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喬的詩 [組詩]

野喬

這一生，難理解的事物太多

洮河水九曲回腸，到不了我的麥田

海原黃沙無邊，它的顏色，和落日無異，如此悲壯

賀蘭雪那么高，不舍得為大地融一寸一厘

去意決絕的黃河水，經(jīng)中衛(wèi)進(jìn)入青銅峽，順110國道，一騎絕塵

世俗隨流水，不分晝夜，在黃土高原重現(xiàn)又隱去

遺棄人間的，人間也將它遺棄

牧群陪伴的，也陪伴牧群

南長灘，梨花落，北長灘，梨花作別

賀蘭山一動不動，父親也是

我看著山頂?shù)陌籽倏纯锤赣H頭頂

那么近，又那么遠(yuǎn)

門源的油菜花，能和騰格里沙漠的落日媲美

茫茫無邊，厚重遼闊

理解不了純粹，就一個人去躺西北

看看黃沙如何抱著落日，落日如何接近花坪

理解不了時間，就順從黑河

看看水如何消失，沙漠如何淹沒麥田

一直走，幾百公里才遇到的牧女，像極了故

人，有說有笑

白云帶著牧群，往野牛溝去了

最好不要去高處，祁連承受了太多

蒼天、白雪、星群和生命，因此

我只到馬營河腳下

大地上升，白云越來越低，抵到羊群背上

我的方向和路牌的方向一致

過了八一冰川，就是央隆

灘地贈我黃菇和藏羊，托勒山贈我雪線和鷹

我兩手空空，贈夜晚幾枚星星，釘在高處，

因此

二指哈拉達(dá)坂的蒼涼，沒有加深

戈壁灘的荒蕪，也沒有蔓延

風(fēng)開始吹，人間的燈火，千盞萬盞

往昌馬河去了

祁連不說話，為人間支撐著八百公里的天空

到這里，會不自覺懺悔，世間悲喜在這里重

新規(guī)劃

大地有多遼闊，風(fēng)就有多遠(yuǎn)，日落正好

越過疏勒河，向黨河鋪去

谷地長莊稼，谷口種樹，一定要等到晚上

谷口會長星星，七顆，和燈盞混淆

族人會帶著牧群，先于夕陽，抵達(dá)昌馬河谷地

只有大雁，原地愣了愣神

將麥?zhǔn)乱旬叄S豆入倉

給南方故人送去

過了疏勒河，就是柳園

星星峽就在不遠(yuǎn)處，河西走廊也在這里結(jié)束

戈壁，白楊，白臘，小麥，依次闖入我的眼睛

祁連，像一萬匹馬，退到黃土高原

我和天山，像一萬匹馬，進(jìn)了塔里木盆地

云朵要走多少路，才愿意停下來

我要看多少白云，才能懂生命的意義

天山雪，一把蒼生的淚水

人間要用多少年，才能補足這巨大的人情

從和靜，經(jīng)獨庫公路

我和一萬朵白云相遇

開都河帶著黑頭羊和牦牛，繞巴音布魯克一圈

往博斯騰湖去了

氈房為人間抬高了燈火，落日失去重心

部分倒地不起，進(jìn)了開都河

部分從博格達(dá)峰雪山返回，進(jìn)了氈房

因此，人間的燈火，多了一盞

這是巴音布魯克真正安靜的時刻

甚至，曾經(jīng)東歸的馬蹄聲聲

都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