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昌熙文集》 孫昌熙 著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22年出版
孫昌熙先生(1914—1998)是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發展史上的代表性人物,新近出版的《孫昌熙文集》(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2 年1 月出版)不僅體現了孫先生所在的山東大學中文學科的歷史成績,也讓我們看到了整個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發生、發展的一個重要側面,確實具有學科史、學術史的重要意義。
見到這套《孫昌熙文集》后,重溫孫先生的著述,感到十分親切。讀后的第一個感受是,文集讓我們看到了一位學科奠基者、開創者的學人形象,可以說,孫先生的重要成果搭建起了山東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發展的最早的學術體系,體現了該學科的一個基本的學術面貌,后來的學科發展也大多是沿著孫先生所涉及的若干學術方向往前推進的。比如“魯迅研究”之所以在山大起步早、持續性強,正是得益于孫先生在這方面的貢獻,其中不僅包括孫先生有關魯迅的研究工作,也包括孫先生引領風氣的“魯迅研究”課程的開設,可以說,在教學和科研兩個方面,孫先生的魯迅研究都開啟了山大現當代文學學科的一個重要傳統。再比如說,“中國現代文學史的編纂和研究”,孫先生既有現代文學史的總體性著述,也有文體史主要是現代小說史的著述,前者是同時期同類著述中的代表作,后者更是學科最早的拓荒之作。我們仍然可以這樣說,山大現當代文學學科之所以在后來的學術發展中能有文學史研究方面的突出成績,也是得益于孫先生奠定的重要基礎。此外,孫先生兼顧現代和當代,雖然重心在現代文學,但也有不少有關當代文學的觀察和研究,如今,“當代文學批評”也早已成為山大現當代文學學科的重要特色。
第二感受是,文集所體現出的孫先生的一些學術經驗和治學方法(其實也包括孫先生的一些人生經驗),值得我們進一步總結和光大。首先,孫先生一直重視文學創作,而且自己能夠從事文學創作,我們看孫先生研究魯迅或者其他作家,也大多能夠深入創作內里,結合具體文本展開研究,這其實是一條十分重要的學術路徑。當年沈從文曾說過,寫小說要“貼著人物”寫,其實做文學研究也需要“貼著創作實際”來做,孫先生做到了,因為他自己對創作懷著持久的熱情和興趣,他跟文學創作并不隔膜,這就確保了研究工作能做到有血有肉。反觀當下的文學研究,也確實存在疏離創作本身,僅從概念出發,或者過度追求實證的傾向,在這一背景下,重讀孫先生的文章,也有助于我們重建研究者與文學本身之間的有機聯系。
其次,孫先生同樣重視文藝理論和文學批評史的作用,他自己也在這方面下過功夫,取得了不少實績。文集中收錄了孫先生在馬克思主義文論、中國古代文論等領域的一些著述,特別值得關注的是,孫先生能夠將理論思考落實于自己的具體研究對象身上,這一點突出體現于孫先生的魯迅研究當中,比如有關魯迅的文藝思想、魯迅的創作論、魯迅的風格論、魯迅的欣賞論等。與此相關的是,孫先生主張古今打通,他的“魯迅小說史學”的專題研究,始終是在古今貫通的視野中闡釋魯迅小說史研究的現代意義,將中國古典小說與“五四”文學革命的對話關系凸顯出來,體現出新舊文學觀念的相互激蕩。孫先生研究俞平伯、聞一多等作家,也是堅持在古今對話中做出分析闡發。
像這樣的學術經驗還可以總結出很多,比如孫先生一直十分關注對于山東籍新文學作家的研究,他對楊振聲、李廣田、臧克家等魯籍作家都做過專論,也對當時的山東當代作家一直很關注。近年來,有學者提出現代文學研究的“地方路徑”“地方經驗”,也是希望能夠打破新文學的地域中心論,從“地方”和“邊緣”發掘新文學的豐富性和多元性。孫先生在當時也許并沒有這樣的理論自覺,但他的相關研究又是實實在在的,客觀上讓我們看到了新文學發展中的地方經驗的存在和作用。這一研究路徑值得我們進一步去延伸和拓展。
除了上述這些學術經驗,孫先生自身的人生經驗也很值得我們關注,因為孫先生是新文學的親歷者,他不僅在當時就有作品發表,而且與不少新文學名家有過近距離的日常性交往和接觸,有的還十分親近。比如楊振聲、李廣田、朱自清、沈從文、王統照等,文集中收錄了孫先生的一些懷人文章,這些篇目讀起來其實很有意思,因為它們不同于后人只能從間接經驗出發,去了解和認識新文學作家,孫先生自己就置身其間,感同身受,具有第一現場的第一經驗,所以他的那些感性認識、直接觀察都很有價值,無論是對于我們更多地認識這些作家,還是對于我們進一步了解和認識當時的歷史文化語境(比如西南聯大的某些歷史情形),都有寶貴的價值。
總之,《孫昌熙文集》的出版為我們提供了重溫學科發展歷史的機會,也為我們留存了前輩學者豐厚的學術財富。文集中有幾篇是孫先生的“治學漫談”和“讀書經驗”,孫先生曾談到學術研究應該時刻關注前沿動向,關心同行工作,這樣才能對照自己的研究,有的放矢,做有意義的工作。孫先生有關胡適與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論文就是在思想解放之初,敏銳地覺察到學界新變而主動出擊,有感而發,充實了當時有關五四新文學革命的研究。孫先生有關比較文學視野中的魯迅研究、茅盾研究等成果也是在新時期之初便完成的,這也與他對前沿動態的熟悉和把握有關。時至今日,這種積極開放的治學態度和求新求實的學術經驗仍然值得我們不斷學習和借鑒。
作 者: 葉誠生,文學博士,現為山東大學文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中國現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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