簽署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下國家管轄范圍以外區域海洋生物多樣性的養護和可持續利用協定》[6]。除此之外,2023年10月24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海洋環境保護法》已由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十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六次會議修訂通過,并于2024年1月1日開始正式實施。
第二,明確“一帶一路”背景下生物遺傳資源及相關傳統知識的獲取與惠益程序。
自1992年《生物多樣性公約》通過以來,該公約以公平公正地分享利用生物遺傳資源產生的惠益作為其目標之一,凸顯了自然法學派在國際法中的價值追求。與此同時,發展中國家不但一直沒有從這一進程中得到公平的機會以合理分享生物遺傳資源及其相關傳統知識所帶來的經濟與技術等的惠益,反而由于技術專利的注冊,在未來使用這些遺傳資源及其相關傳統知識的同時,要向發達國家與跨國公司支付費用[7]。《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第二十九條對專利申請人的條件進行了限制,要求申請人必須以清晰和完整的方式披露其發明,但并未明確生物遺傳資源的來源合法性披露是否作為專利授予的前提條件。這就要求各國應該在生物遺傳資源的知識產權保護工作中,強化生物遺傳資源的來源披露制度,將其作為專利申請人申請專利的前提條件。
第三,促進“一帶一路”共建國家政府對生物遺傳資源及相關傳統知識的管制與監測。
《名古屋議定書》第十五條和第十六條均規定,各締約方應加強對生物遺傳資源及相關傳統知識的監管。隨著各成員方制定新的法規、規則和法律來實施獲取和惠益分享制度,每個參加國都在發展自己的進程,獲取和惠益分享制度的復雜性也隨之產生[8]。生物遺傳資源大量分布在亞洲、非洲和美洲,但是發達國家卻掌握著絕對的生物基因庫儲存量。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只能要求這些開發國與之分享經濟利益,卻往往忽略了某些生物遺傳資源潛在的巨大生物價值,而這些生物價值難以用金錢衡量,在惠益分享時難以做到絕對的公平。加強國家對生物遺傳資源利用的監管,能夠有效杜絕生物剽竊現象,從根本上解決生物遺傳資源的知識產權保護不到位問題。
“一帶一路”倡議要求各國加強合作,從國內立法以及與知識產權有關的國際條約兩個方面入手,找出保護生物遺傳資源的行為準則和最佳做法。當然,為實現生物遺傳資源全球多邊惠益分享,各國也應該注意非商業性研究利益的獲取與惠益分享程序。目前來看,“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的生物遺傳資源及其相關傳統知識的保護工作仍任重道遠。要想從根本上解決由生物剽竊引發的知識產權侵權問題,“一帶一路”共建國家還需要從各方面提出更完善的方案。
注釋:
①CBD COP15大會審議通過的一攬子決議文件,詳情可見:https://www.cbd.int/conferences/2021-2022/cop-15/docu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