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在媒介場景多元化與內容生產細分化的趨勢下,“吃播”文化逐漸興起并伴生網絡社群新形態,對尋繹新媒介視域下的社群研究與圈層文化具有重要意義。運用網絡民族志與深度訪談法,對新語境下吃播以食物媒介所更新而出的網絡社群形態進行探賾。研究發現,吃播社群具有高度松散性與液態流動性的群聚特征,以共享感官體驗、共通情感空間、共創意義價值的“復調”將社群形態更新為“部落”。數字飲食部落以培植技術聯結、激發生理共鳴、緩釋心理孤獨、構筑符號認同的方式形成,并生發如下影響:在部落內形成集體話語空間;促動部落內外的經濟交流與資本生產;在部落外叛離傳統飲食文化中的共食社交,建構鄉土飲食的新認同。
關鍵詞: 吃播;數字飲食部落;食物媒介;美食傳播
中圖分類號: TS 971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2095-8730(2024)01-0035-10
數字技術驅動下的互聯網平臺模糊了虛擬與現實的邊界,轉變了網絡主體感知世界的方式,人們在紛繁的互聯網迷蹤中逐漸傾向于使用刺激性符號來完成對信息的接收,使用感性思維來實現對信息的解讀[1],這為虛擬社群的聚合提供了無限可能。由此,具備獨特體驗模式的網絡直播在媒介場景多元化與內容生產細分化的趨勢下得以迅速發展,吃播文化逐漸走進大眾視野,以虛擬食物為媒介,將“漂泊無依”的公眾召入數字部落之中。
1 以“食”為媒:社群形態的再更新
“吃播”(mukbang)一詞最早出現于韓國,2014年,韓國網絡女主播樸舒妍進行了第一次普通的“吃飯”直播互動,隨后收入暴漲,引發模仿熱潮,吃播節目逐漸在世界范圍內流行擴散。因此,有學者將吃播簡要界定為“吃飯直播”[2]。然而,隨著短視頻平臺呈現基礎設施化傾向[3],短視頻覆蓋互聯網多維場景,“短視頻+直播”已成為熱門傳播形態[4],吃播亦應包括直播與錄播兩種形式。有鑒于此,本文將吃播定義為主播將自己的飲食過程通過互聯網平臺進行影像化呈現的媒介行為。
近年來,我國吃播發展迅速,數據顯示,2022年美食類作品在抖音、快手、小紅書等平臺的垂類粉絲貢獻度分別為8.22%、9.34%、8.25%、10.36%,占比均位列前四,在B站上的貢獻度更是超過作為傳統強勢內容的動漫類作品[5]。在媒介社會學視域下,中國本土吃播是一種“在物質和信息‘雙重豐裕’背景下誕生的新興食物媒介”,其盛行反映出中國社會的現代化轉型[6]。
以往,吃播主播與受眾之間往往基于生產與消費的關系進行“連接”。我國早期的吃播主要依托于國外吃播視頻的搬運與剪輯,部分網友將二次創作的視頻上傳至B站等流媒體平臺,持續上漲的播放量為上傳者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收入。隨著國外吃播視頻的流行,國內出現了一部分吃播主播,他們通過直播或錄播自己的飲食行為吸引受眾進行觀看,以流量形式獲取一定的經濟效益。受眾觀看吃播往往出于對感官消費與心理消費的需求,希望通過觀看吃播來充實自身的視聽感受,并滿足獵奇心理(如觀看大胃王、情色吃播等)與刺激食欲的需求。由此,吃播主播以多元化的飲食影像生產來滿足受眾的消費需求,促進受眾持續進行感官、心理與文化意義層面的消費,并最終將其轉化為經濟效益。質言之,吃播生產決定消費,主播通過展演自身吃相以生產飲食景觀并獲取名利,公眾則通過消費流量觀看飲食景觀來滿足其各種欲求[7]——吃播與大眾間是一種間接的商業連接關系。
然而,近年來的吃播卻出現了新的發展形勢。隨著互聯網經濟的高速發展,尤其是疫情期間線下交往的減少,使得直播與短視頻得以牢牢嵌入社會公眾的媒介時間之中,為公眾搭建起虛擬性的社交場景,填補了公眾因現實交往缺失而造成的孤獨感。吃播以內容的豐富性而創造出能夠接納多元飲食文化的虛擬廣場,具有差異性飲食偏好的用戶能夠從中獲得群體歸屬感,形成一類共享差異化味覺歡愉的混雜性社群(Motley Community)[8]。吃播逐漸具備了社交屬性,受眾在獲得欲望滿足之后,還會在吃播所構建的影像空間中“駐足”,通過彈幕、評論等分享或審視他人的觀看體驗,在其中尋找情感與感受認同。沃倫(Warren)將食物視為一種高度凝結的社會事實與極其靈活的集體表征[9],上到國家政府以國宴招待重要貴賓,下到日常生活工作中的商務宴請、好友聚餐,食物成為實現人群聚合的關鍵載體,并在媒介技術的架構下生發網絡社群的廣泛參與。網絡社群試圖通過觀看吃播達到共享飲食體驗的目的,群體參與下的吃播也隨之成為網絡社群形態的重要方式,吃播與公眾的關系更加緊密,交織形成更加復雜的社群關系網,由“連接”走向具有更多交互性、更強深入性的“聯結”。
當前,學界對于吃播的研究視角較為單一,往往將吃播視為用以進行內容生產與流量消費的媒介景觀:從生產機理角度探究吃播營銷與傳播效力的提升路徑[10];從視覺修辭角度尋繹吃播的“味覺”能指與美學意涵[11];從內容敘事角度分析吃播的情境建構[12]與文化內征[13];從傳播效果角度分析吃播的符號編碼與意義解碼[14]。質言之,學界的既往研究大多聚焦于吃播景觀的媒介敘事本身,而對觀看吃播景觀的受眾鮮有提及。雖然有學者對吃播受眾的發展和演化進行了研究,但卻將受眾視為“用戶”,對于受眾的研究實質在探討何以使“用戶”更好地消費吃播媒介景觀,并將吃播受眾群體的建構過程割裂分析。受眾何以圍繞食物媒介形成群聚及其背后的形成原因與生態呈現等內容有待進一步探究。
有鑒于此,本文運用網絡民族志與深度訪談法的研究方法,對新語境下吃播以食物媒介所更新而出的網絡社群形態進行探賾,系統性地分析吃播中網絡社群的建構因素、圈層特征與社會影響。試圖在吃播語境下發現新的網絡社群聚合現象,考察特定趣緣媒介形成的網絡新社群具有何種新的聯結特點與行動邏輯,以期為后續探討新媒介視域下的網絡社群形態提供可供參考的例證,為后續尋繹亞文化圈層的價值屬性及其所反映的時代發展與文化特征提供借鑒意義。
2 研究方法:網絡民族志與深度訪談法
2.1 網絡民族志
網絡民族志是在虛擬環境中進行的針對網絡及利用網絡開展的民族志研究,能夠通過參與式觀察獲取圈層內視野[15]。筆者2023年3月進入抖音、小紅書、B站、快手等平臺,進入平臺內嵌的直播間與發布的美食短視頻中,在不破壞社群生態的前提下,深度觀察其中的交流活動,瀏覽用戶群體的直播互動與評論文本,對各類具備研究價值的發現進行記錄。在為期兩個月的參與式觀察后,于2023年5月至6月進入微博、知乎等社交媒體平臺,關注有關吃播視頻觀看感想與思考的話題、回答與帖子,從中摘錄具有參考意義的語料文本進行分析,總共進行了長達3個月的網絡民族志研究。
2.2 深度訪談法
網絡空間與現實空間具備動態性交互建構關系,網絡用戶是通過往返于網上和網下的空間來構建其自身的體驗意義,因此,只有采取線上與線下相結合的研究方法,才能夠更好地把握總體的社會現實[15]。除了在網絡虛擬田野中進行調查之外,本研究采用半結構式的線上訪談方式,選取11名深度接觸吃播的個體作為訪談對象。其中,將6名1995年后出生的個體作為主要訪談對象,他們出生于中國接入互聯網后,具有較高的互聯網素養與新媒體思維,同時選取5名其他年齡階段的青年作為輔助訪談對象。通過群體間的相互比較,確保其對訪談內容的認識更加準確明晰(表1)。資料搜集過程遵循“信息飽和原則”,當受訪者到11位時出現信息飽和,訪談樣本的經驗材料收集工作基本完成。
3 松散流動:吃播新社群形態的特征
高度松散性與液態流動性是新媒介語境下吃播社群的兩大特征。在食物媒介的聯結下,該社群形成于受眾的身體共鳴與情感交互,其本質為社群成員自我需求共振的產物,成員會因實際目的之改變而在社群內外頻繁搖擺,不以社群本身為“正朔”,社群形態的組構并不緊密,而是極為松散。并且,社群成員為了將需求滿足的快感持續下去,會讓自身注意力在數字空間中游牧遷徙,以流動的方式保證自身需求不斷得到滿足。
3.1 高度松散性:吃播新社群的聯結搖擺
正如前文所述,新社群的成員之間多數不具備身份認同與圈層壁壘,僅僅是在一定時間與文本中共享觀看體驗群體的松散集合。在很多情況下,群體對于成員個體而言并非歸屬,而只是為其實現某種目的的手段,這也導致觀看吃播的受眾會在聯結與反聯結之間搖擺,以契合自身的某種實際需求。
網絡個體的聯結訴求往往相對穩定,包括個體存在感的需求以及求取來源于其他個體或群體的情感性支持,以滿足自身對某種關系的期待[16]。在觀看吃播的過程中,受眾成員之間的交流聯結主要依靠彈幕與評論區,有受訪者這樣解釋自己喜歡在評論區留言的聯結行為:
當我在評論區表達看完某個吃播視頻的感受時,總會有人在我評論右側點亮“小紅心”來表示對我的贊同,我喜歡這種被認可的感覺,而且,素不相識的網友能同你的想法與情緒產生共鳴,這是一件很讓人感到愉悅的事情。(A3)
也有受訪者表示,雖然不常發送彈幕與留言,但自己在觀看過程中會全程開啟彈幕,并在觀看結束后認真閱讀評論區的內容:
看吃播的時候真的超喜歡開彈幕!有人會在某一幀或者直播時的某一刻與你產生一樣的感覺,這真的很奇妙!而且,如果我看到彈幕或評論區中有人說“好想吃”“真香”之類的,我自己的這種感覺也會被放大,觀看的快感會更加強烈。(A4)
受訪者所說的“共鳴”“奇妙”體現了身處社群中的受眾對于情感溝通、增進快感的心理需要,他們在與群體的聯結中強化了自身的體驗感。但是,過度的聯結也會使觀看者的體驗感降低,群體聯結在一定情境中成為負擔。
看吃播本來就想要一種沉浸式體驗,嘈雜的彈幕只會讓人分心,部分無聊的彈幕還會讓人很煩躁。有時候還會出現在彈幕中吵架的情況,甚至在主播直播時發彈幕抬杠,真的很討厭。(A1)
不得不說,吃播里的人千人千面,總會有人在彈幕或評論區發表奇怪的觀點或者你并不認同的言論,如果是知識科普類視頻,我很樂于從中尋找新的啟發,但是看吃播還是為了自我愉悅——關掉彈幕,不看評論,清清靜靜地看多好呀!(A5)
由此可見,社群成員可能會在某些時刻關掉彈幕,主動退出吃播社群,避免含有不同感受的信息削弱自身對快感的獲取。這種反聯結行為源于個體的一種情境性需要,個體會根據所處情境斷開某些可能產生過度負荷的聯結鏈條,使自身恢復必要的私人時空與自由[16]。
即使吃播社群形成于大眾的共情性聯結,但社群成員仍可以選擇“閉合”自我情感,在不為人知的群體一角獨自享受虛擬飲食的滿足感。吃播社群中的成員自我賦權為高度獨立的個體,擁有聯結搖擺的強大權力,這種權力的行使促成吃播社群的高度松散性特征。
3.2 液態流動性:吃播新社群的游牧遷徙
食物總是涉及體驗的[6],在追求飽腹感的同時,每個人都希望在食物中獲得更加愉悅的用餐感受。在互聯網社會中,大眾逐漸傾向于通過數字食物來獲取超越味覺的多元體驗。就吃播而言,主播會運用大量的鏡頭語言去展示美食誘人的外觀,精心布置食物的擺盤,首先在視覺上調動受眾的食欲。同時,主播還會刻意制造咀嚼聲并結合夸張的吃相以刺激受眾神經,引起味覺和心理的聯動反應[17]。如是,主播通過進食過程中的精心特寫來呈現“味覺”,喚起受眾對食物味道的向往與聯想,獲得“味覺”的虛擬體驗與生理快感[18]。
尋求體驗快感的滿足并探索全新的快感激發形式,是社群成員“游牧”的獨特動機——他們并非單單為了開拓知識性視野,也并非只是為實現自身虛擬身份的切換。在坐擁海量信息資源的互聯網中,社群成員化身為“游牧民”,如古代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在數字空間中肆意遷徙,找尋每一處能夠攝取快感的“水草”(平臺吃播)。在小紅書內一篇名為《自來水:安利一些下飯吃播》的帖子里,就有眾多網友表示自己會同時關注多個吃播,其中有網友還列出多名關注的吃播并分別指出喜歡緣由——對甜品的渴望、獵奇心理、激發食欲等。
這種關注式觀看行為具有高度的不穩定性,受眾可能會因某一吃播不再能滿足自身欲望或無法達到自我期望時而暫時性或永久性“棄看”。有受訪者表示:
像我以前關注X(某吃播主播),就是因為看他吃炸雞、炸串這類東西真的很香,但是看了一段時間后我真的有些審美疲勞了——他就光吃這種脆脆的炸物,我已經沒什么感覺了,于是就取消關注了……后來我就關注Y(某吃播主播)了,他主要吃拌飯之類的東西,那種黏黏糊糊的感覺讓我感到非常滿足。(D1)
也有網民說道:“我剛開始很喜歡看她(某吃播)吃東西,后來慢慢地覺得她吃東西太過于夸張了,嚇人。”(內容來自小紅書“不要再看吃播了”http://xhslink.com/CnNCap)
對于網絡主體的游牧遷徙的行為研究,學者多從復媒體環境中用戶使用多個社交平臺行為的角度進行關切,提出了平臺搖擺[19]、場所遷徙[20]等概念,而本文發現,在吃播社群中同樣存在類似行為,但與平臺間的游牧行為不盡相同,因此,本文將其界定為“注意力游牧”。本文認為,“注意力游牧”是受眾自我注意力在不同媒介內容生產者之間的遷移與配置行為,受眾會維持對多個媒介內容生產者的關注,并在某個生產者無法滿足預期時主動撤離而轉向他處,在前者未能重新提供滿足感之前不會復歸。在吃播社群中,成員在食物媒介中穿梭游牧,逐“水草”而“暫居”,只為保持源源不斷的“刺激源”。這表明吃播社群并非為一種定居式生態,而是伴隨著成員的游牧遷徙而頻繁流動,以原子式的液態運動成就了吃播社群的流動性特征。
4 群體聚合:數字飲食部落的形成機制
當代社會中的“部落”并非在一定地域內由若干具有相近血緣的氏族結合而成的民族學集體。米歇爾·馬費索利(Michel Maffesoli)曾將“部落”作為對當下生活情境的一種隱喻,以闡釋后現代社會的去個性化(disindividuation)過程[21]9-16。在馬費索利看來,由于大眾(the masses)或民眾(the people)并非是以共同體身份結聚的群體[22],其所結晶而成的部落亦非穩定的群體,因此人們可以自由流動于不同部落之間[21]24-31。通過上文的分析可以發現,吃播社群中的成員具有較強的自我賦權能力與高度的獨立性,能夠根據自我飲食偏好在網絡空間中進行液態性流動。這種松散且流動的不穩定性與“理性化的社會”(rationalized society)被“共情的社會交往”(empathetic sociality)所取代有關。在共情的社會交往中,大眾根據共通的情感空間與品位愛好群聚為各種部落,以臨時選定的身份在多元的部落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在流動到另一個部落時重新定位自我,獲取新的暫時性認同[23]。
行文至此,可以發現新媒介語境下的吃播新社群實際上就是一種數字化的部落形態。大眾在虛擬空間中以食物為媒介,創造出共享的飲食感官體驗,凝結成共通的情感空間與興趣愛好,在心理上相互親近,在平臺中彼此攜手,暫時性地凝結為“數字飲食部落”。吃播受眾群體以部落成員的身份追求群體價值共創與意義分享,通過以下四個維度的形成機制而走入麥克盧漢(McLuhan)所說的“重新部落化”時態。
4.1 土壤:技術之維內部落的群聚支撐
技術手段為數字化網絡社群的形成提供了生長的土壤。從互聯網的鋪開到智能終端的普及,從BBS論壇的流行到社交媒體平臺的興盛,媒介技術日益賦權網絡社群的互動交流與生產表達,成為用戶節點相互聯結的重要渠道。直播作為吃播呈現的重要方式,在包括社交直播技術在內的社交技術體系的作用下成為一種“純粹的后臺暴露”,使原本作為人類主體性體現的“交流”在技術的推動下愈發顯現社交技術的邏輯走向,即技術通過端口的控制實現與人的聯結,并在此過程中持續重構人的交流場景與行為[24],觀看吃播的受眾亦在聯結中被置于同一場景,彼此交流互認。同樣,作為迎合新技術平臺的一種傳播形態,短視頻體現了以“信息共享或共創為基礎”的新社交方式[25],其將具象食物進行虛擬化與影像化處理,并以此為媒介,將彌散于網絡中的吃播受眾進行短暫整合,形成一種重要的集群形式——數字飲食部落。可見,技術的可供性促使媒介成為影響傳媒環境和受眾之間交互關系的構造性力量[26],為受眾作出相應的社會文化選擇提供了依據,不同維度的可供性亦能夠配置出不同構造的文化生產與接受生態[27],并使受眾在特定環境中積極互動。在數字飲食部落中,由技術建構的部落場景將部落成員置于一處,使成員能夠找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28]的“族人”,以“集體化進食體驗”[6]的滋生開啟部落的儀式。
4.2 激發:生理之維內部落神經的共鳴
4.2.1 “食音”行為的身體刺激
前文提到,獲得生理性快感是受眾觀看吃播的重要目的,而這種生理快感很大程度源于吃播的“食音”行為。食音行為是ASMR(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的一種,后者用來描述“受他人輕慢語和一些手勢的影響促使個體產生的間歇性的愉悅狀態”[29],在吃播語境中即為通過收聲設備(如領夾麥克風)放大吃飯過程中的聽覺元素,向受眾散發食材的聲音以使其在顱內、頭皮、背部或身體其他部位產生一種獨特的、令人愉悅的刺激感,勾起受眾對于食物的無限遐想[30]。
你可以聽到主播的每一次咀嚼的聲音,就像是自己在咀嚼一樣,仿佛我也能體會到食物的香氣了。(C1)
即使在一些探店、測評、教學的吃播視頻中,除了通過進食制造食音之外,主播也會通過肢體與工具來突出食物的某些難以表述的方面,如主播用叉子輕輕劃過油炸食品以顯示食物的酥脆,或者猛地開啟一罐汽水來促成與受眾的感官共鳴。一些受眾為了增強對“食音”的體驗,甚至以犧牲對話為代價:
我認為ASMR是(吃播過程中)最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他們(吃播主播)不要說那么多話。(A2)
4.2.2 吞咽的代償性滿足
訪談中,有9位受訪者提到觀看吃播是一種“解饞”的方式,通過主播的“開懷暢食”完成對食物的虛擬品嘗,并從中收獲到“替代吞咽”的滿足感。這種代償性滿足的獲取存在于多個吃播場景,如主播所食用的是受眾自身因地域(如山東人F1喜愛看閩南土筍凍吃播)、經濟(如E1需要主播告知某些昂貴菜品的味道)、身體(如D1對貝類過敏無法親身品鑒)等原因無法接觸到的食物,或因健身或減肥等控制身材需求而避免攝取的食物,又或是雖然想吃但暫時缺乏食用條件的食物等。對此,多名受訪者以自身經歷表示了對該種生理體驗的尋求:
我要減肥,我不能吃炸雞,所以我早上吃雞蛋清、中午吃雞蛋黃、晚上看別人吃雞蛋媽(網絡流行語,指雞肉),那時還會不斷暗示自己——是我自己吃到了。(A4)
如果我突然想吃什么東西,但是我暫時買不到,比如宅在家里而外面在下大雨的時候,我就會看吃播視頻。(A6)
弗洛伊德曾提出“三我”人格結構理論,認為人的完整人格由本我、自我、超我共同構成,“本我”擁有最原始的欲望沖動,“自我”是理性的人格執行者,“超我”則是人格結構中的管制者,由完美原則支配[31]。在吃播場景中,受眾的“本我”會分泌激素產生攝食欲望,而“超我”會出于某些自我目標的預設而抑制進食的欲望,當“自我”監測到該種矛盾時,就會對自我行為進行控制,即禁止自我執行進食的行為。但是,“本我”對欲望的釋放與“超我”對欲望的抑制之間的矛盾仍需要緩釋,這時受眾便會通過讓他人替代實施的方式來處理矛盾,即通過視覺感官觀看吃播來喚起內心的“通感體驗”,達到味覺感官的代償性滿足。
4.3 相識:心理之維內緩釋孤獨的虛擬陪伴
中國城市的快速發展促動社會生活的轉型,快節奏的日程安排與內卷化的社會結構剝奪了大眾的社交時間,寄居在都市一角獨自食用外賣成為青年群體飽腹的首選方式,人愈發孤獨。這種孤獨感催生了人們對于親密關系的渴望和對于“陪伴”的需求,而“吃播”正是承載著這種情感力量的影像載體。一位受訪者說:“把手機立在自己面前,看著主播在同一時間和你一樣端著碗吃飯,還滔滔不絕地聊著家常,彈幕里的網友也在聊得火熱的時候,心里會覺得很放松”(A6)。可見,吃播主播在不經意間借助食物媒介與受眾建立社交聯系,扮演了“飯搭子”的角色,以團聚感的氛圍營造彌補了受眾與友人或家人共進佳肴的陪伴缺失。
從《孤獨的美食家》《深夜食堂》等網絡劇目的風靡到當下吃播的流行,無一不反映了網絡社群利用食物媒介達成“相識結伴”的努力,試圖讓主播幫助搭建臨時性的“虛擬飯局”來打造數字化的聚餐方式。吃播的互動性緩解了受眾的心理孤獨與情感饑渴,后者通過與主播及其他觀看者建立情感紐帶來制造共通的意義空間,以滿足社交需求。這些情感會構成一種可感觸的氛圍,將大眾集合并形成“可感觸的關系”(tactile relationship)和“彌散同盟”(diffuse union)[32],網絡社群以“食”為媒,彼此生成聯系。有受訪者表示:
有一次我中途進入一個直播間,主播正在啃虎皮卷,恰巧我也在吃面包,彈幕里很多觀眾都在吃面包,大家都在彈幕里分享自己吃的是什么種類、什么餡料,彼此還詢問某款“網紅”面包好不好吃,聊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那一刻真的感覺大家好像在一個桌上一起分享美食一樣。(A3)
4.4 集結:文化之維內的符號認同
吃播以影像化呈現的方式活躍于數字飲食部落之中,所展示的是青年群體獨特的文化實踐。青年群體往往在吃播中尋求刺激、自治和認同,為他們的存在創造自己的意義,符號化地表達自由,而不是簡單地接受現有的主導意義[33]。
在《味道》《行走的餐桌》等官方美食紀錄片中,品嘗美食的人往往是專業的記者或主持人,而吃播主播們卻帶有極其明顯的草根性與邊緣性,大量沒有經過專業鏡頭訓練的素人在不同場合進行著吃飯直播。觀察發現,B站美食UP主“@田野上的繁榮”是一名貨車司機,抖音美食博主“@悅悅央”是一名在校大學生,平臺因其優質內容的持續生產而賦予其“飲食話語權”,主播們又以這種權力將多數和他們一樣的背景普通的吃播受眾暫時召入飲食媒介景觀與飲食敘事文本之中,彼此互動,構建認同。
吃播的敘事風格也體現出對主流文化的反叛與抵抗。中國傳統的養生之道講求對口腹之欲的主動控制,以避免造成對自身壽命的損害以及對物質資源的浪費[34],中國主流媒體也在持續倡導“合理膳食,健康生活”的飲食理念。但是,部分吃播主播以“大胃王”標榜自我,憑借異常性、刺激性的“吃飯表演”打造種種視覺奇觀,以異于常人的食量激發受眾的觀看快感,并由此衍生出“挑戰類”的吃播主播,主播以“挑戰X分鐘吃完多少分量的食物”為標題吸引受眾注意力,通過有悖于人體消化規律和健康飲食觀念的“暴食”行為匯攏觀眾。在問及平時最喜歡觀看的類型吃播時,有受訪者這樣回答:
當然是超大食量的主播啊,炸雞很美味,但是我吃幾塊會撐,而他們卻可以吃下超多的分量,有人完成了我“未竟的事業”,我很欣慰……包括我的舍友,平時也是看這類主播多一些。(A5)
此外,當“暴飲暴食”的類型吃播內容在網絡平臺中趨于同質化時,受眾產生的審美疲勞感就會倒逼吃播主播去生產新的“創意”以繼續滿足受眾的需求。比如,一些吃播主播會選擇價格遠超大眾平均消費水平的食物或餐廳進行播送,或挑選非同尋常的小眾食材進行展示與品嘗,或推出與主流食譜完全相悖的食材加工方法(如“牛奶煮火雞面”“巧克力紅燒肉”)來滿足受眾的獵奇心理。有時,吃播主播還會在直播或錄播過程中向觀眾喊話,稱“如果本期視頻超過多少播放量,下一期吃什么你們來定”,這將極大挑逗并點燃受眾的參與情緒與互動熱情。受眾群體以食物為媒介,在吃播中釋放著自己的話語權,并通過他人的表達尋求認同感。受眾因“飲食亞文化”而聚攏于此,彼此共享著飲食的符號意義與價值,在吃播場景中逐漸集結,構筑部落圈層。
媒介技術使得受眾在各類網絡社交媒體平臺得以被聯結于虛擬場景之中,通過技術可供性的調節使得具有相同偏好的受眾能夠在同一時空場景中短暫聚集于美食主播周圍,共享虛擬化、影像化的食物媒介,使得一場圍繞食物媒介所進行的媒介文化實踐活動得以生發和延續。在以技術為土壤所搭建的場景中,飲食媒介為受眾統一提供感官刺激,激發受眾生理性的神經愉悅,并互相表達自我感受,激發受眾間的群體共鳴。受眾在同一場景中共享感官體驗,互認話語表達,認同彼此感受,在“一人食”的現實空間中得到群聚式的共在體驗,食物媒介建構起受眾間的虛擬陪伴,在心理層面緩釋了受眾的孤獨感。在這一虛擬場景中,受眾通過多元的食物媒介符號建立起暫時性的認同,呈現向虛擬趣緣社群發展的趨勢[35],在意義的認同與情感的共享中完成群體的集結,形成“飲食的部落”。以技術為承托,以生理為共振,以心理為聯結,以文化為合聚,數字飲食部落在四維機制中正式形成。
5 內外相生:數字飲食部落的群聚影響
5.1 內生:部落話語空間的形構
數字飲食部落因為松散而“幅員遼闊”,因為流動而“苞籠萬象”,在與其他部落或圈層的互動中并未呈現明顯的閾限性與區隔性,無論身處何地、身居何職、有何屬性烙印,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網絡主體都可以積極卷入部落,成為部落成員的一分子,并將自身所攜帶的文化屬性放置于數字飲食部落之內,在內部的文化交融中構筑獨特的部落話語空間。例如,畢業于985高校的陜西姑娘“@小貝餓了”以獨具特色的“陜西風情”短視頻圈粉無數,一句“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的經典臺詞引來眾多主播與受眾的爭相效仿,成為大眾吃飯社交時調節氣氛的趣言。此外,有受訪者發現:
原本只有在搞笑視頻中才會出現的“倒放”剪輯也被一些走搞笑路線的美食博主搬到他們自己的視頻里去了……我見過有個主播把自己吃湯圓的視頻做倒放處理,說自己是在用嘴給湯圓灌餡,雖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雖然有點惡心,但是大家還是會覺得很有意思,評論區里的發言也超級搞笑……后來,這一類的視頻就越來越多,實在是很“典”。(A5)
數字飲食部落成員通過網絡聯結實施“共議”,在部落文化的“共議”中實現趣味認同與價值提升[36],為話語空間的形構提供了契機。其后,數字飲食部落成員會共同進行部落話語的生產與實踐,以“雪球式”運作機理貫通于內,圍繞特定題材或者內容,把相關的跨媒介敘事和散落的文本碎片整合到一起,形成超越原意義的全新文本[37]。例如,數字飲食部落成員可以將吃播主播的原視頻進行二次創作,以混剪(將多種素材通過剪輯重新排列組合并表達)、鬼畜(通過特殊剪輯手法表達荒誕喜感的視頻效果)等形式實現“指數”傳播。此外,在吃播文本的生產過程中,部落成員并非始終處于隔屏觀看的被動地位,而是具有集體行動的主動性。觀察發現,在很多吃播主播的直播過程中,部落中的某一成員會通過彈幕向主播提出飲食行為要求,如指定主播攝取的食材類型或者吃法,其他成員會立刻隨聲附和,進而影響主播的直播行為;部分主播還會根據錄播視頻下方評論區內的成員請求,選擇下一期視頻的主題食物。可見,數字飲食部落成員作為行動主體對吃播主播所施加的共同行為,能夠將其充分組織起來,圍繞臨時性的“部落意見領袖”(面向主播的請求提出者)形成短暫的集體行動力,以集體話語權的生發影響整個部落的文化實踐與內容生產。
5.2 居間:數字飲食部落的經濟互動
當數字飲食部落的話語空間因其獨特性而引起社會廣泛關注后,外部商業資本就會積極尋求介入部落的渠道以獲取經濟利益,數字飲食部落本身也會在權衡后接納部分資本的流入以實現自身空間的拓展,主體間性在二者的交互與匯流中充分體現,生發居間性的交互影響。
對于平臺方而言,B站等平臺本身會采取一定的激勵措施,對持續輸出優質吃播內容的主播給予資金支持和大流量引入。吃播主播在得到獎賞后往往會生產更多的優質視頻內容,流量的扶持加之內容的優質會吸引更多受眾加入數字飲食部落,或延長正在“注意力游牧”的部落成員在平臺內駐足停留的時間,這些都會為平臺創造更多的流量經濟。
吃播主播扮演著協同部落內外溝通的居間人角色,擁有豐厚的亞文化資本。“亞文化資本”由英國學者桑頓(Sarah Thornton)提出,認為作為價值形式的亞文化資本是持有者身份的標志,資本持有者會在群體內部獲得相應的地位與身份,成為闡釋亞文化的代表人,亞文化資本具有客觀性和具身性兩種屬性,前者可以被大眾購買與消費,后者能夠在直面觀眾的言行中顯現[38]。由于具身化的亞文化資本與個人連接緊密,商業對亞文化的銷售難以脫離個體,只能鼓勵資本持有者不斷進行資本積累以保持亞文化的資本價值[38]。在吃播語境中,主播憑借其豐富的飲食展演經驗而持有較多的亞文化資本,在數字飲食部落中具有較高的身份地位,能夠在自身話語的賦權中吸引商業資本的關注與跟進,并通過食物媒介獲取部落成員的注意力,將亞文化資本以流量形式變現為現金收益。吃播主播的數字化行為亦會轉化為線下經濟價值,在抖音、快手、B站等平臺,吃播主播往往會在直播或錄播過程中嵌入廣告,或以看似無意的方式推薦美食產品或用餐地點,以虛擬化行為推動實體經濟的價值創造。
部落成員在觀看過程中甘愿花費自身的閑暇時間以完成對亞文化資本的持續購買,在無形之中受到“剝削”,工作與休閑的界限日益模糊,逐漸被異化為“數字勞工”。另外,數字部落成員也會在無形之中為商業資本的后續分配提供方向。例如,柳州螺螄粉、淄博燒烤相繼在數字飲食部落內風靡后,商業資本便加大了對該方面的營銷投入,各大直播主播也紛紛下場,圍繞該食物媒介進行內容生產,捕獲部落成員“游牧”的注意力。
5.3 外生:部落飲食文化的叛離與強化
目前,數字飲食部落自身的文化生產實踐已然跳脫部落本身,對外部的文化生態產生影響。由于數字飲食部落主要以食物為媒介與外部聯系,其對外部文化生態的影響更多地體現在對飲食文化的作用力——數字飲食部落既是對傳統飲食文化的叛離,亦是對傳統飲食文化的強化。
一方面,在中國傳統飲食文化情境中,“共同飲食”是中國人維系親情、友情以及拓展工作圈與生活圈的重要社交方式,將吃飯視為社交形式,正是人們以“吃”的基礎生理性需求來滿足社交行為的高層次社會性需求的體現[39]。因此,與“共食”相悖的“獨食”在傳統文化語境中是不被提倡的,如中國俚語“吃獨食”就用以比喻獨占利益而不允分享的失范行為,而以互聯網為依托的數字飲食部落卻將獨食行為“去污名化”。吉登斯(Giddens)曾以“脫域”概念表示通過時空關系的重構所生產出的新社會關系[40],數字飲食部落成員以現實中的共食行為的消解,成就了獨食中的數字聚餐,在任意地域、任意時間,部落成員都能夠進入虛擬飲食的共歡之中,以“脫域”后的“再嵌入”實踐,與傳統飲食文化中的共食社交“背道而馳”。
另一方面,吃播中的食物呈現又是傳播飲食文化、構建鄉土認同的重要媒介。吃播中的食物來自全國各地,來自不同地域的數字飲食部落成員能夠在海量食物圖像的瀏覽中發現異鄉的特色美食,并對其產生深入了解與探尋的興趣。
我是個山東人,但是當我看到武漢的豆皮時,我整個人都被吸引住了。我立刻退出吃播界面,去百度上搜武漢豆皮,然后又去美團上看附近有沒有……原來生活在武漢的老祖宗們可真會吃(D1)。
數字飲食部落中不僅存在傳統飲食文化的交流,也存在鄉土飲食認同的建構。吃播中所出現的部落成員的家鄉美食,能夠引發身處各地的同鄉部落成員的情感共鳴和對家鄉的認同強化。本文通過觀察發現,在家鄉美食的吃播展演中,彈幕中“老鄉”一詞的出現頻率會有較大提升,關于家鄉記憶的彈幕書寫也會趨于增加,而評論區內點贊數最多的評論,是在吃播中的美食歸屬于同一IP地址的部落成員所發出的“鄉音”。數字飲食部落在虛擬共餐中發現鄉土,強化認同,在部落內“與未曾謀面的‘老鄉們’隔空調侃,這或許也是當下離鄉入城的青年思鄉之情的一種寄托”[41]。
6 結論與討論
具備數字圖像屬性的食物成為聯通數字飲食部落中各主體的重要媒介,促動著數字飲食部落的形成與發展。因吃播而暫時集結的受眾以松散的聯結、流動的行為棲居于部落之中,以非傳統的共同體彼此維系,共同行動、四處游牧。數字飲食部落在內部形構話語空間,賦權成員影響力;在外部干預文化生態,介入飲食文化的發展;在內外之間“雙邊互市”,提供經濟效益。可見,作為在新部落主義視域下形成的新社群,數字飲食部落正以獨特的生態邏輯豐富網絡社群的聯結圖景與媒介文化的傳播機理,具有重要的研究意義。
同時,對數字飲食部落的辯證看待亦不可或缺。數字飲食部落的形成,在本質上只是眾多網絡主體因技術便利、生理互認、心理共鳴、符號認同而暫時形成的一個以共享情感為主的虛擬聚合,所呈現的只是一種“情感淺薄化的趨向”[42]。數字社會中深層情感的缺失以及漂泊無依的心理狀態,使得人們不再關注心靈與情感的深度相連,而是越來越依賴當下的刺激,成為隨波逐流的存在[42]。因此,激活數字飲食部落的正向功能,成了網絡社群與媒介文化研究與治理在當下的重點任務之一。
“民以食為天”,數字飲食部落具有極強的成員吸納能力,蘊含強大的社會化功用潛能。鑒于此,相關部門亟須合力加快“吃播”的依法創新,引導數字飲食部落成員關注特色產品推廣、食品安全測評和食品類謠言肅清等議題,推動數字飲食部落自覺投身更廣闊的公共服務領域,將部落成員塑造成為踐行社會責任的新主體,真正助益美好生活的建設。
參考文獻:
[1]王傳領.失衡·構建·偏差:重新理解新媒介時代的部落化[J].編輯之友,2020(11):69-75.
[2]曹曦冉.孤獨與狂歡:傳播學視域下中國 “吃播熱” 現象探析[J].傳播與版權,2017(8):102-103,106.
[3]姬德強,白彥澤.作為數字平臺和基礎設施的短視頻:一個傳播政治經濟學的視角[J].廣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58(3):71-82.
[4]黃楚新.我國移動短視頻發展現狀及趨勢[J].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22(5):91-101.
[5]克勞銳指數研究院.來了!2022六大平臺KOL粉絲分析研究報告[EB/OL].(2022-04-24)[2023-06-07]. https://mp.weixin.qq.com/s/lj4kixNKsog5Lm Xx2WbvIQ.
[6]王斌.體驗式數字部落:“吃播” 的群聚效應及其理論反思[J].中國青年研究,2019(8):90-96.
[7]張利群,周月亮.吃播:群體傳播時代大眾欲望的景觀化表達[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2,44(6):95-100.
[8]KONG L,SINHA V.Food,foodways and foodscapes:culture,community and consumption in post-colonial Singapore[M].World Scientific Publishing Company.2015:191-204.
[9]BELASCO W. Food: the key concepts[M]. Berg, 2008:56.
[10]武夢迪,馮銳.B站美食短視頻走紅的多組態路徑研究[J].美食研究,2022,39(4):37-46.
[11]周鈺棡,楊星宇.美食類短視頻的“味覺能指”研究[J].美食研究,2021,38(4):40-46.
[12]高欣.美食類短視頻的影像呈現與價值表達研究[D].蘭州:西北師范大學,2021.
[13]高夏麗.鄉村吃播觀看體驗感的形成及文化解讀[J].當代青年研究,2022(2):56-63,87.
[14]萬雅鈺.吃播類短視頻的符號表征及傳播效果研究:以密子君為例[D].濟南:山東大學,2021:8-13.
[15]卜玉梅.虛擬民族志:田野、方法與倫理[J].社會學研究,2012,27(6):217-236,246.
[16]彭蘭.連接與反連接:互聯網法則的搖擺[J].國際新聞界,2019,41(2):20-37.
[17]傳媒實驗室. 吃播:全民吃秀狂歡背后的人心孤獨與扭曲[EB/OL].(2017-08-02)[2023-06-11]. https://mp.weixin.qq.com/s/p-B79uf-xIeyDRW5el6Mkg.
[18]王艷玲,劉可,陳雪穎.“吃播” 的沉浸式體驗:從群體孤獨走向虛擬狂歡[J].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38(3):167-172.
[19]盧新元,許姣,張恒,等.多社交媒體平臺環境下用戶搖擺行為研究:基于扎根理論的探索[J].情報理論與實踐,2022,45(9):127-134.
[20]熊奕瑤,董晨宇.作為“移民” 的用戶:社交媒體中的遷徙行為及其影響[J].新聞與寫作,2020(5):56-60.
[21]MAFFESOLI M.The time of the tribes: the decline of individualism in mass society[M].1 Oliver’s Yard, 55 City Road, London EC1Y 1SP United Kingdom:SAGE Publications Ltd,1996.
[22]MAFFESOLI M.The sociology of everyday life (epistemological elements)[J].Current Sociology,1989,37(1):32-37.
[23]田林楠.從朝圣者到游牧民:流動時代的新部落主義:定位社交媒體的發生環境與接受背景[J].山東社會科學,2018(5):187-192.
[24]李雪楓,羅喆.“泛交流時代”:社交直播熱像下的交流幻象[J].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41(1):138-144.
[25]李晶,曹然.技術哲學視域下網絡短視頻的現狀與發展趨勢[J].中國編輯,2020(10):86-91.
[26]NORMAN D A.The psychology of everyday things[M].New York:Basic Books,1988:67-71.
[27]何天平.“觀看” 作為再創作:論視聽文化再生產與受眾介入式審美:基于技術可供性的視角[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2,44(4):125-132.
[28]喻國明.從技術邏輯到社交平臺:視頻直播新形態的價值探討[J].新聞與寫作,2017(2):51-54.
[29]張璐璐.網絡“食音” 文化的生成機制[J].青年記者,2018(17):101.
[30]秦勇.重構美學的身體之維:從“吃播” 熱潮延伸出的美學思考[J].東岳論叢,2019,40(3):121-128.
[31]孫宇辰.場景、感官與消費:基于B站吃播的傳播與文化研究[D].蘇州:蘇州大學,2020:19-21.
[32]王寧.自目的性和部落主義:消費社會學研究的新范式[J].人文雜志,2017(2):103-111.
[33]CLARKE J, JEFFERSON T. The politics of popular culture: culture and sub-culture[M]. Centre for Contemporary Cultural Studies, University of Birmingham, 1973:95-99.
[34]王艷玲,劉可,陳雪穎.“吃播” 的沉浸式體驗:從群體孤獨走向虛擬狂歡[J].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38(3):167-172.
[35]羅自文.網絡趣緣群體的基本特征與傳播模式研究:基于6個典型網絡趣緣群體的實證分析[J].新聞與傳播研究,2013,20(4):101-111,128.
[36]陳龍.網絡亞文化的“趣味” 及其價值意義分析[J].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9,48(6):1-8.
[37]段莉.參與式文化:實踐拓展與理論聚焦[J].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2,53(1):87-96.
[38]楊小柳,周源穎.“亞文化資本”:新媒體時代青年亞文化的一種解釋[J].中國青年研究,2018(9):91-98.
[39]徐文苑.中國飲食文化概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5:72-74.
[40]安東尼·吉登斯.現代性的后果[M].田禾,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18.
[41]陳家洋,楊雯雪.基于數字影像平臺的青年美食文化傳播研究:以B站《人生一串》為例[J].美食研究,2023,40(3):23-30.
[42]成伯清.情感的社會學意義[J].山東社會科學,2013(3):42-48.
Food as medium: connective maps and ecological logic of digital food tribes
SHEN Tianjian
Abstract: Under the trend of diversification of media scenes and segmentation of content production, mukbang culture is gradually emerging and accompanied by a new form of online community, which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the search for community research and circle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ew media. Using network ethnography and in-depth interviews, this study explores the form of online communities renewed by the food medium of mukbang in the new context. It is found that mukbang communities are characterized by highly loose and liquid mobility, and are renewed into “tribes” through the polyphony of shared sensory experience, common emotional space, and co-creation of meaning and value. Digital food tribes are formed by cultivating technological connections, stimulating physiological resonance, alleviating psychological loneliness, and constructing symbolic identities. They have the following impacts: forming collective discourse space within the tribe; promoting economic exchanges and capital production within and outside the tribe; and departing from the socialization of communal eating in the traditional food culture outside the tribe, and constructing a new identity for local food.
Key words: mukbang; digital food tribes; food media; gourmet communications
(責任編輯:王芙蓉)
收稿日期:2023-12-05
基金項目:山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研究項目(23CXWJ07)
作者簡介:沈天健,男,山東大學文化傳播學院新聞傳播研究所助理研究員,主要從事媒介文化研究,E-mail:s0410069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