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背著TA做件事

尚燕琴

經年的夫妻，我和先生已非常熟稔彼此的心性——這件事他會怎樣對待，那件事我會如何看待，我們心里都能拿捏個八九不離十。

比如結婚紀念日先生從不買鮮花也不約我去餐館，而是包攬一天的家務活兒，我很是受用。而先生的生日，我亦從不買禮物，只發一個大大的紅包，先生相當滿意：錢還是在呆在自己家這個賬戶上，不過是從左手倒在右手——因為先生不喜消費甚是守財。

但我們偶爾也會不按常理出牌，背著對方做件意外之事，驚訝之后，也有欣喜。

國慶長假的時候，正是觀賞胡楊林的最佳時節，和先生向往了好多年，每年總有各種原因未能得償所愿。此番聽聞在當地經商的一位同學說，難得這一季人少，是個良機。于是和先生興致勃勃相伴前往。

臨行前，特意試穿了兩套紅色和白色長裙，想著這樣搭配應該是極襯燦黃疊金的胡楊林盛景。在預訂好的酒店辦理入住的時候，先生指著前臺桌上放著的一個攝影廣告擺牌，向前臺接待人員咨詢了幾句，我并未在意。晚餐后洗漱完畢上床休息，先生發來一張照片，問我這個造型如何。我看一下，是一位女模特在胡楊林里身著白色蒙式禮袍、頭戴高聳冠帽的藝術照，一看就是專業相機加專業人員拍攝出來的精美照片。我沒當回事兒，翻身徑自睡去。

次日起床收拾妥當，和先生前往景區，路上先生才透露說，他約了一個一小時的跟拍攝影服務，提供服飾、拍攝和10張成片。我愣怔片刻，回想起先生之前的行徑，這才了悟——他是背著我偷偷訂了這項服務。我當時掃了一眼廣告牌，正值全年唯一且短暫的旺季，價格不菲的。連連心痛嘆息說：“不必如此花費啊！我這中年婦女，這副衰敗的顏值，不值當啊！我們自己隨便拍拍就好啊！”

先生卻道：“心心念念了這么多年，又不遠千里奔赴而來，已經花費了這么多的時間、精力、財力，如果不能留下美輪美奐的紀念照片，這一切豈不全都白白浪費了。這一項花費是不可或缺的、最后的點睛之筆啊。”聽先生這一席說道，細想，確實在理。我也瞬間想開，心情立時雀躍起來，滿心期待。

跟拍的師傅流程熟練技術老道，一程下來快捷而又有序，遠比我們更熟悉哪里景致最佳，甚至連姿勢都已幫我設計好，真正是省心省事省力。我大略先在相機里先瀏覽了一下初片，已然很是滿意，想來精修后的成片應當更是驚艷，心中頗覺開懷痛快，不枉此行！禁不住用感激的眼神回看著像個小跟班服務生一樣的先生——拎著包，抱著衣服，一路熱心相陪耐心作伴。

這次，若是依著我的性子，是斷然不會有此作為，幸虧有先生在背后暗暗操作一把，讓此行不僅如愿以償，更是喜出望外。

一個小時的跟拍結束后，我們自由游覽，先生引著我往林間深處信步漫游。走了一陣兒，游人愈來愈稀，拐進一條木柵小道上時，前后就只剩我倆了。

走到一截近一米高的干枯胡楊木樁旁，先生示意休息一下。我倆從背包里取水各自喝了些，先生看著我像是有事要說卻又在醞釀著什么，欲言又止，表情也有些耐人尋味。我歪著頭打量著先生，先生訕笑著讓我把眼睛閉上，把手伸出來。我暗覺好笑，這老夫老妻大漠林間里又是要唱哪一出？依言閉目伸手，揣測著是不是要給我手里放個禮物呢。先生卻讓我把手攏起來，正納悶間，已然感覺到先生是在給我手上套一個手鐲。我下意識睜眼一看，先生正笑瞇瞇地往我手上套戴一個黃金手鐲。見我已睜眼，便放手讓我自己調整著戴上。我一邊戴著一邊心頭涌起無數念頭，掂量著這份量不輕，撫摸著這圈身不細。有驚訝有不解，那種不是單純驚喜的千般感觸充斥在腦中，心緒復雜，一肚子的問題：這么貴重呀，這花費不少啊，這什么時候買的，這師出何名搞這么大手筆……先生看著我百感交集的樣兒，慢慢解釋說：“去年年會被評為集團優秀員工，公司獎勵了一塊金條，放在那確實是個紀念，但只能束之高閣放著。我就琢磨著，不若給你置換成一個成色十足的手鐲，能給你做個首飾佩戴，更能發揮它的作用，省得明珠蒙塵。”哎呀，這讓我說什么好呢，但我是真的被感動到了，只能將百種心思全傾注到這鐲子上，細細地打量著。先生繼續講述如何趁中午休息時間去金店，如何挑選樣式，還給我看了存在手機里當初備選的款式；既不能讓我知道，又要選一個我喜歡且先生也認可的工藝，甚至連送出手鐲的時間地點也是有意為之，特意帶我走入游人無幾的林間深處……這些著實費了不少心思。這番心意委實厚重，哪怕是我這樣不以物喜不重錢財的賢惠夫人，也著實歡喜心動又有些心疼。其實夫妻之間就是這樣，為對方花錢從不心疼，對方為自己消費就覺得是浪費、不應該和不舍得，歡喜中摻雜著百味。

這個鋼鐵直腸男人，平日里說話都不知道有“委婉”一說；想背著我做事的時候，倒是滿肚花花腸子。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先前聽先生抱怨一句內膽棉衣穿脫不夠順滑，若是換作絲綢內襯就好了。我本可以拿出來請裁縫師傅給做，但先生對這些事項一向寄希冀于讓我親手打理，我便想著偷悄悄給縫上一件絲綢里襯，某天穿衣時溜溜順滑給他個驚喜。于是采購了面料，自己比劃著開始做，而這項活計只能躲在衛生間里偷偷做。我并不會裁剪縫衣，多次視頻請教了母親才略學到一點皮毛，饒是如此，也還是拆了做，做了拆。如今，內襯經過兩次返工，已經完活了，只等哪天偷空給縫到內膽上就大功告成。

我們都是踏實過日子的平凡人，平日里怎么實惠怎么來，平平淡淡是常態。但我們偶爾也會花些小心思，背著對方搞點小動作，創造個小驚喜，讓靜靜流淌的生活，時不時冒個水花，添點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