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出一道風景來

馬志國

在深圳的維也納酒店，自助早餐廳的一角，一張潔白而干凈的小餐桌。兩位旅人緩步走來相對落座。

就餐的人雖然紛至沓來，整個餐廳卻并不喧囂。這個角落，這方就餐處，因這兩位緩步的到來，更是平添了一份別樣的幽靜。

他們是何方人士？他們作何公干？這自然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也是羈旅他鄉的外來客。盡管“身在異鄉為異客”，他們卻談吐自然，舉止灑脫。他們衣著得體，舉手投足間，幾分端莊，幾分飄逸，似乎還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韻。

在餐廳食客來去匆匆的背景中，他們兩位的安然落座，讓這方幽靜的角落，儼然成了一道別樣的景致，引人注目，令人舒心，讓人忘記了身在何處。

真的，如若不是兩位安坐片刻后起身取餐，簡直讓周圍悄然觀景的人，幾乎忘了這里是早餐廳，忘了這兩位也是來此就餐的食客。

你看，那位男士先起身去取餐點了。只見他步履輕捷地行走在餐廳中，轉瞬之間，如清風吹拂般悄然而返。你看，那位女士起身再去取些餐點。只見她蓮步輕移，裙子搖曳，悠然地穿行在餐廳間，片刻之后，如彩云浮動般飄然而歸。

餐點備好后，他們從容端坐，面龐上洋溢著恬靜的微笑，眉宇間流露出安適的神情。面對簡單的早餐，他們如同面對盛宴，似乎不敢有半點的懈怠與輕慢。你看，女士把糖輕輕放進咖啡里，一人一杯；你看，男士把粽子皮慢慢剝掉，一人一個。隨后，他們開始各自進餐。除了偶爾幾句輕聲細語的對話，他們的整個就餐過程是那樣安然靜謐。你看他們，舉止不拘不放，動作不急不緩，餐具在手中輕拿慢放，餐點入口細嚼慢咽。一飲一啄當思來之不易，他們用心細細地感受這就餐時刻，他們用心細細地品味這每道餐點。仿佛每一道餐點都是最好的美味佳肴，都要倍加珍惜。

此情此景，讓鄰桌的我忘記了狼吞虎咽，也成了一個觀景的人。

忽然，女士再次起身離去，瞬間之后，飄然歸來。只見女士端來一小碗湯面遞給男士：“聽說明天是你的生日，按我們老家的風俗，頭天是要吃長壽面的。祝福你！”男士動容地接過：“難得你記得，我自己都忘了，讓我怎么感謝呢？來，我來給你當回攝影師吧。”說話間，男士已經相機在手，給女士留下滿面春風的鏡頭。

隨后，兩個人悄然離開了餐廳，離開了觀景人的視野，離開了我的視野。

我這才顧得上胡思亂想：他們身上仿佛看不出塵世的熏染，仿佛一對離塵出世的人；他們身上似乎看不出凡俗的痕跡，似乎一對超凡脫俗的人。

回過神來，面對餐桌，忽然心有所悟。

尋常百姓，世俗的日子，我們都很忙碌，吃個飯何來如此閑情雅趣？你，我，他，我們大家，常常這樣想。如此想法，似乎有理，其實大謬不然。你看他們，盡管看上去仿佛離塵出世，盡管看上去似乎超凡脫俗，但是，可以肯定他們也是世俗中人，也是行走在塵世的路上，也是過著凡俗的人生。然而，他們卻讓塵世的路上有了那么一個驛站，讓凡俗的人生有了那么一處風景。是啊，老天讓我們一日三餐，就是為了讓我們在匆忙的路上有空歇歇腳，讓我們在平淡的人生中有機會享受沿途的風景。

生活本該如此。吃飯，也是一段生命歷程，也是一段本該好好享受的生命歷程。不用鋪張，不用奢華，更不用山珍海味。一碗粥，一碟小菜，一頓粗茶淡飯，只要拿出點時間，用心去品味，都可以吃出一道風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