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膠東歷史與文化的遺存明珠

摘 要：膠東特色民居是膠東自然地理特色和人文歷史文化的綜合載體。它全面地反映著膠東地區的先民千百年來利用自然、改造自然、與自然抗爭的智慧，體現著膠東地區的農耕文化、地域文化和民俗文化。中國著名的建筑學家梁思成先生認為：“歷史上每一個民族的文化都產生了它自己的建筑，隨著這文化而興盛衰亡。”膠東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濃厚的人文歷史，造就了膠東人在語言文化、風俗習慣、信仰禁忌等方面的獨特性，形成膠東人淳樸善良、忠厚直爽、俠義尚武、富有開拓精神的民風特色，成為膠東地域文化的組成元素。近年來，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膠東特色民居的保護傳承與利用也備受相關專家和業內人士的關注。文章從自然環境和人文歷史兩方面分析了膠東民居地域特色的成因、特點及發展情況，希望能夠對這一領域的研究、保護工作起到更多的幫助和促進作用。

關鍵詞：膠東民居；海洋文化；地域文化；外來文化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24.032

從東部沿海到西部內陸，從山地丘陵到廣闊平原，不同的地域環境有不同的生活習慣和民俗文化，傳統民居的建筑特色、建材選擇和風俗禁忌也各具特色。從傳統文化影響到外來文化熏陶，從南北民居文化融合到中西建筑文化合璧，不同特色民居的院落結構、建筑風格和功能利用也顯露出文化的韻味和歷史的印記。

1 “膠東”區域的界定和民居的定義

在中國廣闊的大地上，有很多古地名從古保留至今依舊沿用，膠東的稱呼也是沿用之一。“唐朝《〈史記〉正義》引《帝王紀》記載，夏朝時，寒浞把奡封在過地”，在今山東萊州城北，這是關于膠東最早的封國記錄①。秦始皇嬴政統一六國后，為方便治理地方，實行郡縣制，在膠東地區設立膠東郡，治所即墨。這是“膠東”一詞首次以行政區域名稱出現。當時的膠東郡范圍廣闊，還包括膠河萊河西岸的一部分地區。漢代被稱為“東萊郡”和“膠東國”。秦漢之后其名淡出歷史，直到民國時政府設膠東道，抗日戰爭時我黨建立膠東革命根據地，膠東之名才重新在人們耳畔響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膠東地區的行政區劃經過幾次調整。我們現在所說的膠東，一般是指山東半島的膠萊谷地及其以東，有著共同文化習俗、生活習慣和語言發音的地區，可細分為煙臺、威海等膠東丘陵地區和青島、濰坊等膠萊河兩岸平原地區。

在原始的農耕社會中，生產力水平落后，人們用最簡便的手法改造居住環境，創造了樸素、自然、宜人的居住建筑。這些居住建筑又稱“民居”，它反映了一個地區的自然環境、人文歷史、經濟水平和社會結構等方面的特點，是最樸實、率真和富有原生態的地域文化的實體表現。

2 自然環境與人文歷史對膠東民居的影響

2.1 膠東自然環境特點

從地域位置來看，膠東位于山東半島東部，三面環海。海岸線蜿蜒曲折，有膠州灣、芝罘灣、威海灣等諸多天然優良港灣，近陸地帶海島羅列。膠東內陸地貌以平原、丘陵、山地三種為主。

從氣候環境上來看，膠東半島處于北溫帶，屬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四季分明，氣候受海洋調節影響顯著，降水特點表現為季節性強降水。夏季降水頻繁，沿海區域常出現暴雨和大風天氣，半島南部海霧較多；冬季氣候寒冷干燥，降水總量明顯減少②，北部和東部降雪較多，積雪較厚。

2.2 不同自然環境下的膠東民居特色

2.2.1 東南部丘陵沿海民居—天然質樸、形貌多變

膠東東部的榮成、文登、乳山及海陽地區，地勢多山地丘陵，平地較少，海岸線漫長。

在村落選址布局上，多是選擇背山的平緩地帶，房屋走向以坐北朝南為主，村前也多有條小河。同一村落的房屋通常是一排一排地整齊建造，房子側端的墻體因外形像山，被稱為“山墻”。相鄰的房子共用一面“山墻”，同一排的房屋“接山”而建。這種建筑風格，既可以降低建筑成本，又反映了當地居民互幫互助、團結合作的民風。

在結構、選材上，主要有石結構、石木結構和石混結構，又因屋頂所選用材料的不同，分成瓦房和草房兩種。早期的草房保溫隔熱、冬暖夏涼，能起到天然空調的作用。榮成地區傳統民居尤以“海草房”為主。墻身以海巖、花崗巖配以部分青磚作為主要建筑材料，因當地盛產海帶草，屋頂多為海草鋪成。采用三角形高脊大陡坡結構，能夠快速排泄雨水，防止海草腐爛。文登、乳山、海陽一帶因當地盛產山草（山草莖長且質地堅硬），多以山草混合麥秸、黃泥覆蓋屋頂。

2.2.2 西部平原民居—風格突出、工藝精湛

西部沿海平原及丘陵地區主要包括萊州（掖縣）、龍口（黃縣）及蓬萊。其中龍口和蓬萊的民居最具特色，有“掖縣糧、黃縣房”的諺語。

在選址布局方面，平原地區的民居建筑布局方正，道路呈四方格狀，平坦、規整。民居以正南北向為主，多為三合院、四合院形式。同宗或同族人多聚居，從而形成“莊園”。民居院落規模較大，帶有一些多進院和跨院，建筑形式和裝飾工藝精湛。

在結構、選材方面，西部沿海平原地區建筑以自然清新、精雕細琢的磚木結構為主。建筑材料多為黏土，經過多道工序制成土坯，或燒制成磚。早期傳統民居屋頂多以茅草覆蓋，利于房屋的保溫隔熱，屋檐部位換鋪小青瓦，利于排水。墻體用土坯或石塊制成，再以青磚做裙肩，清水墻常用灰抹成白色，風格秀麗淡雅。這里的建房標準是“建屋的地基高高的，屋檐低低的，間量小小的，寓室大大的”③。地基高筑用以防范洪澇等自然災害，低矮的屋檐可以阻擋寒風的侵襲，厚實的土坯墻冬季利于阻隔熱傳導，保持室內冬暖夏涼的舒適感。

2.2.3 北部沿海民居—外廓齊整、細部精工

北部沿海地區主要包括福山、萊山、牟平一帶。

從選址、布局上看，地勢多為丘陵地區，造就了別具一格的山地建筑特色，民居建筑多聯排而建，地基用石材等墊高、找平、夯實，形成像梯田一樣的一層層平臺，高低有序地排列建造。院落地勢由低到高地排列，正好避開了相互的遮擋，獲得更好的采光。從單個建筑上看，民居大門采用南北朝向，正房平面沿東西向橫向展開，正房進深較小，每個房間都能直接接觸到陽光。

從結構裝飾和建筑選材上看，北部沿海因不盛產海帶草，故海草房較少，多為磚瓦房。這一地區曾經是東部海上貿易的重要區域，經濟繁榮。民宅建筑外墻多采用大塊、方正的石料，條石、塊石、青磚交替使用，建筑的立面豐富而有層次感。色彩以冷色調為主，多是白色、青灰和石材的淺棕色等。建筑裝飾較少，但在建筑的屋脊、照壁、墀頭、大門等重要位置都有精美的雕刻裝飾。

2.2.4 中部丘陵民居—因材致用、協調組合

中部地區主要包括平度、萊西、萊陽和棲霞一帶，多丘陵、低山。

在選址布局上，中部丘陵因地勢平緩，冬季多寒風，民居采用團狀分布和南北朝向。團狀分布可以降低穿街風的風速，達到抵御寒風的效果。平緩的地勢使村落選址自由，分布均勻且有充足的土地向周圍擴張。

在結構和選材方面，中部民居因建筑材料豐富，多為磚石混合結構的瓦房，宅院寬大，青瓦白墻透著質樸、自然、靈秀的韻味。這里多山、多河流，天然石材豐富。建筑選材以盛產的特質花崗巖為主，可制成條、塊、柱、板等形態；地質材料以石灰石為主，磚窯瓦窯就地取材燒制屋瓦、房磚，形成地區行業規模。

2.3 膠東地域文化特色

2.3.1 海洋文化與民間信仰

膠東地區是中國海洋文化的重要發源地之一。人們在享受大海給予的自然恩惠時，也要面對海洋偶爾帶來的自然災難。因此，對海的感激和敬畏存于每個漁民心中，形成當地崇海、尚海的海洋特色信仰文化。當地每年舉辦祭海節，祭祀媽祖、海龍王，列媽祖塑像、建海神廟，漁民家家供奉神明，祈禱祝福。流傳至今的龍王文化、八仙文化、媽祖文化，就是人們長期在海洋生活中產生的一種精神寄托，是膠東海洋文化的代表。

2.3.2 傳統文化與民俗民風

文化作為歷史的沉淀，是社會發展歷程中文明成果的傳承表現，是社會物質生產的精神結晶。早在舊石器時代，膠東就有人類文明的遺跡。大汶口文化的陶器在膠東的發現，顯示了膠東的史前文明與整個山東腹地文化關系在不斷加強和融合；春秋戰國時期，齊文化給當時的膠東文化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和提升，當時“尊賢尚功”的文化思想更適宜膠東魚、鹽等自然物產豐富，海陸交通便利，海上貿易的發展；秦漢至清代的封建社會時期，膠東文化中不斷融入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的齊魯文化、道家文化，諸多帶有地域特色的歷史文化，衍生出許多獨具膠東特色的藝術形式、節日習俗、民間技藝和美食工藝等民俗民風，如膠東海陽大秧歌、膠東年俗之一的蒸“花餑餑”、膠東窗花剪紙、膠東花樣豐富的地道美食等。

2.3.3 外來文化的熏陶

膠東曾為古代海上絲綢之路起點之一，自古以來就是海上交通要道。當時的登州港（位于今煙臺市蓬萊區）呈現出“日出千桿旗，日落萬盞燈”的繁榮景象。閩、粵、浙地區與膠東因經商、開荒土地、軍事移民等，海上往來十分頻繁，南北經濟、文化、人口的交流和影響不僅帶來經濟的繁榮，也帶來了文化的融合。

春秋戰國時期，齊國就開辟了東方海上絲綢之路，秦漢時期進一步發展，唐宋時期開始興盛，明清時期繁榮鼎盛。膠東曾一度是對外貿易的外來商人旅居和集中僑居的地方。進入近代，西方列強的鋼槍火炮，打破中國閉關鎖國的狀態，打開了膠東與外部世界溝通的渠道。膠東地區成為中國反封建反殖民、爭取獨立自主的前沿陣地。

2.3.4 地域文化對膠東民居的影響

依山傍海、山海交錯、海天一色、千帆點點的自然風光得天獨厚，濃郁的漁家鄉土氣息深深影響著千百年的文化歷史傳承。膠東人民以海為生，這種崇尚大海又敬畏大海的心理，讓膠東傳統民居在建筑取材、裝飾文化、選址構造、建房習俗上都有鮮明的地域文化特征。特別是在建房習俗上，講究看風水、擇宅基、黃道吉日上梁等。

膠東民居受齊文化和儒家傳統文化的影響，既重視居住的實用性，又重視上下尊卑、人文禮儀的文化氣質。內陸民居帶有明顯北方合院建筑特征，主要為傳統的三合院、四合院形式，如棲霞的牟氏莊園、龍口的丁氏故宅等。家族聚居建筑模式，院落布局體現上下尊卑的封建傳統；建筑選材講究，磚雕、木雕、石雕的工藝精湛，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沿海村落民居則隨勢選址，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呈現出人與自然、建筑與環境和諧共生的生態建筑觀。如威海俚島煙墩角村和榮成石島村等海草房、石頭房民居形式，成為膠東獨具特色的代表性建筑，符合古代人負陰抱陽的思想，體現了“天人合一”的選址理念，顯示出膠東地區獨特的建筑文化魅力。

2.3.5 外來文化對膠東民居的影響

膠東具有獨特的地理位置和發展歷史，是我國歷史上的水運樞紐和海上貿易中心，從而成為多種文化的交匯點。受北方傳統民居文化、南方的潮汕民居文化和朝鮮半島、日本列島的外來建筑文化影響，膠東民居具有“南北融合、中西合璧”的獨特建筑風格④。

膠東地區歷史上海上商貿經濟的迅速發展，促進了大規模的移民活動。魏晉時期，山東地區因戰亂導致人口大量外遷，他們不斷適應融合當地風俗習慣，民居風格也隨著變化；盛唐時期，隨著時局穩定、膠東的商貿發展，這些移民的后世子孫又斷斷續續回遷山東，也帶回了不同地區的風俗習慣和民居形式；明清時期，江浙、福建和中原內陸地區因商貿繁榮，人口大量流入，又為山東帶來了新的移民人口。這些新鮮血液與當地的傳統文化相互融合，民居形式也隨之不斷更新，將數地風情融于一處，并突出表現在布局形式、建造風格與細部裝飾等方面，成為我國民居類型中的奇葩。

隨著第二次鴉片戰爭后《天津條約》的簽訂，膠東的登州（蓬萊）被開辟為通商口岸。英國、美國、法國、德國、日本等17個國家在這里建立了領事館、洋行等辦事機構及眾多西式建筑，一些買辦富商紛紛仿效，進而對普通民居建筑風格產生影響，加入了不少西方建筑的元素。例如：煙臺山下海岸街的煙臺郵政局舊址，這座建于1925年的法國古典主義風格建筑，是煙臺代表性的西式建筑。現保存完好的意大利、英國、丹麥、俄羅斯等國家駐煙臺領事館、芝罘俱樂部、美國基督教長老會教堂等都是歐式和中西合璧的風格，被民眾稱為“小洋樓”⑤。受這些“小洋樓”影響，煙臺的海關街、朝陽街、廣仁路、太平街、大馬路、十字街等路段出現了一些中西合璧式民居建筑，西式裝飾風格的建筑外觀，中式傳統四合院樣式的內院。另外，牟平養馬島一些民居使用的“東洋瓦”，從其形制看，這種屋瓦是日本傳統民居常用的一種板瓦類型，不過檐口位置被改造成中國的瓦當或滴水形狀，這是近代煙臺與日本商業文化交流的真實憑證。

3 膠東民居特色的形成與發展歷程

膠東民居作為當地建筑文化的一個重要縱剖面，它的存在包含了當時的人文思想、社會政治經濟、生產生活方式。它的演變也反映出文化的發展和動向。

早期，沿海以本土的海草房屋為主，內陸以土坯、山石、山草房為主。居民利用山石，外墻采用毛石砌筑，石材不追求整齊方正，而是隨圓就方，寓美于天然質樸，整體住宅結構以磚石或者全石為主。屋頂以當地的山草、作物的秸稈以及海草等材料為主。后來，在屋頂的建造中，逐漸用瓦面屋頂取代了絕大部分草面屋頂，而秸稈和山草則被應用于屋面瓦下的笆（望板功能）中。海草房中的海帶草因低造價、經久耐用、防火且保溫性好等優點被延續使用。

明清時期，隨著經濟的發展和外地移民的遷入，普通民居住宅不斷擴建，大量莊園民居開始興起，在建筑形式和建筑裝飾上，體現出南北融合的建筑特色。到清末民初的近代時期，中國閉關鎖國的狀態被外國侵略者用大炮打破，外來文化隨著殖民侵略流入中國，膠東近代民居受外來文化影響，建筑風格中西合璧、相互融合。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后，隨著經濟發展和材料更新，人民的生產、生活方式和思想觀念都發生了巨大改變，傳統民居建筑從建筑風格、院落結構到街巷村落都在慢慢地發生改變。建筑用地更加節約，建筑單體更注重通風和采光等物理條件，生活設施更加完善和齊備，傳統村落人口流動性變大，向城市聚集，老舊民居正在不斷向現代新城轉變。

4 總結

建筑作為人類對自然環境的適應性表現之一，有著地域自然環境的濃厚縮影。膠東地區獨特的山海景觀，造成大大小小的村落沿著蜿蜒曲折的海岸線和星羅棋布的島嶼分布，坐落在山腳和平原之地，形成了“山、海、島、村”別具一格的地域特色。中國著名的建筑學家梁思成先生認為：“歷史上每一個民族的文化都產生了它自己的建筑，隨著這文化而興盛衰亡。”⑥膠東民居的發展變化也是膠東地域文化傳承和歷史變遷的縮影。膠東民居受當地自然環境、社會歷史的制約，并與當地的自然、經濟條件相適應。在村落選址布局、結構形式、建筑選材、建筑形式、建筑裝飾、建房習俗等方面反映了膠東自然環境、文化習俗，留下了各個時期人類物質、精神文化生活的痕跡，體現著前人順應自然、戰勝自然的科學精神。而如今，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膠東民居因各個層面因素，導致在保護、開發和利用等方面出現了一些問題。我們應著力解決這些問題，傳承與保護好這一遺存明珠，對于改善人居環境、留住美麗鄉愁、建設美麗鄉村、豐富鄉村振興的路徑具有重要意義。

注釋

①劉鳳鳴.膠東文化的形成和發展[J].煙臺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1）：11-16.

②譚業千.因天材，就地利：傳統民居建造研究—以膠東丘陵民居與重慶山地民居為例[D].北京：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2020.

③關丹丹.煙臺牟平養馬島孫家疃村落與民居探究[D].昆明：昆明理工大學，2011.

④金月梅，劉福智.膠東沿海傳統農居特色探討與啟示[J].華中建筑，2008（10）：115-117.

⑤慕溯.近代煙臺的“別致”建筑[N].煙臺日報，2015-11-02（009）.

⑥裘麗偉，陳麗.淺析中國傳統建筑的空間與造型[J].價值工程，2011，30（9）：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