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化基因到旅游價值：非遺與旅游的深度融合研究

摘要：非物質文化遺產與旅游產業的融合不僅推動了文化資源的活化利用，還促進了文化消費市場的繁榮發展。二者在融合過程中面臨文化保護與商業開發的沖突、傳承人與非遺資源的供需失衡、多元主體沖突與利益分配失衡等核心矛盾。對此，文章構建了資源供給、主體協作、動力機制、制度保障、價值目標五要素系統框架，并基于該框架提出優化路徑。

關鍵詞：非遺；旅游產業；文化原真性；共生系統

中圖分類號：F5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21-0-03

1 研究背景

非物質文化遺產（簡稱“非遺”）是具有地方性、歷史性和審美性的文化資源，其深厚的文化底蘊正在逐漸轉化為旅游產業中的獨特吸引力，成為推動地方經濟發展與社會進步的關鍵力量。在文旅融合加速推進的背景下，非遺資源稟賦正轉化為文化發展動能，二者融合不僅豐富了旅游內容與體驗形式，還提高了非遺在社會經濟體系中的價值。2023年2月，文化和旅游部發布《關于推動非物質文化遺產與旅游深度融合發展的通知》［1］，明確強調在有效保護的前提下推動非遺與旅游在更廣范圍、更深層次、更高水平上融合，使旅游成為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培養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載體。當前，各地在“非遺+旅游”實踐中對節慶活動、文創產品等領域開展了多樣化探索，既實現了非遺的活態傳承與創新轉化，又為文旅產業升級注入了新動能。

然而，非遺保護與旅游開發間的平衡難題日益凸顯。如何在商業化進程中守護文化原真性，如何在多元主體的利益博弈中實現可持續共生，已成為亟待解決的現實課題。研究圍繞非遺與旅游融合過程中面臨的核心矛盾，構建非遺與旅游共生系統框架，為二者的協同發展提供科學合理的優化路徑。

2 非遺與旅游融合的主要形態

在非遺與旅游產業深度融合的實踐中，各地在資源稟賦、文化特質與產業模式上呈現出多元化發展態勢［2］。非遺與旅游的融合并非簡單的業態疊加，而是在地文化基因與現代消費邏輯碰撞下的創造性實踐。基于非遺項目的表現形式、參與深度及產業化路徑差異，可將其融合形態歸納為五類，每類形態既體現了獨特的價值轉化邏輯，又共同構成非遺活態傳承的生態系統。

2.1 空間情境再造型

此類模式主要在特色村鎮、歷史街區或民宿群等特定區域，通過對非遺元素的系統性植入與情境化重構，構建地域文化特征鮮明的文化旅游空間。將非遺符號與技藝融入建筑形態、景觀布局及服務場景，形成文化認同與空間體驗的共生場域。地方性知識通過空間敘事轉化為可感知的文化語言，非遺傳承人與社區的深度參與既保障活態傳承的真實性，又借助集聚效應增加游客駐留時長，推動相關產業有機聯動。

2.2 體驗交互賦能型

非遺資源與休閑旅游的深度融合，著眼于優化游客的互動體驗。傳統手工藝制作、美食品鑒等活動，突破了單向觀賞模式，通過沉浸式體驗與情感共鳴重構游客的文化認知路徑。這種模式以非遺技藝的親身實踐為核心，將文化消費轉化為深度參與的過程，不僅優化了旅游產品結構，還促進了非遺資源的創新轉化，為地方產業發展注入了新動能。

2.3 教育傳承活化型

這種模式主要強調發揮非遺在知識傳播、文化傳承和人才培養中的實際應用價值。其特點是依托研學旅行與文博場館，將非遺轉化為可以感知的教育資源。通過數字化展示、技藝體驗等多種方式，將非遺的文化內涵與技術體系拆解為公眾容易理解的教學模塊。青少年群體在非遺的觀察和體驗活動中與傳統文化建立代際認同，這種活動使非遺傳承跨越了社區邊界，融入公共教育領域。文博機構與產業界在活動中也實現了協同創新，提升了非遺的知識生產功能與社會傳播價值。

2.4 節日慶祝與表演藝術型

此類形態以傳統節慶、民族慶典及戲曲舞蹈等表演藝術類非遺為核心，通過文化符號的提煉與儀式空間的重構，轉化為兼具文化吸引力與市場價值的旅游產品。節慶活動在保留祈福祭祀、族群認同等核心功能的基礎上，融入現代審美與技術元素，形成多主體參與的文化展演平臺。游客通過角色扮演、技藝體驗等互動方式介入儀式進程，地方文化象征體系由此從社區內部實踐轉向公共傳播場域。這一模式在儀式神圣性與旅游娛樂性之間實現了有機結合，一方面借助燈光秀、實景演出等技術手段提升視覺感染力，另一方面又通過文創市集、非遺工坊等衍生業態延長了消費鏈條，實現了文化傳播與產業收益的協同增效。

2.5 創意拓展與數字傳播型

此類型依托文化創意產業與新媒體技術，通過短視頻、直播平臺、數字博物館、互動展演等多種媒介手段，對非遺進行跨媒介敘事、形象塑造和衍生品開發。在保護非遺核心文化價值的前提下，利用對非遺符號的當代轉譯，如影視作品重構傳說敘事、數字博物館構建可交互的知識圖譜等方式，通過社交網絡促進用戶生成內容的二次創作。注意力經濟與用戶生成內容機制的結合，推動非遺從地域性文化資源轉化為公共網絡平臺的文化IP，既吸引年輕群體，又推動線上線下聯動的產業鏈條延伸，為非遺注入持續創新的市場動能。

3 非遺與旅游產業融合的核心矛盾?

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民族記憶的載體，承載著地方文化與精神認同，是文旅融合的重要資源。然而，在市場利益的驅動下，非物質文化遺產在文旅融合中面臨著保護邏輯與開發訴求的深層矛盾。這些矛盾不僅威脅到非遺的活態傳承，還限制了非遺在旅游產業中的價值轉化。

3.1 文化原真性與商業開發的博弈困境

非遺的核心特質要求其與原生環境保持緊密共生關系，但旅游開發的商業化邏輯往往將文化符號與其生存土壤分離。地方政府與企業以市場需求為導向，采取符號重塑與場景再造等手段，將非遺重新呈現于公眾面前。例如，傳統手工藝被簡化為標準化的體驗項目，復雜的非遺工序被壓縮為幾十分鐘的速成課程，民俗祭祀儀式則演變為滿足游客好奇心的舞臺表演。這種碎片化的開發可能在短期內提升旅游吸引力，卻破壞了非遺的文化完整性，技藝背后的匠心傳承、儀式蘊含的族群認同被簡化為淺層的感官刺激。在旅游產品開發中結合文化基因的保護機制，通過制度設計平衡保護與開發的力度，是破解這一困境的關鍵。

3.2 傳承人與非遺資源的供需失衡

非遺的活態傳承依賴人、技藝與環境之間的共生關系與長期互動。在現代化進程中，這一關系正面臨傳承主體的代際斷裂、技藝存續的空間消解以及文化實踐的功能異化等挑戰。城鄉人口流動與職業選擇的多元化導致傳統社區面臨空心化危機。年輕人更愿意選擇收入穩定、成長空間大、學習成本較低的行業，而非遺技藝因回報周期長、經濟收益有限，往往處于青年群體職業考量的邊緣。即使旅游開發在短期內創造了經濟收益，也難以彌補技藝學習所需的高額時間成本。這種投入與產出的不平衡加劇了傳承人老齡化與邊緣化的趨勢。同時，非遺所依賴的社會文化空間正在消解。地方節慶由族群內部的情感交流方式，退化為旅游日程表上的固定表演項目；口傳史詩的集體吟誦場景，被切割為劇場中的幾分鐘選段展演。非遺的活態性在產業開發中逐步展演化，文化功能從維系社區認同轉變為服務游客消費。這種功能的異化進一步加劇了非遺的斷層危機。當非遺失去了在日常生活中的實踐場景，年輕群體對非遺文化價值的認同度將進一步降低，而這種認同缺失又容易加速傳承鏈的斷裂。

3.3 多元主體利益的分化

非遺旅游開發涉及政府、企業、社區、傳承人等多方主體，不同主體基于自身角色與資源優勢，共同探索非遺保護與旅游開發的創新路徑。在這一過程中，各方訴求的差異性與行動邏輯的多樣性既是激發創新的驅動力，又是構建協同生態需要化解的矛盾。

地方政府從區域發展全局出發，通過基礎設施建設與文旅項目招商，致力于將非遺資源轉化為推動地方經濟增長、塑造文化品牌的重要抓手。例如，建設非遺主題街區、打造特色節慶活動，既為非遺傳承搭建展示平臺，又有效激活文旅消費市場。旅游企業則利用市場運營優勢，借助數字營銷和IP孵化，推動非遺產品創新與品牌傳播，使其更貼近消費者的消費需求。然而，不同地區、利益主體常常爭奪熱門非遺項目和傳承人［3］，存在開發理念不一致的問題，不僅削弱了非遺的地區特色，還可能引發同質化競爭和產品的雷同。與此同時，社區與傳承人在政策引導與專業機構的支持下，通過參與文旅項目設計等方式，從文化實踐者轉型為文化經營者，但受限于資本運作能力與市場經驗，他們在資源整合、市場議價中仍面臨話語權不足的挑戰［4］。

4 非遺與旅游共生系統框架

4.1 非遺與旅游共生系統的要素

非遺與旅游的融合是一個復雜的系統過程，涉及文化保護、經濟發展、社會互動等多個方面。為了實現非遺與旅游協同共生的目標，需要從資源供給、主體協作、動力機制、制度保障和價值目標五個方面進行系統構建。這些要素相互作用，共同決定了非遺與旅游融合的深度與廣度。

資源供給是這一系統的基礎。非遺資源的獨特性、地域性和稀缺性，是吸引游客的重要因素，但并非所有非遺項目都適合旅游開發。部分技藝如果過度簡化，則容易失去文化深度，一些傳統民俗如果過度商業化包裝，則會失去原有生活環境。資源的利用必須精準識別其適配性，既要確保文化原真性，又要合理轉化，使其成為能夠引起游客興趣的體驗內容。只有尊重非遺文化內涵，才能平衡文化傳承與旅游消費之間的關系。主體協作關系到各個角色之間的聯動與博弈。政府負責制定文化政策，確保非遺在旅游開發過程中得到應有的保護；企業運用市場手段，將非遺元素融入文化產品和服務體系，使文化價值實現商業轉化；社區與傳承人作為非遺的主要承載者，對非遺的文化內涵有最深刻的理解。只有各個主體協同合作，才能促成文化生產、市場推廣、社會經濟效益提升之間的良性循環。動力機制包括技術、資本以及市場等，是推動系統運行的內在力量。傳播技術的進步提升了非遺在新媒體環境下的傳播潛力，數字博物館、短視頻、直播電商等新的媒介形式，使中國傳統技藝在全球化語境下獲得了更廣泛的受眾。資本投入決定了非遺旅游產品的開發深度，合理的投資結構可以支持新項目孵化，同時保障長期運營的可持續性。市場需求的變化促使非遺旅游產品不斷創新，以適應游客日益多樣化的興趣偏好。制度保障關系到非遺旅游共生系統的穩定運行。產權歸屬的明確，能夠防止非遺資源被濫用，確保傳承人及社區在產業鏈中的合理分配權。市場監管決定了行業的健康發展，規范開發邊界，防止低質量復制品削弱非遺的市場競爭力。政府在此過程中扮演雙重角色，一方面通過財政補貼、稅收優惠等政策提供支持，另一方面借助法律法規約束市場行為，使非遺在商業化過程中仍能保持文化核心。最后，價值目標在協同共生系統中既是非遺與旅游融合的最終指向，又是衡量工作成效的重要標準。單純的經濟收益不是唯一的評估指標，非遺的市場化不應以犧牲傳承為代價，而是要讓文化遺產在現代環境下找到適應路徑。旅游產業的介入，不僅要創造經濟效益，更要使非遺承載的文化意義得以延續。只有這五大要素相互協調促進，非遺與旅游的融合才能形成一個多主體共同參與、文化價值與經濟價值雙重提升的文化共生生態。

4.2 非遺與旅游共生系統的優化路徑

非遺與旅游的協同共生面臨文化原真性稀釋、代際傳承斷層與主體利益分化等深層矛盾，這些矛盾本質上是文化保護邏輯與旅游開發邏輯的結構性沖突。基于共生系統框架五個核心要素的相互作用，需從保護機制、傳承體系與治理模式三方面入手，優化非遺與旅游的融合路徑，實現文化傳承與產業發展的協同效應。

首先，為了在商業化過程中實現對非遺的原真性保護，可以構建分級保護機制，根據文化基因的脆弱性對非遺項目進行保護等級劃分，明確不同層級的開發邊界。同時，在旅游場景中嵌入非遺核心符號系統，通過空間敘事與技術媒介實現文化價值的可感知轉化。除此之外，還可以建立多主體參與的動態監測體系，基于傳承人評估與市場需求變化彈性調整開發策略，通過分層管控與適應性開發，在文化基因存續與旅游價值釋放間建立動態平衡。

其次，面對當前非遺代際傳承困境，可以通過完善傳承人認定標準，將旅游場景中的技藝傳播、文化教育納入考評維度，同時推動非遺資源向可體驗、可傳播的文旅產品轉化，通過模塊化設計降低參與門檻，同時保留技藝精髓。設立社區專項文化保護基金，按一定比例將部分旅游收益用于傳承人津貼、青少年研習及文化空間維護。只有通過制度建設才可能激發傳承人的內生動力，以經濟反哺強化文化認同，形成技藝傳承與產業發展的共生循環。

最后，為化解非遺與旅游融合開發過程中的主體利益沖突，首先應明確非遺資源在開發中的文化產權歸屬，確立傳承人和社區對核心文化解釋權的優勢地位，同時建立基于貢獻度與風險承擔能力的利益分配機制，通過定期協商實現主體訴求的動態平衡。考慮到過度商業化的風險，可以構建預警與補償制度，減少產業開發過程中的多元沖突。

5 結語

非遺與旅游的深度融合，本質上是以文化基因活化為基礎的經濟價值轉化，更是涉及文化原真性存續、傳承生態重構與多元主體共生的系統性工程。在數字技術革新、文旅消費迭代與跨文化對話深化的驅動下，非遺的敘事邏輯、體驗維度與價值鏈條正經歷結構性重塑。面向未來，應通過制度設計的精準適配、數字賦能的場景創新與產業鏈條的韌性延伸，實現文化傳承與區域發展的雙向賦能。政府、市場、社區與傳承人需要在利益協調與創新實踐中形成合力，使非遺既成為彰顯文化認同的精神符號，又轉化為驅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核心動能。

參考文獻：

［1］ 陶慧，楊洋，張希月.文化主體性的呈現與解讀：基于非遺旅游實踐的扎根研究［J］.西北民族研究，2024（2）：60-69.

［2］ 黃永林.非物質文化遺產產業利用意義和發展模式研究［J］.中國文藝評論，2022（8）：14.

［3］ 朱賀琴.“非遺+旅游”融合發展的困境與對策［J］.人文天下，2023（10）：16-23.

［4］ 甘代軍，高唯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現代性困境及其突破［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56（3）：109-117.

作者簡介：畢秋靈 （1981—） ，女，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傳媒與文化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