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如人生須慢品

林新發

自打我記事起，就知道父親特別喜歡喝茶，他常將“寧可百日無肉，不可一日無茶”掛在嘴邊。彼時家中經濟拮據，父親所能喝的，也只是極便宜的茶，入口極苦，絲毫品嘗不到那種口角噙香的感覺，可父親卻甘之如飴。

父親每天起床洗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泡茶，然后端起冒著滾燙熱氣的杯子，滋滋地喝著、品著、愜意著。不僅如此，無論是上工還是下地，父親總要隨身帶著一大壺濃濃的苦茶，一到休息的間隙，就掏出茶壺，大口大口地喝著，那神情別提有多滿足了。

年幼的我，屢次瞧見父親喝茶時的享受模樣，便忍不住討要了一杯，急不可耐地一飲而盡，嘴巴里頓時泛起一陣令人難以忍受的苦澀，只覺濃苦如藥飲，五官瞬間扭曲在一起，以至于我在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對茶敬而遠之。

走上工作崗位時，因為工作勤勉，頗得領導賞識，也因此時常有機會直面領導。某次剛踏入領導辦公室，瞧見領導正在燙洗茶具，正欲扭頭就走，卻被領導喊住。他笑道：“來得好不如來得巧，一起品鑒一下我剛買的茶葉吧。”

看著領導洗茶、泡茶、回壺、分杯……一道道嫻熟優雅的工序。在他抬手示意后，我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送到唇邊，呷一小口，茶味出乎意料地香甜爽口，定睛一看，杯里的茶湯清澈透亮，一股沁人心脾的裊裊茶香直撲鼻翼，仰頭一飲而盡后，又接連續了好幾杯。喝完后，只覺滿口甘甜，令人回味無窮。此刻我才知曉，原來茶并不都如父親的杯中之物那般難以下咽。

于是，在返回老家前，我特意來到茶葉店買了幾盒高檔茶葉，準備帶回去給父親品嘗。回到老家，我興奮地給父親泡上一壺茶。誰知喝了一口剛泡的茶后，父親臉色卻陰沉了下來：“這茶甜膩膩的，有什么好喝的？”我不解：“甜不好？難道苦好？”“苦有什么不好，我們這一輩人哪個不是從苦日子里熬過來的？”父親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怒氣。我不認同父親的理念，據理力爭。

匆匆趕來的母親數落起了父親：“你也真是的，自己吃了一輩子苦，難道還希望自己的后代也跟著你一起吃苦嗎？”母親的一番話，讓父親陷入了沉思。父親終于慢慢想通了，他逐漸認同了“人是可以享受新生活，過好日子”的理念。

白巖松曾言：“人生如茶須慢品，歲月似歌要靜聽。”喝茶后來成了連接我和父親的特殊紐帶。每逢假期回到老家，父親總要泡上一壺茶，邀我一同品鑒。如此，一杯復一杯，只覺時光在我們身邊流淌得緩慢，就像靜靜的水，時時泛起一朵朵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