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蹦子”上的中國社會氣質

李少威

有幾個博主，買了中國的三輪電動摩托車，送給美國的公公，或者俄羅斯的岳父等等，拍了一些有趣的視頻，讓“三蹦子”竟然火了起來，生產廠家明顯感覺到出口需求的提升。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中國網友們很愛看這樣的視頻，不是因為我們內心里真對“三蹦子”這樣的中國制造產品有多大的自豪感，值得我們真正感到自豪的工業產品多的是，且輪不著它。

人們看到的是這一現象背后的文化意義，原來在我們生活中習以為常的東西，外國人竟然沒有用過。“三蹦子”幾千元一輛，是縣城、農村和城鄉接合部的標配，跟高大上沒有絲毫關系，說白了在中國人看來，那就是底層人民使用的實用交通工具和生產工具。沒想到，外國人見到之后竟然瞪大了眼睛，紛紛詢問怎么購買，也驚嘆于它價格如此便宜。一個美國人說，我從沒有想到可以把皮卡車的車斗跟摩托車連在一起，這么一解釋，頓時讓“三蹦子”顯得高端起來。

作為一個代表性意象的“三蹦子”，其實是中國人獨特的社會氣質的物質反映。所謂社會氣質，至少包含三個方面。

一是這個民族的文化精神。中華民族最突出的精神特點是，凡事講究實用。所有能解決問題的辦法都是好辦法，沒有高端與低端之分；菩薩如果能解決問題，我們就讓他香火絡繹，科學如果能解決問題，我們就尊稱它為賽先生。

二是這個民族的生存韌性。中國自古多磨難，歷朝歷代，人民活得太不容易了，而這一點認識，恰是今天治理奮斗的理想主義出發點：要讓每一個中國人都過上美好的生活。在我們物質上還不夠豐裕，生產力還沒有達到預期，社會的公平分配離目標尚有差距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也要好好地活著。為了盡可能活得更好，我們就創造性地使用那些最實用的東西。一輛“三蹦子”，可以給農民代步、拉肥料和農產品，也可以為城市底層人們做人與物的運輸、獲取生活資源提供幫助，還可以給那些努力擺攤、為家庭生活奮斗的人們提供移動的平臺。相比那些動輒把玄學稱為“老祖宗的智慧”的濫腔，“三蹦子”才是中國人生存智慧的反映。

三是這個民族的包容性。包容性其實很大程度上與自由的意義重合。很多人受西方思想和話語系統的影響很大，我們似乎總覺得社會自由度上中國不及他人，然而在社會生活的多數領域，這都是一種錯覺。“三蹦子”是生存韌性引申出來的社會包容性的一個載體，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特殊的出身與成長環境，以及與此相關的現實處境，但每一種處境下的人們都有去自我實現的權利。“三蹦子”恰是這種權利的一種直觀表現：這個社會包容各種生活方式，和追求各自意義上的好生活的辦法，不會因為這個辦法不夠“高端”而鄙薄和制止它。就像電動自行車，看到快遞員、騎手們為了搶時間而快速穿行，險情迭起，看到電動自行車大軍占據了一半的道路，人們有時也會皺眉頭，但同時內心是包容的，并為他們擁有自己的代步和生產工具而真誠地感到愉快。

這樣的社會氣質，我們應該有意識地去加強它和延展它，這是我們持續發展的非物質的財富，它讓這個社會活力充沛，并且形象飽滿。它是歷史唯物主義的解釋范圍，也是歷史唯物主義的真理佐證。正如恩格斯所言：“歷史是這樣創造的：最終的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生出來，而且其中的每一個意志，又是由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任何一個人的愿望都會受到任何另一個人的妨礙，而最后出現的結果是誰都沒有希望過的事物。”

我們相信，在這個社會中，未來不斷出現的“誰都沒有希望過的事物”，會讓我們持續地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