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詹姆斯·卡梅隆執導的《阿凡達》系列電影以天馬行空的創意構思與震撼人心的視聽呈現,在全球范圍內引發了廣泛關注與熱烈反響,但其成功之處并不僅限于其行業價值。基于此,文章旨在深入探討其電影符號所蘊含的豐富文化內涵。方法:采用文本分析法,結合電影符號學等理論,將電影作為一種具備“所指”符號和“能指”功能的系統進行研究,從情節符號、人物符號、場景符號三方面分析《阿凡達》系列電影,揭示電影作為表意系統的內在意蘊,研究電影的深刻文化內涵。結果:《阿凡達》系列電影流露出濃厚的關愛自然、反思現代文明的基調,對人類中心主義發起挑戰,但在看似反殖民主義思想下隱藏后殖民主義傾向。同時,導演通過塑造具有主體意識的女性角色群像,解構了傳統影視作品中女性角色長期被邊緣化的敘事模式,但在續作中回歸了父權主義社會的表征。結論:《阿凡達》系列電影通過豐富的電影符號語言表達出深刻的文化內涵。卡梅隆借用神奇迷幻的外星軀殼,探討了反殖民主義、女性形象塑造與生態文明保護等現代社會所關切的問題,對真實世界進行映射與勸誡,具有極大的社會意義與現實價值。
關鍵詞:電影符號學;" 《阿凡達》;文化解讀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21-0-03
1 情節符號——反殖民主義下的后殖民主義傾向
《阿凡達》系列電影構建了一個關于星際殖民與文明沖突的宏大敘事。《阿凡達》的故事背景設定在2154年,人類為獲取潘多拉星球上的超導礦石,派遣遠征軍前往這顆星球。前海軍陸戰隊員杰克·薩利通過操控基因工程創造的“阿凡達”化身深入納美族部落。潘多拉星球獨特的生態系統和納美族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活方式,使杰克逐漸質疑人類殖民行為的正當性。杰克與納美族公主奈蒂莉相愛,也贏得了納美族的信任,在人類軍隊即將摧毀納美族圣樹的關鍵時刻,毅然選擇站在納美族一方,帶領他們展開保衛家園的殊死抗爭,成功擊退了人類侵略者。《阿凡達:水之道》在時間線上與前作緊密銜接,拓展了“天空人”與潘多拉星球的沖突主線,將故事背景設定在薩利與奈蒂莉組建家庭之后,描繪了他們在面對地球殖民者威脅時的生存抉擇。為躲避“天空人”的追捕,杰克一家被迫離開叢林家園,尋求海洋部落島礁族的庇護。最終,杰克一家與島礁族聯手,再次成功抵御了“天空人”的入侵。
從總體情節的建構中不難看出,導演不遺余力地揮灑反殖民主義的色彩。在敘事開端,《阿凡達》便通過鮮明的角色塑造呈現出殖民者群體的二元對立:一方是以軍事指揮官為代表的激進勢力,他們主張通過武力手段實現資源掠奪;另一方則是以科研人員為主體的理性群體,他們更傾向于通過和平方式開展探索研究。隨著劇情的推進,這種對立最終走向了戲劇性結局:激進派領袖在決戰中被納美族戰士以傳統武器終結生命,而溫和派則在權衡利弊后選擇撤離潘多拉星球。這種結局安排不僅體現了殖民擴張的必然失敗,也暗示了不同殖民策略的最終歸宿,為影片的反殖民主題提供了深刻的注腳。卡梅隆借用科幻的軀殼,映射真實世界的現實,毫不留情地用納美人的團結和清醒的人類英雄,嘲諷自詡優越的國家對弱小異類的國家與民族擅自發動缺乏人道主義的戰爭[1]。《阿凡達:水之道》延續了對殖民主義的批判,導演通過展現地球殖民者對潘多拉星球的掠奪行徑,批判了以經濟利益為核心的殖民邏輯;通過表現納美族與島礁族對家園的堅守,肯定了被殖民者對民族家園的捍衛精神;通過描繪“天空人”入侵后潘多拉星球戰火紛飛、硝煙彌漫的慘烈場景,痛斥毫無人道主義精神可言的殖民者。最終,納美族與島礁族聯合反抗殖民者的勝利,不僅解構了殖民者的優越性敘事,也彰顯了被壓迫者團結抗爭的力量。
然而,影片在反殖民主義的旗號下,卻隱藏著典型的后殖民主義傾向。從主題角度分析,影片構建了文明與野蠻的二元對立框架;在情感表達層面,影片以強烈的道德傾向控訴了侵略者的暴行,同時對守護家園的族群寄予深切同情。然而,深入剖析其敘事內核,不難發現影片潛藏著后殖民主義的意識形態。這種意識形態體現為一種隱性的文化優越感,即“我們優于他們,因而有權支配他們”,以及“他們無法自我言說,只能通過我們的視角被定義”的霸權邏輯。這種敘事策略不僅延續了殖民者的話語體系,也在無形中強化了文化等級制的固有偏見,揭示了后殖民時代全球權力結構中的深層矛盾。影片中的納美人形象實際上融合了中國等東方文明、非洲部落文化以及美洲土著傳統等諸多相對西方所謂先進文明而落后的文化元素。納美人的野外棲居方式與獸皮服飾,讓人聯想到非洲與美洲原住民的生活形態;男性角色的發辮造型則帶有明顯的清代特征;他們獨特的英語發音則呈現出印度化的語音特征。這種文化雜糅的設定,與以指揮官為代表的地球殖民者形成鮮明對比,后者以武力手段迫使納美族離開世代居住的家園,這一情節設置顯然借鑒了美洲殖民史中的真實事件。該系列電影最能體現后殖民主義傾向的,是核心劇情的安排:納美人的最終獲救并非源于自身的抗爭,而是依賴地球人杰克的覺醒與背叛。這種敘事安排暗示了殖民者始終保持著文化優越感,即便他們以“理解者”和“融入者”的姿態出現,其本質仍是殖民思維的延續。杰克的身份轉變并未改變其作為地球人的本質,他的選擇更多體現為個人良知的覺醒,而非對殖民體系的根本否定。
后殖民主義與反殖民主義在表面上呈現出一種對立關系,然而在全球化與現代文明語境下,這種矛盾實則具有內在的統一性。后殖民主義并非對反殖民主義的否定,而是在殖民體系瓦解后,對文化權力關系的進一步反思。它揭示了即使在政治獨立之后,前殖民地依然難以擺脫殖民者文化的影響,形成了復雜的文化混雜狀態。這種狀態既是全球化進程中不可避免的現象,也是后殖民時代權力結構延續的體現。影片中,納美族雖然成功驅逐了地球殖民者,捍衛了自身的生存空間,卻不可避免地接受了來自地球文明的物質成果。這種文化現象與地球歷史上諸多民族獨立運動后的發展軌跡如出一轍:即便在政治層面實現了去殖民化,但在文化、技術等層面仍然難以擺脫西方文明的深刻影響。這種“勝利者的妥協”揭示了后殖民時代的一個普遍困境:在反抗殖民統治的同時,被殖民者往往不自覺內化了殖民者的某些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形成了獨特的文化混雜狀態。這種復雜的文化認同過程,正是全球化時代后殖民主義的重要特征之一。
2 人物符號——去他者化的女性主體群像的塑造
人物作為電影中最重要的敘述載體,通常表達出超越文本之外的某種思想,因此研究電影中的主要人物能夠發現其實體“所指”背后的“能指”象征意義。縱觀人類文明演進歷程,女性處于父權制男性中心社會的邊緣地帶[2]。盡管女權主義運動推動了全球范圍內女性政治權利的提升,但在文化認知層面,女性群體仍然面臨著被客體化與邊緣化的困境。正如存在主義哲學家波伏娃所說,“女性是第二性,排除在男性以外的‘他者’,而這種社會性別身份上的他者化不是天生的,而是造就的”。在《阿凡達》系列電影中,導演通過塑造具有主體意識的女性角色群像,顛覆了傳統敘事中女性作為被動“他者”的刻板印象。這些女性角色不僅展現出強大的主體力量,更從根本上解構了將女性視為缺乏自主性與能動性的錯誤認知,批駁了以女性為不具備主體性、既無權利也無權力的“他者”的錯誤觀念[3],為當代電影中的女性形象塑造提供了新的范式。
在影片的敘事建構中,潘多拉星球的艾華女神作為納美族的精神圖騰,象征著整個族群的文化認同與信仰體系。作為奧馬蒂卡亞部落的精神領袖,姆亞不僅掌握著部落事務的決策權,更承擔著傳達女神旨意的神圣職責。在這一文化語境下,奈蒂莉受命成為杰克的引路人,通過傳授生存技能與文化認知,幫助這個地球來客逐步融入納美族社會。奈蒂莉這一角色突破了傳統女性形象的桎梏,她既是一名勇敢無畏的戰士,又是一名富有主見的領導者。在關鍵時刻,她展現出非凡的決斷力與行動力,為守護族群利益而戰。這一形象徹底顛覆了傳統敘事中女性被動、柔弱、感性的刻板印象,她在敘事中扮演著多重角色:既是杰克的文化啟蒙者,又是其情感伴侶與戰斗伙伴。這種角色設定打破了白人男性作為啟蒙者的傳統敘事模式,體現了影片在性別敘事上的突破與創新。
在影片的女性角色譜系中,格蕾絲博士以獨特的方式詮釋了現代女性的力量。作為一位兼具專業素養與道德品性的科學家,她始終與以夸奇上校為首的軍事集團保持對立,成為父權制體系中的異見者。從阿爾都塞的意識形態理論視角來看,雖然格蕾絲所領導的教育團隊與夸奇的軍事力量分別扮演著“意識形態國家機器”和“暴力國家機器”的角色,但她始終堅守道德底線,竭力抵制暴力手段。在文明抉擇的十字路口,她毅然選擇了納美族所代表的生態文明,而非地球的功利主義文明。影片還通過對飛行員朱迪等角色的塑造,突破了傳統性別敘事的窠臼。這些女性角色不再是男性凝視下的客體或等待被拯救的對象,而是具有主體意識與行動能力的獨立個體。
在肯定《阿凡達》對女性主體群像塑造的同時,不能忽視其續作對父權主義的展示。在《阿凡達:水之道》中,女性主義的光輝被極大程度地削弱。奈蒂莉在成為母親之后,驍勇善戰被感性賢惠所代替,為了跟隨薩利保護小家,甚至可以放棄對父親保護族人的承諾,成了父權制社會一個徹頭徹尾的“妻子”角色。續作中,羅娜爾、琪莉等其他女性人物則打著“展示女性力量”的幌子,實際上并不能與以薩利為代表的父權體系抗衡,更多的是作為男性首領的跟隨者而為其服務。
3 場景符號——對人類中心主義環境哲學的批判
麥茨指出:“電影符號存在于任何一個場景之中,電影的影像像文字,場景則像句子,場景由影像構成,正如同句子是由文字構成一樣。”[4]可見場景作為一種獨特的符號,承載著導演所要表達的深層內涵,也帶動著觀眾的思緒流動。在《阿凡達》系列電影中,主要打造的場景是潘多拉星球,這一生機盎然的藍色星球作為“所指”的符號,實現了批判人類中心主義的環境哲學與在科技文明時代對保護生態文明進行呼吁的“能指”功能。
潘多拉星球有著美妙奇幻的原始景觀與豐富多樣的物質資源,是一個生態平衡的理想世界。這片土地上棲息著信奉自然中心主義的納美族,他們秉持萬物有靈的信仰,并非凌駕于自然之上的支配者,而將自身視為自然循環中的普通一員。在納美族的認知體系中,能量在生命體間流轉,最終回歸自然,這種生態觀使他們與周遭環境建立起互利共生的關系,而非主客對立的競爭模式。他們將母星稱為“NA'AT”,寓意生命的搖籃,而地球殖民者則將其命名為“潘多拉”,這一命名本身就暗示了人類中心主義的入侵將帶來的災難性后果。以夸奇上校為代表的地球殖民者,秉持功利主義的掠奪邏輯,為獲取超導礦石不惜摧毀奧馬蒂卡亞部落的圣樹家園。他們動用催淚瓦斯、燃燒彈等現代化武器,將茂密的原始森林化為焦土,使無數納美族人倒在了世代居住的土地上。
影片通過對以夸奇為首的雇傭兵給潘多拉星球帶來的毀滅性災難的呈現,揭露和批判了人類中心主義。人類中心主義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實質上是父權制壓迫性思維在生態倫理領域的延伸與體現。這一觀念體系將人類置于價值判斷的核心位置,主張唯有智人這一物種才具備內在價值,而其他生物種群及生態系統則被排除在倫理關懷之外。這種認知范式將人類定位為自然的支配者,將主體性簡化為對自然界的征服與控制。在這種思維定式下,自然被剝奪了倫理主體的地位,失去了應有的道德庇護,最終導致人與自然關系的系統性失衡,引發了前所未有的生態危機。這種危機不僅體現在物質層面,更深層次地反映了人類在價值認知上的偏差與局限。
影片通過鮮明的二元對立敘事,展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文明形態:納美族世代守護的生態凈土與地球殖民者制造的生態浩劫形成強烈反差。這種對比不僅體現在空間場域的建構上,更深層次地反映了兩種生態倫理觀的激烈碰撞。在善與惡的價值判斷中,在正義與非正義的倫理抉擇里,作品深刻揭示了人類中心主義的局限性與生態整體主義的重要性。通過這種敘事策略,《阿凡達》成功地將生態倫理議題置于文明沖突的宏大背景之下,使觀眾在視覺震撼之余,得以深入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這一永恒命題。
4 結語
導演詹姆斯·卡梅隆巧妙地以奇幻的外星敘事為載體,深入探討了反殖民主義、女性主體性建構以及生態可持續發展等當代社會核心議題。這種藝術表達不僅實現了對現實世界的隱喻性映射,更通過寓言式的敘事策略,向觀眾傳遞了具有人類共同價值的警示與啟示。影片在展現視覺奇觀的同時,以深刻的社會批判意識與人文關懷,彰顯了電影藝術作為文化載體的重要功能,為當代科幻電影創作提供了具有借鑒意義的范本。
參考文獻:
[1] 孫銘悅.電影《阿凡達》的文化解讀[J].新聞愛好者,2011(9):108-109.
[2] 譚任.個人的就是政治的[D].桂林:廣西師范大學,2016.
[3] 孟麗花,楊睿奕.《阿凡達》系列電影:生態女性主義的悖論式表達[J].電影文學,2024(11):133-136.
[4] 馮礫琬.新主流電影中的國家認同建構研究[D].長沙:長沙理工大學,2022.
作者簡介:孫曉睿 (2004—) ,女,研究方向:戲劇影視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