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數字鄉村建設作為數字賦能鄉村的生動實踐,究竟是“數字賦能”還是“數字負能”?能否助力鄉村經濟增長、社會包容和綠色發展三者之間協調進步備受學界關注。該研究采用2011—2022年中國30個省份的面板數據,通過“經濟-社會-環境”框架分析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并在定量測算二者增長水平的基礎上,運用雙重機器學習模型實證檢驗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效應及內在機制。實證結果表明:①整體上,數字鄉村建設顯著促進了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在經過一系列穩健性和內生性檢驗后結論依舊成立。分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維度上看,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經濟增長、鄉村社會包容和鄉村綠色發展均具有不同程度的推動作用,其中對于鄉村綠色發展的推動作用最為明顯。②機制分析表明,數字鄉村建設能夠通過促進農業社會化服務、提升鄉村創業活躍度及加快農業技術進步來推動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③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在高綠色金融發展水平、高環境規制和高經濟發展水平的省份,數字鄉村建設助力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效應更為明顯。該研究進一步豐富了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測度和分析框架,在加快推動數字鄉村建設、提升鄉村數字技術服務與應用水平,把握鄉村數字化發展機遇、保障“數字紅利”惠及農民,因地制宜建設好“差異化”的數字鄉村,利用數字技術推動后發鄉村發展等方面提供助力鄉村振興的政策啟示。
關鍵詞 數字鄉村建設;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新質生產力;雙重機器學習
中圖分類號 F323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4)12-0167-13 DOI:10. 12062/cpre. 20240716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農業農村事業發展取得長足進步。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農民可支配收入由1978年的133. 6 元增長至2022 年的20 133 元,年均增速高達12. 07%。但是,農村經濟在高速發展的同時并未將發展成果“蛋糕”進行合理分配,主要表現為基尼系數的擴大:1978年,中國基尼系數為0. 317,到2022年上升至0. 467,已超過0. 4的貧富差距警戒線。此外,現有農村粗放式的經營發展模式并未發生根本性轉變,農業資源趨緊、環境問題突出、生態系統退化等問題尚未徹底解決[1]。究其原因,傳統的經濟增長方式缺乏社會“包容性”與環境“綠色性”,制約著中國扎實推進鄉村振興進而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步伐。中共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要加快推進“聚焦提高人民生活品質,完善收入分配和就業制度,健全社會保障體系,增強基本公共服務均衡性和可及性”“聚焦建設美麗中國,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健全生態環境治理體系,推進生態優先、節約集約、綠色低碳發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2024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意見》也指出要加快“推動農業農村綠色發展”。這意味著目前中國農村粗放式發展模式需要加快轉變。
2012年,在世界銀行提出“包容性綠色增長”的發展概念后,各國積極進行相關探索。在發達國家,如歐盟成員國,往往將包容性綠色增長與高水平的環境標準、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和先進的技術創新結合在一起,重點關注通過技術升級和環保政策實現綠色經濟轉型,同時保障社會公平[2]。相較之下,發展中國家則更多關注如何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平衡資源利用、環境保護與社會包容性的需求[3]。中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農村地區正處于經濟增長和結構轉型時期,同樣面臨著資源約束、環境壓力和城鄉二元結構等問題,那么,如何實現經濟、社會和環境三者協調發展,進而助力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呢?這與包容性綠色增長模式相契合。
近年來,隨著數字經濟蓬勃發展、數字技術不斷同農村生產生活各方面深度融合,中國政府于2018年正式提出要大力發展“數字鄉村”;2019年正式出臺《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明確了數字鄉村建設的內涵,指明了數字鄉村建設的方向:即數字鄉村建設是數字技術賦能鄉村社會經濟發展,提高農民內生發展動力和促進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的重要舉措[4]。那么,數字鄉村建設能否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呢?又通過何種途徑產生影響?在不同環境中的影響又存在何種差異?回答這些問題,對進一步加快鄉村經濟高質量發展,實現增進民生福祉、提高人民生活品質為宗旨的包容性增長和扎實推進生態文明建設,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綠色可持續發展觀理念具有重大現實和理論意義。
1 文獻綜述
包容性綠色增長最初起源于“包容性增長”與“綠色增長”。包容性增長強調經濟增長的同時要體現社會公平,減少貧困,重點關注社會與經濟發展的協調性[5];綠色增長強調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要改善生態環境與合理利用自然資源,重點關注環境資源與經濟發展的協調性[6]。二者都強調了經濟的可持續發展,但各有側重。包容性綠色增長是包容性增長與綠色增長有機結合的經濟發展模式,但卻并非兩者簡單相加,而是相輔相成。包容性綠色增長是指有效率且綠色地利用自然資源,將污染控制在地球可承受范圍內,且增長具有包容性,是人類對社會、經濟及環境發展認知的變化,強調三者之間協調發展[7]。研究表明,包容性綠色增長能夠降低中國貧困發生率、緩解社會不平等和減少環境污染[8]。隨著包容性綠色增長測度的不斷完善[7,9],學者們轉向探究推動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有效因素。現有研究發現,農村基礎設施建設、城鄉融合發展、農村創新創業能夠有效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10-11]。近年來,中國數字經濟快速發展,數字成為了時代發展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有學者認為,數字鴻溝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城鄉收入不平等[12],抑或是為發展數字經濟所出臺的產業政策存在重復冗雜現象[13],導致實際效果與預期目標脫節,從而引起“負能效應”。但學者們普遍認為,數字經濟具有高創新性、強滲透性、廣覆蓋性等特點,能夠合理優化資源配置,推動區域創新,從而實現高質量發展[14]。作為數字賦能鄉村的實踐,數字鄉村建設可以通過產業競爭機制和技術溢出機制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同時也能夠有效提升本地以及周邊區域全要素生產率,改善農業社會化服務績效、優化小微企業營商環境,從而直接改善農業生產部門的產出水平,促進農業經濟增長[15-16]。同時,數字平臺通過重組優化鄉村人、地、錢3要素,加快數字鄉村建設,主要表現為加快數字基礎設施供給、保障民生服務、滿足農民個性化需求[17],并推動鄉村數字化治理的發展,主要表現為加強政府和鄉村的層級治理、農民和鄉村的內部治理、企業和鄉村的外部治理更加有效率、有保障[18]。另外,鄉村數字化打通了“兩山”轉化的技術通道,能夠破解“去能耗化”“去污染化”和“價值轉化”等難題,在產業綠色轉型、公眾低碳消費與社會治理監督等領域均表現出強大推動力,逐漸成為引領綠色環保、低碳生產和持續發展的新路徑[19]。
通過上述文獻梳理不難發現,學者們對數字鄉村與包容性綠色增長作了大量研究,為本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基礎,但仍有一定改進空間。一方面,盡管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測算逐漸完善,但關于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測算指標尚未形成共識,且大多數研究主要以包容性綠色增長水平測算及時空演變為主,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因素的分析較為缺乏。另一方面,目前學界對于數字鄉村建設所帶來的經濟、社會與環境效應研究較多,但大多是從單一視角展開,未將包容性增長與綠色增長納入同一框架進行分析。鑒于此,本研究以2011—2022年中國30個省份為研究對象,系統分析數字鄉村建設對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力求在以下方面有所貢獻:一是研究視角上,基于學界對于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共識,從鄉村經濟增長、鄉村社會包容與鄉村綠色發展3個維度出發構建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指標體系,從數字鄉村建設視角上分析影響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因素,以豐富數字鄉村影響后果的研究。二是研究內容上,基于“經濟-社會-環境”的理論框架,分析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從農業社會化服務、農村創業活躍度和農業技術進步的視角出發,考察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作用機制,從綠色金融、環境規制和經濟發展等角度開展異質性分析,為進一步推進數字鄉村建設供經驗依據。三是在計量分析方法上,發揮雙重機器學習模型在算法上的非參預測、高維的優勢,分析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緩解傳統計量模型存在的線性問題與“維度詛咒”,增強實證結果的可信度。
2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2. 1 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
馬克思的生產力理論認為,新的生產力發展是人類社會進步的根本推動力[20]。當前,數字鄉村建設依托數字技術,將數據、知識、技術等新型要素同農業農村傳統生產要素有機結合,加快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發展,推動科技進一步創新,形成新質生產力從而帶動鄉村全方位發展。因此,本研究基于馬克思的生產力理論,從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內涵出發,通過“經濟-社會-環境”框架分析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
(1)數字鄉村建設有利于鄉村經濟增長,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新古典經濟增長理論認為,技術進步是經濟增長的核心動力[21]。而數字鄉村建設就是以數字技術為抓手賦能鄉村,能夠有效緩解信息不對稱,優化配置資源,從而促進鄉村經濟增長。具體而言,首先,由于農產品市場信息難以獲取和預測,且價格波動受不可控因素影響較大,當受到外部沖擊時,農業生產經營主體往往處于弱勢地位[22]。而互聯網平臺的運用將推動農產品市場信息化、數字化發展,拓寬信息來源,降低交易成本,從而加快市場交易流通,助力鄉村經濟發展。一方面,降低獲取市場信息獲取成本。農業生產經營主體能夠通過大數據模型分析現有資源稟賦并匹配市場需求的高附加值農產品,選取更加適宜的生產方式。另一方面,降低生產要素購買成本與運輸成本。農業生產經營主體能夠通過線上交易平臺與供應商“面對面”交易,減少中介代理環節,實現在家決策購買,提升供需匹配度[23]。其次,網絡信息、生物技術等高精尖技術向農業部門有機滲透,并逐步應用于農業生產、加工、銷售及流通,推動了農產品采集、包裝及運輸設備與農產品加工的相關裝備推廣升級,延伸農業產業鏈,有助于提升農業生產效率,提高農產品附加值,從而助力鄉村經濟發展[24]。此外,以高質量的休閑農業、農家樂等為代表的“農文游”產業需要高質量的產業與服務。當前中國農文旅融合業態迭代升級慢,高質量產品供給匱乏。現有“農文旅”產業存在地域特色不明顯、品牌匱乏導致游客認識度不高等問題。數字信息基礎設施的建設有利于品牌IP、當地特色農業資源及優秀傳統文化在城鄉之間傳播,提高品牌知名度,農業認同度與文化傳播度[25],并在這一過程中將“數字”元素融入傳統的鄉村民宿、農事采摘、觀賞與游樂中,從而提高服務質量和農產品附加值,從全國各地吸納符合當地消費理念的農產品。
(2)數字鄉村建設有利于鄉村社會包容,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一方面,數字賦能鄉村治理現代化發展,有利于保障農民的權利。鄉村治理是數字中國與鄉村振興戰略的“疊合”,對促進農村和諧穩定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伴隨著數字時代的到來,傳統的治理模式效率低下、法治意識不足等問題日漸突出,數字治理應運而生[24]。數字賦能政務處理,如國家政務服務平臺、閩政通等通過大數據技術對數據進行處理與分析,云計算技術對資源進行整合與優化,進而實現對數據進行處理、加工,推動政府政策執行與政務辦理透明化、精確化、數智化發展,加快跨部門、跨行業間數據共享,幫助政府制定科學的政策以保證農民切實利益[26]。在農村,能夠實時監管村內“用人、用錢、用權”,提升鄉村公共服務水平,營造公開、透明的基層治理環境,從而提高鄉村治理效率,切實保障農民利益[17]。另一方面,數字鄉村建設推動城市資源向農村延伸,有利于提升農民發展的內生動力,進一步鞏固和擴大包容性發展的效果[27],這就為農民從事非農崗位或農業新產業、新業態等提供新的選擇。數字技術賦能將城市醫療資源以線上形式延伸到鄉村,不僅能提供遠程診斷和治療,還能為農村居民提供更便捷的醫療保健服務,包括遠程監護和在線問診,實現城鄉同治[18]。同時,數字化教育服務通過遠程教育和在線學習平臺,為農村學生或農民帶來更廣泛的學習機會,從而提高教育資源水平,縮小城鄉教育差距[28]。
(3)數字鄉村建設有利于鄉村綠色發展,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2022年印發的《鄉村建設行動實施方案》提出“實施數字鄉村建設發展工程”,要求“推進數字技術與農村生產生活深度融合”。在生產上,數字技術賦能農業部門,有利于農業綠色低碳轉型。在生產端,利用農業大數據平臺、農業物聯網、GIS等技術能夠精準獲取農作物營養狀態、健康水平以及光照、濕度、溫度、空氣、土壤含水率和養分等物理狀態數據,并傳輸到智能生長控制系統,讓人工智能自動分析處理和制訂生產管理措施,以減少化肥、農藥等高污染資源的損耗,提升秸稈、農用薄膜、畜禽糞污等的處理效率,促進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29-30]。在生活上,數字賦能農村生活,有利于鄉村環境整治。全流程的數字化監管系統與智能分析系統能夠實現智能垃圾分類管理,對農村污水處理進行實時監測與控制,提高垃圾分類與污水處理的準確性和效率,從而減少對環境的污染[31]。此外,傳統的農村環境監測,由于設備和人力的限制,往往無法實時監測環境的變化和污染源的排放。而通過引入傳感器、遙感技術等,可以實現對農村環境的實時監測和預警,提高自然災害監測預警能力,從而在源頭上保護鄉村生態環境,推動和美鄉村建設[32]。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設H1。
H1:數字鄉村建設能夠提升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
2. 2 數字鄉村建設推動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機制分析
數字賦能鄉村所產生的馬太效應會擴大“數字鴻溝”,數字紅利將會向資源相對較好的農戶傾斜,將進一步導致鄉村社會經濟發展不協調。而農業社會化服務能夠緩解這一現象[33]。農戶行為理論認為,農戶是否采納技術主要考量是否產生效益最大化,而數字鄉村建設具有“數字屬性”的正外部性效應,能夠降低農戶的搜索信息成本、跟蹤復制成本、運輸成本等[34],具體表現為數字平臺能夠緩解信息不對稱性,降低農戶獲取農業社會服務的時間與成本。鄉村數字化加快了城鄉信息流動,從而產生農戶主動獲取與被動接受信息相結合的方式,這將會進一步影響農戶的生產價值觀念,沖擊傳統的生產方式。加之農業社會化生產服務相較于雇工勞動具有更高的效率,因此將進一步產生農戶對農業社會化生產服務的需求,加快農業社會化服務產業的發展。由農業社會化服務組織提供的農業大數據信息分析技術、病蟲害防治、滴灌施水施肥、無人機等數字化、綠色化服務具有服務擴散效應、勞動替代效應與技術溢出效應[35],進一步增強農戶公共服務的可獲取性,加快農業生產規模擴大,提高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設H2。
H2:數字鄉村建設通過促進農業社會化生產服務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
“資源稟賦”創業理論認為,農戶所能獲取的物質資本與非物質資本的能力是影響農戶創業(即自我雇傭)的重要因素,農戶可獲取資本的提升將會促進農戶創業行為[36]。具體而言,從農戶獲取物質資本上看,數字鄉村建設有利于豐富農戶運用互聯網等技術獲取金融信息的途徑,從而提高農戶金融素養,且數字技術能夠將農戶生產消費信息通過數據這一媒介傳遞到金融機構,緩解雙方信息不對稱性,讓更多以小微企業、低收入群體為代表的長尾客戶能夠獲得資金[ 37],增強農村創業韌性,提升當地經濟發展活力。從農戶獲取非物質資本上看,鄉村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如4G與5G基站、互聯網寬帶等信息設施建設增強農戶信息可獲取性,有利于緩解“數字鴻溝”,降低農戶創新所面臨的信息不對稱性,輔助農民創業時進行科學決策,降低創業風險[38]。進一步地,鄉村創業發展有利于促進經濟多樣化發展,提供更多就業崗位,從而實現包容性綠色增長。一方面,在農村地區,經濟結構通常較為單一,往往依賴于傳統農業,而創業門檻降低則有利于建立更加公平的市場環境,吸引更多受制于自身資源稟賦限制的農民參與創業,探索新的商業模式和產業[39],例如鄉村旅游、電子商務、農產品深加工、手工藝品制作等。這種經濟多元化不僅能減少農村經濟對單一農業的依賴,還能夠減少精英俘獲,提高整個鄉村經濟的抗風險能力。另一方面,農村創業發展能夠創造更多就業崗位,從而拓寬農民收入來源,縮小農村精英群體和弱勢群體的貧富差距。例如農村電商創業需要物流、客服、產品開發等多種崗位;農產品加工創業也需要大量勞動力,尤其是季節性勞動力。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設H3。
H3:數字鄉村建設通過提升鄉村創業活躍度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
誘致性技術變遷理論認為,農業生產率的提高取決于技術進步,而技術進步則取決于當地資源稟賦狀況和市場需求[40]。一方面,數字鄉村建設不僅推動了城鄉間生產要素的自由流通,加速了先進技術、精英人才、社會資本等關鍵資源流向鄉村;還深刻改變著鄉村發展的生態環境[39],為農業科技研發與試驗提供新的環境,技術朝著數字化進步。另一方面,數字鄉村建設打破了農業部門和工業、服務業之間的市場壁壘,加速了產業的融合發展,而農業為適應跨產業、多元化的市場發展,將激活并加快農業相關技術成果轉化與應用,倒逼自身提高農業技術水平[30]。可供選擇的技術決定了資源配置的方式,農業技術進步能夠在提升農業生產效率的同時減少對化肥、農藥的依賴,實現經濟增長和綠色發展雙贏[41]。并且農業技術普及通常伴隨著教育和培訓項目的實施,為鄉村地區的弱勢群體提供了新的技能和就業機會,提升其社會地位和經濟參與度。因此,農業技術進步有利于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設H4。
H4:數字鄉村建設通過加快農業技術進步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
3 實證研究設計
3. 1 模型設定
本研究通過構建雙重機器學習模型檢驗數字鄉村建設對于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已有研究表明,數字化發展所引起的效應存在正“U”或倒“U”形關系[42-43],即非線性關系,因此使用傳統線性模型實證估計時往往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從而影響估計結果。為確保估計結果的可靠性,本研究盡可能加入控制變量,而高維控制變量合集對于傳統線性模型存在“維度詛咒”問題。在雙重機器模型中引入正規化和機器學習算法能夠自動識別并篩選有效的控制變量集合,以解決非線性問題和“維度詛咒”問題。
借鑒張濤等[44]的做法,構建部分線性回歸的雙向機器學習模型:
3. 2 變量選取與數據來源
3. 2. 1 被解釋變量
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測算主要有數據包容分析法和指標體系構建法。數據包容分析法實質是進行投入產出效率的測算,與本研究設定的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有所偏差。因此,采用指標體系構建法,基于發展經濟學的視角,從學界對于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共識,即包容性綠色增長是經濟、社會、環境三者協調發展的過程[7]和指標數據的可獲得性,擬從鄉村經濟增長(EG)、鄉村社會包容(WB)與鄉村綠色發展(PR)3個維度構建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RIGG)的評價指標體系(表1)。在鄉村經濟增長維度上,2023年中央農村工作會議強調,農村經濟增長既增效保質,又要自覺融入雙循環戰略。因此,選取土地生產率和勞動生產率來體現鄉村經濟增長的效率;選取農業發展水平、農業機械化水平與鄉村經濟發展水平來體現鄉村經濟增長的能力;選取農產品市場成交額/第一產業總產值與鎮區及鄉村消費品零售額占全社會消費品零售額的比重來體現鄉村對外貿易與對內消費的能力。在鄉村社會包容維度上,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要“圍繞高質量發展、切實保障和改善民生,著眼于讓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的民生保障水平提升,更加有力”。因此,結合農村特點和參考周銳波等[45]的研究,選取城鄉收入差距、村衛生室、鄉村文化站、農村養老服務機構數、農村最低生活保障支出、平均受教育程度、養老保險參保人數和醫療保險參保人數來體現鄉村收入分配、醫療、文化、養老、社會保障與教育等現階段重大社會民生內容。在鄉村綠色發展維度上,《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 年)》明確指出,應加快農業農村綠色發展、改善農村人居環境,既要求生產綠色化,也要求生活綠色化。因此,參考賈晉[46]等的研究,采用綠色食品認證指數、森林覆蓋率、公共廁所數量和生活垃圾無害化處理率來表示農村生活綠色化;采用休閑農業示范縣占比、化肥使用強度、農藥使用強度、農用塑料薄膜使用強度以及水土流失治理面積來表示農村生產綠色化。
3. 2. 2 解釋變量
本研究的核心解釋變量為數字鄉村建設(DR)。在參考《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年)》《數字鄉村建設指南2. 0》等政策文件和已有學者的研究成果基礎上[47],基于數據可獲取原則,選取出主導性較強、影響較大的指標構建衡量體系。具體從數字資金投入、數字產業發展、數字信息基礎和數字服務水平4個維度選取14個二級指標(表2)。
數字資金投入是鄉村發展的經濟基礎。現有統計口徑并未涉及數字鄉村建設投入資金,但數字鄉村建設是以農業產業為依托從而向外延伸拓展,數字產業發展離不開交通物流業的支撐,因此選取農業生產投資、涉農金融投資和物聯網等信息技術應用的投資來反映數字鄉村建設的投入情況。數字產業發展是衡量數字鄉村建設的核心部分,《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年)》《數字鄉村建設指南2. 0》和2023年中央一號文件都明確提出要“大力發展農產品電商”,推進“數商興農”戰略,因此主要選取數字基地、數字交易水平和網絡支付水平進行衡量。數字信息基礎是發展的技術支撐,不僅包括生產方面,也包括生活方面。從智能手機普及率、計算機普及率、廣播電視普及率、互聯網普及率和農業氣象觀測站來衡量。數字服務水平是發展的外源動力,《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指出要加快數字技術賦能鄉村生產生活,強化人才支撐等,參考朱紅根等[47]的研究成果,從物聯網等信息技術應用的服務范圍、數字人才服務隊伍和數字服務消費水平進行衡量。
3. 2. 3 機制變量
擬從促進農業社會化服務、提升鄉村創業活躍度及加快農業技術進步3條路徑揭示數字鄉村建設影響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效應。其中,采用農林牧漁服務業總產值衡量農業社會化服務水平。為避免異方差影響,對農林牧漁服務業總產值取對數處理。當前,度量農業技術進步的做法主要有兩類,一是采用農業機械總動力作為替代指標,主要側重考察農業勞動節約型的技術進步;二是采用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分解的技術效率作為替代指標,主要側重考察整個農業部門的技術進步,與本研究較為相近。因此,以2010年為基期,將農業從業人數、農業機械總動力、有效灌溉面積、農作物播種面積、農用塑料薄膜、農用柴油與農用化肥施用折純量作為投入指標,經過平減處理的農業總產值作為期望產出指標,農業碳排放作為非期望產出指標計算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分解的技術效率衡量農業技術進步;采用農村私營企業就業人數與個體就業人數總和同鄉村人口數的比值衡量農村創業活躍度。
3. 2. 4 控制變量
為進一步控制可能影響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變量,在參考已有文獻的基礎上[45],設定以下控制變量:①城鎮化率,采用城鎮人口與總人口的比值衡量。城鎮化發展有利于城鄉資源流通,吸納農村剩余勞動力和拓寬農產品市場,是影響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因素。②產業結構,采用第三產業產值與第二產業產值的比值衡量。產業結構高級化發展有利于引導產業朝向高附加和低消耗型產業發展,符合包容性綠色增長的理念。③創新水平,采用發明專利申請受理量(件)的自然對數衡量。創新是社會進步和經濟發展的核心驅動力。④自然災害,采用成災面積與受災面積的比值衡量。中國是受自然災害影響最大的國家之一,并且農業“弱質性”問題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自然災害所引起,而農業是農民賴以生存的生計,因此自然災害很大程度影響了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⑤財政支農力度,采用農林水事務支出的自然對數衡量。財政支農是政府引導和助力鄉村發展的重要途徑,是鄉村公共基礎設施建設的主要資金來源,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⑥規模經營,采用糧食播種面積與農作物總播種面積的比值衡量。規模經營通過集中和優化資源配置,有助于農業生產效率的提升,實現更高效農業生產組織形式,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影響重大。⑦教育投入,采用教育支出金額與財政總支出的比值衡量。教育投入增加有利于提高農村人口的技能和知識水平,增強人力資本,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基本要素。⑧環境投入,采用環境保護支出與財政總支出的比值衡量。環境投入包括環境保護基礎設施建設、污染治理、生態修復等方面的資金和資源配置,有助于提高鄉村地區的生態環境質量。另外,為提高擬合模型的精度,本研究進一步引入各控制變量的二次項。
3. 2. 5 數據來源
選取2011—2022年30個省份作為研究樣本。限于數據可得性等原因,研究未涉及西藏、香港、澳門和臺灣。數字鄉村建設、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機制變量與各控制變量數據源自《中國統計年鑒》、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指數報告》《中國農村統計年鑒》《中國人力資本報告》、EPS數據庫與Wind數據庫等。較少缺失數據采用線性插值法進行補充。描述性統計結果表明(表3),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與數字鄉村建設水平平均值為0. 232 與0. 155,說明中國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與數字鄉村建設總體發展程度較低;最小值為0. 079 與0. 020,最大值為0. 440與0. 704,差距較大,表明各省份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與數字鄉村建設水平差距較大;各控制變量與機制變量未發現異常值。
4 結果與分析
4. 1 基準回歸結果
基于前文的理論分析和研究設計,采用雙重機器學習模型實證分析了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效果,采用樣本內外交差驗證,即“K 折切分”法,從而實現提高數據利用率、避免過度擬合、參數更穩健等特性。并設定數據交叉方式為 5 折,即采用1∶4的樣本分割比例。此外,主回歸與輔助回歸運用隨機森林算法進行求解。實證回歸結果見表4。
表4列(1)結果表明,在樣本區間內加入了控制變量一次項、年份固定效應和省份固定效應的情況下,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回歸系數為正,表明數字鄉村建設能夠有效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水平,且當數字鄉村建設每提升1個單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發展水平將會提升0. 266個單位。假說H1得到驗證。在列(1)的基礎上,列(2)進一步加入控制變量的二次項以提升雙重機器學習模型分析的精確度,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回歸系數仍顯著為正,且系數值變化極小,進一步證明結果的可靠性。其原因可能是:第一,數字鄉村建設沖擊傳統農民的思維和生產方式,增強小農戶采取農業社會化生產服務的意愿,專業化托管生產服務有利于降低農業生產風險、提升勞動生產效率并減少環境污染[40],同時也有利于解放農戶“雙手”,增加非農收入,從而有利于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第二,數字鄉村建設有利于改變市場參與形式、緩解農村金融排斥,從而促進農戶創業,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農村剩余勞動力的就業;數字鄉村建設也有利于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47],推動產業綠色化、高級化轉型,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第三,數字鄉村建設加快了先進生產要素流向鄉村,推動農業相關技術成果朝向數字化轉化和應用,從而提升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數字農業技術具有溢出效應,為農民提供新的生存技能與就業機會,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
進一步檢驗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經濟增長、鄉村社會包容與鄉村綠色發展的影響(表4)。回歸結果表明,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各維度均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其中,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綠色增長效應大于總體效應。可能是因為數字化技術在監測環境質量、提高資源使用效率以及促進可持續農業實踐優勢明顯,如通過數據分析和互聯網技術,可以更有效地實現水資源的合理分配和使用、減少化肥和農藥的過度使用,以及提高廢物回收和資源再利用的效率。而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經濟增長和鄉村社會包容小于總體效益。其原因可能是:一方面,盡管數字鄉村建設發揮著數據要素報酬遞增、低成本復用等特點,能夠優化鄉村資源配置,賦能農業實體經濟,推動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的進程,但在農村地區,空心化、老齡化加劇,農民的數字素養普遍不高,制約著數字技術的采納運用,減緩了數字賦能鄉村經濟發展的速度;另一方面,盡管當前中國數字鄉村建設第一階段仍是以公共屬性為主的基礎設施建設,縮小了城鄉公共服務差距,并且數字平臺能夠將城市醫療、教育等資源“搬移”到鄉村,極大地促進了農民資源可獲取性與縮小了城鄉差距,但老年和低收入群體可能無法有效使用或訪問數字資源,并且鄉土社會不平等與排斥問題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進行改變。因此,盡管數字鄉村建設有助于提升社會包容性,但效果可能在短期內不那么明顯。
4. 2 穩健性檢驗
4. 2. 1 剔除異常值影響
由于通過熵值法計算的數字鄉村建設發展水平指數與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發展水平指數可能會產生異常值影響或存在某些省份或年份差異較大的情況,對所有變量進行上下1%和5%的縮尾處理,調整樣本容量后重新進行基準回歸分析。回歸結果顯示(表5),在剔除異常值后數字鄉村建設的回歸系數仍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基準回歸結果穩健。
4. 2. 2 剔除直轄市
考慮到各省份之間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異,并且直轄市在政策扶持、現代化發展、非農化就業等方面明顯有別于其他省份,為保證結果普適性,本研究剔除北京、上海、天津、重慶后再次進行回歸。回歸結果顯示(表5),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效應在1%水平上顯著且估計系數為正,說明研究結果具有穩健性。
4. 2. 3 更改樣本分割比例
盡管已有研究認為5折交叉方式為最優,即1∶4的樣本分割比例,但為避免由于樣本分割比例設置所導致結論存在差異,對樣本分割比例設定為1∶2和1∶6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表明(表5),在重設樣本分割比例之后,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效應顯著性不變,且回歸系數為正,大小與基準回歸差異不大,足以證明原結論穩健。
4. 2. 4 更換算法
為防止算法對估計結果可靠性存在影響,將原先隨機森林算法更換為梯度提升以及套索回歸,進一步探究算法對基準回歸結果結論可能的影響。結果表明(表5),再將算法更換為梯度提升以及神經網絡后,數字鄉村建設的影響效應仍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基準回歸結果依舊成立。
4. 3 內生性檢驗
由于影響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變量眾多,無法完全控制,仍存在一定內生性問題。因此參考陳鎏鵬等[39]的研究,采用研究樣本歷史期2008年農村固定電話數與數字鄉村建設前推一期變量構建交互項作為工具變量,并參考張濤等[44]的做法,構建雙重機器學習的部分線性工具變量模型進行分析。
一方面,農村固定電話數越多,該地區對外或內部信息往來越頻繁,且農村固定電話數量同樣是數字鄉村建設水平的表現形式,因此,農村固定電話數與數字鄉村建設具有高度正相關性,符合工具變量選取的內生性。另一方面,2008年農村固定電話數與2011—2022年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并無直接關系,且歷史屬性使其該指標具有外生性。此外,為避免數字鄉村建設與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互為因果關系,將數字鄉村建設滯后一期作為另一工具變量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表明(表6),在考慮內生性后,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效果仍是顯著正向促進,結果依舊穩健。
4. 4 機制分析
基準回歸及穩健性、內生性檢驗結果已然證明了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具有正向促進作用,而數字鄉村建設如何實現鄉村更加包容增長、綠色增長則是本研究另一關注的重點。在已有文獻及理論分析基礎上,發現數字鄉村建設對促進農業社會化服務、提升鄉村創業活躍度和加快農業技術進步的影響可能是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3條可能實現路徑。但考慮到中介效應檢驗的內生性偏誤,即中介變量與結果變量可能是互為因果的,因此,參考江艇[48]的做法,進行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機制檢驗,主要從促進農業社會化服務、鄉村創業活躍度及農業技術進步3條影響路徑進行檢驗,回歸結果見表7。
4. 4. 1 促進農業社會化服務
為檢驗數字鄉村建設能夠促進農業社會化服務,進而影響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傳導機制,采用農林牧漁服務業總產值的自然對數衡量農業社會化服務程度并進行回歸分析,盡可能減少異方差影響。結果表明(表7),數字鄉村建設能夠在1%水平上顯著正向促進農業社會服務,并且當數字鄉村建設每提高1個單位時,農業社會化服務提升1. 898個單位,說明數字鄉村建設能夠通過促進農業社會化服務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假說H2得到驗證。當前,中國仍以小農生產為主,并受農業資源稟賦、小農思想等因素影響,農戶仍以家庭生產為主,為維持高產量傾向于多施用化肥、農藥等,加上農村空心化嚴重,農業勞動力不足等生產條件約束增強。在這種情況下,農業社會化服務組織能夠整合小農戶的作業需求,緩解小農戶技術、勞動力等約束條件,從而提高生產效率,并釋放勞動力,提高非農收入的可能性。此外,基于成本收益和信譽考量,農業社會化服務組織通常會進行技術設備升級改造,從而降低對環境的污染,并在提供服務期間對農戶起到一定的示范作用。
4. 4. 2 提升農村創業活躍度
為檢驗數字鄉村建設能夠提升農村創業活躍度,進而影響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傳導機制,采用農村私營企業就業人數與個體就業人數之和同鄉村人口數之比衡量農村創業活躍度程度并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表明(表7),數字鄉村建設能夠在5%水平上顯著正向促進農村創業活躍度,并且當數字鄉村建設每提高1個單位時,農村創業活躍度提升0. 354個單位,說明數字鄉村建設能夠通過促進農村創業活躍度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假說H3得到驗證。一方面,數字平臺集聚了資本、勞動力和信息等生產要素,為農民創業提供基本需求,從而培育新產業、新業態。新產業、新業態的培育則有利于盤活當地生產資源,尤其是利用好優勢資源,促進鄉村經濟發展。另一方面,就業是最大的民生,農民創業不僅能夠解決家庭勞動力剩余,還有利于吸納當地剩余勞動力,為低收入群體創建就業渠道,促進收入合理分配,具有包容性增長特點。
4. 4. 3 加快農業技術進步
為檢驗數字鄉村建設能夠加快農業技術進步,進而影響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傳導機制,采用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衡量農業技術進步并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表明(表7),數字鄉村建設能夠在1%水平上顯著正向促進農業技術進步,并且當數字鄉村建設每提高1個單位時,農業技術進步提升1. 441個單位,說明數字鄉村建設能夠通過促進農業技術進步從而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假說H4得到驗證。數字鄉村建設深刻改變著鄉村生產生活形態,“互聯網”“人工智能”“5G”等數字技術為鄉村與中小微企業提供技術進步的基礎與動力,“數字農業”“智慧農業”等與農業部門深度融合則促進了技術進步的內涵式增長,加快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相關研究表明,農業技術進步總體而言能夠降低農業碳排放,推動鄉村經濟綠色轉型發展,具有綠色發展屬性。
4. 5 異質性分析
4. 5. 1 綠色金融發展水平的影響
2023年中央金融會議指出,推動金融高質量發展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有力支撐,而推動金融高質量發展則需要做好“做好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五篇大文章”。當前,中國正處于經濟轉型與發展方式轉變的重要轉折點,傳統產業綠色化與綠色產業化發展對綠色金融的需求日益擴大。為探究綠色金融發展水平不同地區的數字鄉村建設對于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借鑒李素峰等[49]的方法,從綠色基金、綠色支持、綠色信貸等7個二級指標測算各省綠色金融發展水平,將其與數字鄉村建設作交互性處理,進行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表明(表8),在綠色金融發展水平越高的地區,數字鄉村建設推動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效應越明顯。綠色金融的核心是將資金投向環境友好和資源節約的項目,這包括數字鄉村建設中的智慧農業、節水農業等領域,進而促進了農業智能化和資源高效利用。此外,綠色金融和數字鄉村建設之間存在自然的互補性。綠色金融為數字鄉村建設提供資金和政策支持,而數字技術則可以提高綠色項目的效率,共同推動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這種綜合效應在綠色金融發展水平高的地區更為明顯,因為這些地區能夠更好地整合和利用兩者之間的互動。
4. 5. 2 環境規制水平的影響
當前,鄉村經濟發展所面臨的環境污染、資源趨緊等問題仍未得到根本性扭轉,在鄉村生態環境承載達到“閾值”前,如何實現經濟增長、社會包容與綠色發展的“三贏”局面是實現鄉村高質量發展所面臨的重大現實課題。“遵循成本說”認為,環境規制會增加發展成本,限制利潤最大化的實現,從而減緩經濟發展;而“創新補償說”則認為,適當的環境規制有利于緩解資源錯配程度、激勵技術進步,從而實現可持續發展。為此,為探討在不同環境規制下數字鄉村建設對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借鑒陳詩一等[50]的做法,通過文本挖掘的方式爬取2011—2022年各省級政府工作報告中同環境相關的詞頻作為環境規制的程度,將其與數字鄉村建設做交互處理,進行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表8)表明,在環境規制越高的地區,數字鄉村建設推動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效應越明顯。原因可能是政府對環境保護的重視反映了“看得見的手”解決經濟發展過程所引起的負外部性問題,促進了技術創新和資源的高效利用,為鄉村發展提供了向綠色、高效轉型的外部壓力和動力,進而促進生態與經濟的雙贏發展。
4. 5. 3 經濟發展水平的影響
經濟發展水平不同的地區在資源分配、基礎設施和技術投入方面存在顯著差異。為深入理解在不同經濟條件下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具體影響,以各省當年GDP衡量經濟發展水平,并將其與數字鄉村建設作交互性處理,進行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表明(表8),在經濟發展水平越高的地區,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效應越強。其原因可能是:相較于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高的地區通常擁有更多的財政資源和完善的基礎設施,為鄉村數字化轉型提供了良好的物質保障,促進了數字技術的廣泛運用,從而推動鄉村可持續性發展。
5 結論與政策建議
5. 1 結論
本研究采用2011—2022年中國30個省份面板數據,運用熵值法測算各省份數字鄉村建設水平和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水平的基礎上,選取雙重機器學習模型實證檢驗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影響及其機制。實證結果表明:第一,從總體上看,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效應。從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分維度上看,數字鄉村建設對于鄉村經濟增長、鄉村社會包容和鄉村綠色發展也均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在通過一系列穩健性和內生性檢驗后結論依舊成立。第二,進一步分析得知,數字鄉村建設能夠促進農業社會化服務、提升農村創業活躍度及加快農業技術進步,進一步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且在高金融水平地區、高環境規制地區和高經濟發展水平地區,數字鄉村建設推動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效應更加明顯。
5. 2 政策建議
上述結果表明,數字鄉村建設是促進鄉村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有效途徑。因此,基于研究結果,從以下3個方面提出政策建議。
第一,加快推動數字鄉村建設,提升鄉村數字技術服務與應用水平。首先,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是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的必要基礎和重要保障。各地政府要以新基建為契機,加快布局鄉村5G、人工智能、物聯網等新型基礎設施;以龍頭企業和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作為數字化建設主體,充分發揮市場機制,以需求為主導帶動鄉村數字化建設。其次,要充分發揮數字“乘數”效應,將數字化和鄉村傳統產業深度融合,支持農業生產經營主體利用市場、遙感、土壤、農事作業等數據為支撐打造農業生產數智化場景,利用數字農業等作業方式實現生產效率的提升,強化為農服務能力,提升服務供給質量。最后,政府部門可以海量農業數據為基礎,通過構建農村大數據中心、農業綜合服務平臺等數字平臺,釋放涉農數據要素乘數效應,從而打通獲取產品全生命周期的碳排放數據渠道,并通過政策引導產業精細化、綠色化和低碳化發展,建立農業生態環境保護監測制度。
第二,把握鄉村數字化發展機遇,保障“數字紅利”惠及農民。一方面,人才振興是鄉村振興的關鍵。政府部門應當加快推動教育、醫療等重大民生項目資源伴隨網絡下鄉惠及農民,積極利用好數字平臺的推廣作用,針對不同文化水平的農民群體,為其量身打造定制化的數字技能培訓課程,豐富鄉村公共文化服務的數字供給,從而提升農民整體數字素養;通過制定激勵政策吸引“數字人才”返鄉,鼓勵其利用自身技術專長、社會資本和創新精神,為鄉村數字化經濟注入新的生機與活力。另一方面,要加快數字政府建設,利用好政府平臺簡化農民創業手續,適當降低農村電商等互聯網創業的門檻,并做好普惠性技術服務手段對創業者提供扶持,多措并舉加快培育鄉村新產業、新業態,推動農村社會價值鏈分工的重新布局,創新農業產業發展新模式。
第三,因地制宜建設好“差異化”的數字鄉村,利用數字技術推動后發鄉村發展。各地區要明確現階段數字鄉村建設的重點,循序漸進推動數字鄉村建設規劃及其落地措施,發揮“土特產”優勢同數字鄉村相融合,避免照搬照抄其他鄉村的數字化發展路徑從而引起資源浪費。在有條件的地區,可以適當超前布局數字新型設施,支持加快數字農業核心技術研發,組織攻堅團隊突破“卡脖子”問題,并將“數字”嵌入農業生態環境,助力農業科技研發;對于山區等落后地區,應當加強農村寬帶通信網絡、移動互聯網、數字電視網和下一代互聯網的發展,提升鄉村網絡設施水平,確保農村地區有穩定的網絡覆蓋,從而為鄉村數字化轉型打下堅實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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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