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英順
抗戰全面爆發后,中共中央提出“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方針,這一思想徹底轉變組織形式和工作方式,使黨組織扎根于群眾、蔭蔽于社會,成為摧不垮、打不散的堅強戰斗堡壘,為黨組織的發展、壯大和民主運動的興起奠定了基礎。然而,研究史料時我們常會發現,“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十六字方針與“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十二字方針等表述不一,原因何在?
從十二字方針到十六字方針
“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十六字方針的形成經歷了一個長期發展的過程。它萌發于十年內戰后期,正式形成于抗日戰爭相持階段。面對1939年后日益嚴峻惡化的政治形勢和斗爭環境,毛澤東和中共中央對黨在國統區和淪陷區的工作方針進行了更深入全面的思考。
從1939年到1940年,毛澤東曾對此有過三次重要的經典論述——
1939年12月,毛澤東在《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一文中指出:“在敵人長期占領的反動的黑暗的城市和反動的黑暗的農村中進行共產黨的宣傳工作和組織工作,不能采取急性病的冒險主義的方針,必須采取蔭蔽精干、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方針。其領導人民對敵斗爭的策略,必須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公開合法的法律、命令和社會習慣所許可的范圍,從有理、有利、有節的觀點出發,一步一步地和穩扎穩打地去進行,決不是大喊大叫和橫沖直撞的辦法所能成功的。”
1940年5月4日,中共中央發出毛澤東起草給東南局的指示《放手發展抗日力量,抵抗反共頑固派的進攻》中明確指出:“在國民黨統治區域的方針,則和戰爭區域、敵后區域不同。在那里,是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反對急性和暴露。其與頑固派斗爭的策略,是在有理、有利、有節的原則下,利用國民黨一切可以利用的法律、命令和社會習慣所許可的范圍,穩扎穩打地進行斗爭和積蓄力量。”
1940年12月25日,毛澤東在為中共中央起草的指示《論政策》中再一次明確指出:“在敵占區和國民黨統治區的政策,是一方面盡量地發展統一戰線的工作,一方面采取蔭蔽精干的政策;是在組織方式和斗爭方式上采取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政策。”
從1939年的“蔭蔽精干、積蓄力量、以待時機”十二個字,到1940年的“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十六個字,毛澤東對黨在國統區和淪陷區的工作方針作了高度概括。1940年的5月4日指示和12月25日指示,也標志著“蔭蔽精干”十六字方針的正式形成。從此,十六字方針成為中國共產黨在國民黨統治區及淪陷區進行斗爭所必須遵循的唯一正確方針。這一方針的提出,將中共組織完全轉入地下,使廣大黨員廣泛扎根于群眾和城鄉之間,從理論到實際上打破了地下工作長期存在的主觀主義、公式主義、教條主義,開創了黨在國統區工作的新階段。
十六字方針完整概念是新中國成立后形成的
隨著相關歷史文獻的梳理和研究的深入,筆者發現以上三處毛澤東文獻原文皆出自新中國成立后編輯出版的《毛澤東選集》。一些文章和著作也注意到這一問題。比如,中共中央南方局歷史研究叢書之一的《中共中央南方局的黨建工作》就明確指出:“新中國建立初期編輯出版《毛澤東選集》時,在‘長期埋伏前加上‘蔭蔽精干四個字,它就成了‘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十六字方針。”也就是說,毛澤東當時原文中明確提到的是“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十二字方針。因為條件所限,筆者沒能查到毛澤東三篇稿件的歷史原文檔案,但從革命年代出版的《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1939年12月)一文與新中國成立后編輯的《毛澤東選集》收錄原文對比可窺見一二。
前文所述,新中國成立后編輯出版的《毛澤東選集》中收錄的《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一文表述是“必須采取蔭蔽精干、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方針”。但根據新中國成立前出版的版本,無論是1945年9月由新華書店晉察冀分店印行的單行本《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還是1947年2月由大連大眾書店出版的《毛澤東選集》,或是1948年8月渤海新華書店印行的《毛澤東文選》中選錄的《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中,原句都是“在敵人長期占領的反動的黑暗的城市和反動的黑暗的農村中進行共產黨的宣傳工作和組織工作,不能采取急性病的冒險主義的方針,必須采取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方針”。
“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十二字方針的類似表述也經常出現在當時中共中央下發的文件指示和中共領導人的講話報告中。早在1939年5月26日,中共中央書記處致南方局、東南局、中原局等關于在國統區保存黨員干部的指示中,就提出“中央要求國民黨統治地方的黨的干部堅決采取長期埋伏、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的工作方針,認真地決心地將黨的力量有計劃地隱蔽和撤退”。1940年4月22日,中共中央關于湖南工作的指示中,提出“湖南黨的工作總方針是長期埋伏、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同年10月1日,中共中央書記處在對上海秘密黨工作的指示中明確指出,“把黨的組織更加嚴密鞏固、更加隱蔽埋伏起來,不為一時小利所誘惑,暴露自己力量,把長期埋伏(準備埋伏五年以上)、蓄積力量、以待時機的方針貫徹到底”。
“皖南事變”后,針對當時國共兩黨間出現的更為復雜激烈的斗爭,中共中央和中共領導人對如何貫徹國統區工作方針作出了更多論述和指示。這些在毛澤東1940年5月4日指示和12月25日指示后發布的中央文件中有著同樣的表述——
1941年5月8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大后方黨組織工作的指示》,開篇指出,“為了保證大后方黨執行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方針”“堅決執行下列組織上的辦法”。5月26日,中共中央致電南方局、東南局、中原局,再次發出《關于隱蔽和撤退國民黨統治區黨的力量的指示》,要求“國民黨統治地區的黨部堅決采取長期埋伏、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的工作方針,認真地決心地將黨的力量有計劃地隱蔽和撤退”。
還有一則史料是在1941年8月18日,中共中央青委給少共國際的信(通訊第八號),這封對外匯報中共青年工作的國際信件中也是明確寫道,“在工作上組織上的總方針應是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同樣類似的表述也散見于南方局歷史文獻和南方局書記周恩來的報告中。1941年10月27日,周恩來在關于南方局工作的意見致毛澤東和中央書記處的電文中表明,“根據大后方各地經驗證明,在大后方的黨,只能全力去執行中央長期埋伏、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的路線”。
1941年12月至1942年1月,周恩來在紅巖村連續召開南方局工作會議,總結工作經驗,在最后的總結報告(即著名的《建設堅強的戰斗的西南黨組織》)中說道:“目前的政治形勢要求我們沉機觀變,把西南的黨建設成為更加堅強更能戰斗的黨,以實現中央給我們規定的長期埋伏、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的方針。”
因此,筆者在閱讀南方局老同志的回憶材料時發現,蔣南翔、榮高棠、孔原、袁超俊等人依然將中共在國民黨統治區域工作的總方針表述為“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等)待時機”。通過這些檔案資料的梳理,可見當時中共中央對黨在國統區和淪陷區的工作方針的明確表述應為“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等)待時機”十二個字。今天我們熟悉的“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十六字方針概念是新中國成立后才補充完整的。
(摘自《炎黃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