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聰聰 聶志平
(江西農業大學人文與公共管理學院 江西 南昌 330045)
自1999 年我國進入老齡化社會,老齡化問題愈發嚴重。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60 歲及以上人口約為2.64 億人,65 歲及以上人口約為1.91 億人,分別占比18.70%、13.50%,與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相比,分別上升5.44 個百分點、4.63 個百分點[1]。根據全國老齡辦預測,到2035 年,我國農村60 歲及以上人口在農村人口中的比例將升至37.7%[2],農村老齡化水平將高于城鎮13 個百分點。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發展養老事業和養老產業,優化孤寡老人服務,推動實現全體老年人享有基本養老服務[3]。本文基于人口老齡化背景,立足于江西省撫州市Y 村實際情況,客觀分析其養老現實困境并探尋破解之道,對解決我國農村居民養老問題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為了解農村養老狀況,筆者對江西省撫州市Y 村進行實地調查,主要通過與村民、村干部訪談獲取相關信息,內容大致包括老年人數量、生活狀況、養老方式和農村養老制度等。Y 村是江西省撫州市樂安縣金竹畬族鄉下轄社區,位于樂安縣東南部,距縣城54公里,下轄14 個村民小組,共428 戶。截止2022年,該村共1 571 人,其中60 周歲以上人口數為200人,占比12.73%,65 周歲以上人口數為148 人,占比9.42%。
1.1 以傳統家庭養老為主。家庭養老是一種以血緣和親情為紐帶的傳統養老模式,滿足了老年人的生活和情感需求。Y 村居民受傳統文化影響,養兒防老觀念較為盛行,家庭養老占比90%左右。其參加農村社會養老保險人口總數為802 人(占本村人口的比重為51.05%),已經開始領取養老金的有187 人,再加上國家供養的五保老人,總數不到200 人。該村和坪溪鄉合作,村里的五保戶老人可以到大灣敬老院居住,但如果入住敬老院,各種補貼將不再發給個人,而是直接發給敬老院,且老人離世后,土地、林地和房屋歸村集體所有。據調查得知,暫無老人入住敬老院,只有兩位家庭條件較好的老人在縣城養老院居住。大多數老人不愿住養老院,原因主要有以下三點:一是入住養老院費用高,居家養老可以實現自給自足,減少生活開支。二是受養兒防老思想的影響,多數老人認為孤寡老人才需入住敬老院。三是養老機構管理過于嚴格,老年人不能私自外出。
1.2 低齡老人就地兼業自養或隨遷。與過去相比,日益提升的公共健康水平激發了低齡老年人的求職意愿,提升了他們重回勞動力市場的內在驅動力,促使老年人融入社會和實現價值再創造。在建筑業、制造業從事一些較為靈活的兼業工作對于長期從事農業生產的空巢小農來說負擔并不大,幾乎不會對家庭農業生產造成影響,還能帶來經濟收入的增長[4]。在Y 村,大多數家庭需要撫養2 個及以上的孩子,子女對老人的經濟支持十分有限。因此,大部分身體條件允許的低齡老人為了維護自身尊嚴和減輕子女養老壓力,大都愿意通過兼業來實現養老。
Y 村生態環境相對脆弱,部分小組遭受自然災害較為頻繁,黨和政府為保障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實施深山移民政策。為了讓子女享受更好的教育和生活環境,Y 村三百多戶村民陸續搬遷到縣城或其他鄉鎮居住。隨著生活壓力的增大,年輕一代僅靠個人力量難以實現美好的家庭目標,身體依然強健的低齡老人隨遷,成為下一代家庭的幫手。這種情況下,低齡老人承擔照顧后代責任的同時也實現家庭養老。待低齡老人年齡漸長為高齡老人,為了減輕子女負擔,仍要回村自我養老。
1.3 高齡老人留村以地自養。該村少數高齡老人因病或順應子女心意隨家庭搬遷至縣城或周邊農村生活,但大部分出于故土情結或為減輕子女壓力,秉持著“活到老,干到老”的觀念,留村以地養老。低齡老人與高齡老人的身體情況不盡相同,養老需求存在差異。近些年,四世同堂的家庭越來越多,大部分低齡老人忙于照顧孫輩,無暇顧及家中高齡老人,一般只在節假日和過年期間回來看望父母。由于該村環境閉塞,教育資源落后,近八成的老年人只有小學文化水平。因而老人迫切希望孫輩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便把養老責任包攬到自己身上,在本應享受天倫之樂的階段卻淪為空巢老人。與子女居住空間分離倒逼老年人自我養老,即通過耕種土地,獲得農副產品及收入,滿足自身養老生活所需。他們一輩子都和土地打交道,對土地有深厚的感情,對他們而言,土地不僅是農業生產場所,更重要的是其給予了生活安全感。受年齡和身體等因素影響,高齡老人難以像低齡老人一樣就地兼業謀生,且無退休金,只能通過土地勉強維持溫飽。此外,由于年輕時主要是通過單一的體力勞動獲取報酬,高齡老人積累收入少。但其養育壓力較大,子女數量多為3 個及以上,本就積蓄不多的境遇下還需幫助后代組建家庭,土地和財產分配后,積蓄所剩不多。筆者與一位八十多歲老人交談得知,村內大部分老人基本生活都得到了保障,但是醫療開支給家庭造成極大負擔。家庭結構的變化和現實情況的需要,高齡老人被迫以地自養成為后代家庭成長的犧牲品。
隨著我國經濟快速發展,大量農村青壯年涌入城市就業,在人均壽命延長的共同作用下進一步加劇了農村老齡化程度。農村養老面臨傳統家庭養老觀念弱化、養老保障制度不健全、市場及其他社會力量參與度較低等問題,給農村居民養老造成一定障礙。
2.1 傳統的家庭養老觀念弱化。我國傳統家庭養老模式是在特定背景下產生和發展起來的,隨著現實情況的變化,傳統養老觀念受到沖擊,家庭養老模式受到威脅。農村老年人常年勞作,缺乏健康體檢和身體保養意識,隨著年齡增長,大部分老年人遭遇慢性疾病的困擾,甚至長期需要藥物維持生命。這導致老年人離不開家庭的支持,但家庭養老觀念逐漸弱化。一方面,城市化快速發展,大量青壯年為提高家庭生活水平和實現自我價值,選擇外出務工。這改變了Y 村人口年齡結構,加劇人口老齡化程度。留守兒童和獨居老人的數量呈上升趨勢,這使得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感情和生活距離不斷擴大,增加了贍養難度。另一方面,家庭養老觀念愈發淡薄,“重幼輕老”的思想加重。年輕一代面臨著日益繁重的工作和生活壓力,生育觀念也逐步發生轉變,家庭規模逐漸縮小,呈現出“倒金字塔式”的特點。這種家庭代際關系打破了原本贍養與撫養的雙向均衡,對農村老年人的養老質量產生很大影響,代際分離的現狀也增加了農村空巢老人的贍養難度[5]。除此之外,高齡老人子女眾多,撫養觀念淡薄導致兒女之間經常出現互相推卸贍養責任的現象,這毫無疑問給老人的身心健康帶來巨大傷害。
2.2 養老保障制度不完善。從調查的結果來看,Y 村現行的養老保障制度仍不健全。一方面,基本養老保險水平低。當前農民尚未納入到高水平職工養老保障中,一般農村老年人每月基本養老保險費較低,僅靠這個顯然不夠[6]。根據Y 村現行的養老保險政策,60~69 周歲按照本人繳納的養老保險年限領取養老金,每月大多在100 ~200 元不等,70 ~79 周歲每月領取173 元,80 周歲及以上每月領取179 元。由此可知,僅靠養老金解決老年人的全部開支不太可能實現。另一方面,農村社會養老保險法律體系不健全,無法滿足農村居民對養老保險的實際需要。受經濟發展水平和地理位置等因素制約,農村養老保險嚴重滯后于城市,法律法規也同樣如此。我國老齡化發展快速,但缺少一部對農村養老保險做出具體規定的法律。通過分析發現,關于農村養老資金管理、低齡老人就地兼業和智慧養老等方面的政策較少。我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制度起步時間較晚,始于20 世紀80 年代。在2011 年7 月1 日我國才真正實施對農村社會養老保險方面效率最為高的《社會保險法》,但是這個法律法規雖然對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做出了一系列的原則規定,其實際操作方面的作用并不明顯[7]。
2.3 市場及其他社會力量參與不足。老年群體作為社會邊緣群體,特別是農村老年群體,時常被社會忽視,其養老存在很大困難。從調查情況來看,市場及其他社會力量參與養老事業存在嚴重不足。首先,養老基礎設施供應不足。受到地理位置、經濟因素和歷史因素影響,Y 村養老機構數量已經無法滿足村民養老需求,質量方面更是堪憂。據調查發現,Y 村僅有一間衛生診所,相關從業人員兩名,醫療設備簡陋,只能為村民提供最簡單的治療服務。對于突發、重大醫療問題根本無從下手,更不用說養老的醫療設備。其次,互助養老意識淡薄。長期以來,農村都是以家庭養老為主,村民互助養老意識淡薄。城市化進程加快,大量青壯年外出務工,家庭也隨之遷出村莊,低齡老人和高齡老人成為村內最主要的群體,其中低齡老人是維系村莊的重要力量。然而低齡老人的作用未能充分發揮,他們農忙、兼業之后仍有大量時間賦閑在家。最后,商業保險缺失。受經濟、文化和養兒防老觀念等因素的影響,村民對商業養老保險的認識和購買意愿存在不足,商業養老保險的補充作用幾乎無法真正發揮出來。新型農村合作醫療是國家給予農村居民的福利保障,但報銷種類和比例均有限。農村居民相比于城市居民抵御風險能力更低,商業養老保險能夠減少風險造成的損失。調查結果顯示,該村僅148 人購買了商業養老保險,占比9.42%。
近些年,Y 村養老事業取得了一定成就,但其發展仍遭遇上述困境,為針對性地解決Y 村養老問題,助推鄉村振興、促進共同富裕,應立足該村現實情況,尋找居民養老的破解對策。
3.1 全面夯實家庭養老的基礎。家庭養老根植于深厚歷史傳統,在家庭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大多數老年人都愿意選擇這種養老方式。保障老年人居家養老的權益,夯實家庭養老極為重要。一方面,促進農村經濟發展,農村養老問題歸根到底是經濟問題,提高家庭經濟收入是夯實家庭養老基礎最根本的途徑。充分開發當地特色資源,吸引村民就業,提高村民收入的同時也有助于家庭養老。竹林作為Y 村最寶貴的資源,約有800 公頃,但村民未能充分開發竹林價值,僅用竹子編織家用物品和銷售粗加工竹筍來獲得收入,經濟效益差。依托豐富竹筍資源,發展相關產業,如發展林下種植(藥材、菌菇類),為居民養老增收。另一方面,政府制定政策,鼓勵家庭養老,引導村民履行贍養義務和承擔照料老年人的責任。政府要積極倡導“尊老、敬老、愛老”的孝道文化,從宣傳、政策的層面,積極營造家庭養老的良好氛圍[8]。通過減免稅收、經濟補償等方式鼓勵子女與老年人共同生活或者就近居住,對尊敬、孝順老人的先進事跡進行宣傳和表彰,構建尊老敬老的環境。此外,經濟基礎好的家庭可以購買居家養老智能設備,例如智能攝像頭、智能血壓計和家庭服務機器人等,為老年人提供便捷化的服務。
3.2 完善農村社會養老保障制度。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制度對于深化農村改革,保障農民利益,解除農民后顧之憂,促進農村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9]。首先,提高養老保障水平。該村現行的養老保險人均領取數每月不足200 元,大多數老年人在75 歲左右便基本喪失勞動能力,如果在沒有其他生活來源的情況下,基本生活都難以保障。為了應對老年人生活可能出現的困難,應增加高齡補助金。對于身患重病的老年人,可以增設大病治療補貼,防止農村家庭因病返貧。除此之外,政府也可以通過宣傳健康生活知識,開展健康講座和公益活動等,提高村民醫療素養。另一方面,完善農村養老事業的立法。法律賦予社會秩序、安全和諧,是社會價值和文明進步的指引,農村養老事業也離不開法律制約。法律要根據現實情況變化進行調整,增強可操作性。其一,利用法律對老年人子女的具體贍養行為進行約束,對不合理行為進行懲罰。其二,針對低齡老人就地兼業現實情況變化,立法工作也要緊跟時代腳步,切實保障低齡老人就地兼業權利。其三,農村養老資金來源本就十分有限,對農村養老資金的使用、投資等都要制定具體法律,使每一筆錢都取之有道、用之有效。
3.3 鼓勵市場及其他力量參與養老事業。政府應鼓勵市場和其他力量參與養老事業,加強養老體系建設,為老年人提供更多養老選擇。首先,政府招商引資,吸引企業建立養老院,為老年群體提供個性化、多樣化、多層次的養老服務。養老機構發揮著對家庭養老的重要補充作用,但其醫療、健身設施都需要大量資金,僅靠政府的力量難以滿足。政府應鼓勵社會各界力量捐贈資金,保障資金來源渠道多元化。其次,建立互助養老制度。2023 年中央一號文件中指出深化農村社會工作服務,加快鄉鎮區域養老服務中心建設,推廣日間照料、互助養老、探訪關愛、老年食堂等養老服務[10]。轉變傳統家庭養老觀念,充分發掘互助養老作用。相比政府的兜底作用,老年人更需要的是精神上的陪伴。以村莊熟人社會和家庭養老為基礎的互助養老,為中國提供了低成本、高質量的養老模式,為中國應對老齡化提供了戰略選擇[11]。同村低齡老人非親即故一定程度上可以替代高齡老人的子女,他們的照料可以為老年人帶來精神上的慰藉。互助養老能彌補機構養老與家庭養老的不足,即互助養老比機構養老費用低,無需家庭投入過多時間和精力。低齡老人照顧高齡老人,健康老人照顧病殘老人,形成一個良性循環。最后,鼓勵村民購買商業保險。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完善基本養老保險全國統籌制度,發展多層次、多支柱養老保險體系[3]。發展商業養老保險,有利于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多樣化養老需求,可以保障居民年老、傷殘或失業時的基本生活,維持其原有生活質量。通過戲曲、小品等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方式向農村居民介紹商業養老保險,讓村民意識到到商業養老保險的重要性,從而購買保險以應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