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圍坐一家人

周成芳

夜晚，九十五歲的外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熒屏上正在播報寒潮即將來襲。

“冷起來了喲，你們帶了厚衣服回來沒？”外婆轉過頭來，問身旁陪她一起烤火的小姨和二姨。外婆沒有牙齒，說話不關風，但聲音卻很清晰。

“沒帶，媽，要不然您給我們買一件！”年過花甲的小姨一邊將烤火爐往外婆的腳邊移了移，一邊笑嘻嘻地逗她。“幾十歲的人了，還好意思讓媽買衣服。”二姨嗔怪道。二姨比我母親小兩歲，再過一年就滿七十歲了。

“媽，您只給我買哈，二姐說不要。”小姨故意對著外婆的耳朵大聲說。“從小到大，媽就最嬌慣你這個幺女，我連小學一年級都沒讀完，你還讀到初中。”二姨跟小姨又開始斗嘴了。

“明明是你自己逃學好不好？不信，你問媽。”小姨很不服氣，轉過頭來問外婆。“我是為了幫爸媽做農活，你讓媽來評評理。”二姨也不甘示弱。

在老母親面前，這兩個早已當了祖母的老人頓時變回了淘氣的小女孩。

“好了，一人一件。哎，說起來也對不住你們，往年也沒給你們置辦嫁妝，要不是家里太窮，當娘的哪舍得讓你們嫁那么遠啊。” 外婆說著抹起了眼淚。

“媽，您又提這些陳年舊事了。您看我們離得遠，也沒能照顧到您，只有大姐離得近，這些年多虧了她。”二姨拉著外婆的手動情地說。小姨也摟著外婆的肩，說：“媽，您看我們這么大年紀了媽還在，多幸福呀！”

四十多年前，二姨經人介紹遠嫁到湖北。在異地他鄉，二姨辛勤勞作，勤儉持家，如今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好。

小姨年輕時長相俊美，活潑開朗，到女大當嫁時，隨別人去了千里之外的福建安家。那里雖說也是農村，但地處沿海，經濟相對發達。如今城市擴建增地，小姨一家搖身變成城市人。因早年交通不便，加上要撫育子女，兩個姨媽都很多年才能回一次娘家。眼看外婆年紀越來越大，近些年她們相約每年外婆生日前一起回家看看。

今年冬天，外婆不小心摔了一跤。為防止外婆再出意外，在鄰縣帶外孫的大舅決定，回家全天候照顧外婆。為能讓外婆安度晚年，年近花甲的舅舅、舅母不得已過起了兩地分居的生活。母親早已搬進縣城，她每隔幾天就會坐車去小舅家為外婆洗頭、洗澡、洗衣服。兩個姨媽每次回來都幾乎寸步不離地陪在外婆身邊。天氣晴朗的時候，姐弟幾人一起推著外婆外出曬太陽，夜晚就陪她烤烤火、拉拉家常，再互相拌拌嘴。

“媽，您還記得以前給我提過親的那個小毛哥不？”小姨故意提外婆開心的事。“怎不記得，多好的小伙子，可惜同姓。”提起往事，外婆眉開眼笑。“就是，他還小一輩呢！”母親在一旁補充。

說話間，大舅端來一盆熱水準備給外婆洗腳。“我來。”二姨趕緊接過腳盆，她說平時都是舅舅們在家照顧外婆，現在難得在家，理應她來干。

二姨卷起衣袖，蹲下身子細心地為外婆搓洗，再輕輕用毛巾幫她擦干。見此情景，我迅速拍下照片發到親友群里。“二姨棒棒的”“二姑辛苦了”……瞬間，群里的親友們紛紛發紅包為二姨點贊。

外婆不懂微信，見我們在搶紅包，她咧開嘴笑了：“我也來發一個紅包。”說完她讓小舅去她房間里，說在枕頭下面藏有一百元錢。

我將外婆的紅包發到群里并附上一句：“分享高齡老人的福利包，有福喲！”一時間，表弟表妹及侄輩們紛紛祝福：“祝奶奶健康長壽！”“祝外婆福如東海！”“祝曾祖母長命百歲！”……

夜已深，爐火正旺，屋子里熱氣騰騰，外婆的臉笑成了一朵花。

編輯|饒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