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紅祖
魚躍出水面。周圍萬籟俱寂
可能只是令人沮喪的一躍
也可能是一種復雜況味的排斥與驅離
總之掙脫有著不被理解的濫觴
作為旁觀者,如果沒有經歷
魚所經歷的,包括質疑和刺痛在內的體驗
自然會以為魚是在剝奪自己
注入一條仿佛保有尊嚴與祥和的汪洋
這些通常知曉的善意并非總經得住邊界
就像那群依然在水里游著的魚
穿著德行的衣衫,戴著睿智的禮帽
喝點小酒過著小日子,做大家都在做的事
(世界就是這個樣子。什么樣子?
面目模糊,言語模糊,它們是一群假裝
什么也不知道的魚)
一旦魚躍出水面。則已經在面對死亡
和對死亡抽象思考之間做出了選擇
它或許從不害怕孤獨,唯一害怕的是可能
對靠不住的幻想的深度依戀
或者,我們也可以假定魚取樂于某種沖動
只有做點兒什么,穿透虛無的抒情和隱喻
為否定之否定背書
春風貼地徘徊。敘事,劇情
總是在滯留地下之人、催生和魂路圖之間
勾畫著,與介子推靈肉對話的天梯
似沒有觀眾的默劇
雨聲滴滴答答,在寂靜的草叢、屋檐
不停地鬧著。像體內跑來跑去的精蟲
有神鬼附著的恩賜,抑或是幾個乘著酒興
憂憤激昂的劍客
好比《春秋》竹簡上的每一個字
都有以死抵達或死也抵達不了的傳遞者
累累墳冢,歲月以千年計
頂著白晃晃的月光,來到我們書里
一位老先生蹲在路邊茅舍
端一盞酒,一碟香椿,一邊喝酒一邊哭
為此,許多忘記時間和地點的白骨
握住野草的根,辯論著蛻變與重生的革命
許多閃電醒來,大聲喚著自己曾經的名字
相信許多人會錯過四月天的二更
許多青白花為愛情卸落
倒叫這六月成了誰也不開口的凝視
叫人陷入莫名的歡喜和悼念
或者說,難與堪之后總有小小悸動
說不上喜不喜歡這些初果
可我總在它們提供的簡單、直率里
秉持著并不可靠的想象,就這樣
任由一股冷酷力量推遠至某處——
像是國家地圖未被標記的第四紀冰川
其實我是聽見的,銀杏枝單薄骨架
發出的輕微咔嚓聲,只是不知道
我正質疑什么,以及到底在關心什么
其實我是看見的,你滄桑褶皺的臉
敷著一種叫保衛純粹的面膜,撕下它
某些心理陰影的切口就要現出原形
因而,環繞著潛在的幾乎是茫然的
依存關系,成就了懶散而瑣屑的瞳孔
也許是在潮熱的午后,偶然讀到
時珍的綱目:雌雄同種,其樹相望,
乃結實;也或者腦海中一閃念
是《老人與海》的首句:他是
一個老人,獨駕一葉輕舟,漂蕩于
墨西哥灣流之中
其實,海還在很遠很遠
讀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剛巧有麻雀飛過窗臺,一只兩只三只
安處為鄉。我曉得一個夏天的頂點
不過是幾朵鐵匠鋪的花火
和一些向死而生的蟬留下的語言指紋
或者最智慧的時刻,是薩滿時代的你
喝醉了酒,不著邊際地唱著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