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湖嘴火藥庫舊址歷史遺存及其價值研究

摘 要：菱湖嘴火藥庫舊址位于今安慶市菱湖公園盆景園內，內有防火壕、避雷針接地體、日軍轟炸遺跡等歷史遺存，既是晚清安徽陸軍總彈藥庫舊址，也是太平軍營壘舊址、馬炮營起義的重要戰斗舊址以及日軍轟炸安慶的重要遺跡。菱湖嘴火藥庫舊址系統見證了太平天國運動、辛亥革命、抗日戰爭等在安慶的重要歷史事件，具有重要的紀念價值、歷史價值和警示價值。

關鍵詞：菱湖嘴；火藥庫；避雷針；炮營起義；辛亥革命；抗日戰爭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24.030

菱湖嘴火藥庫又名菱湖嘴彈藥庫、汪家墈火藥庫等，是晚清時期安徽省陸軍總彈藥庫，也是清末新軍首次起義—安慶新軍馬炮營起義的戰斗地點。其舊址位于今安慶市菱湖公園盆景園內（圖1），內有防火壕、避雷針接地體、日軍轟炸遺跡等歷史遺存。本文將對舊址內歷史遺存及其價值進行闡述。

1 舊址的歷史紀念價值

安慶是清代安徽省會，安徽軍械所又稱安慶軍械所，是全省軍械物資的存儲機構，下設兩個分所：第一軍械所位于城內鄧家坡，主要貯存各類槍炮；第二軍械所即菱湖嘴火藥庫，主要貯存各類軍用彈藥、引火等，為安徽陸軍總彈藥庫。1907年7月6日，徐錫麟在安慶領導發起了安徽巡警學堂起義，在刺殺安徽巡撫恩銘后，占領了城內的第一軍械所，并在此與清軍展開激戰。徐錫麟起義失敗后，清政府將安徽軍械所更名為安徽軍械局，為了增強防衛力量，增加了總辦、正副提調、菱湖嘴火藥庫司庫官等管理人員，同時增募防兵，以八十名防兵駐扎城內軍械所，二十名駐扎城外菱湖嘴火藥庫。

1908年11月16日，光緒帝和慈禧太后相繼去世，清廷陸軍部組織新軍在安慶太湖縣境內舉行秋操，安慶城內兵力空虛，駐扎在安慶城內外的新軍認為此時正是發動起義的良好時機，于11月19日夜晚，在熊成基、范傳甲的領導下發動起義。城外的炮營和馬營先后起事，占領了菱湖嘴火藥庫，但由于安徽巡撫朱家寶早有防備，城內的起義軍未能成功打開城門接應，起義最終以失敗告終。

能夠奪得充裕的槍炮及彈藥，是起義成功的前提。因此，起義軍原計劃分別奪取城內的軍械庫和城外的火藥庫（實為彈藥庫）。范傳甲的胞兄時任菱湖嘴火藥庫“守庫正目”，暗中為起義軍打開了庫門，起義軍因此輕松占領了火藥庫。熊成基派部分起義軍留守火藥庫，其余出發攻城。但朱家寶事先得到風聲，于18日在太湖觀操后就匆忙趕回安慶，加強了城內巡防，導致城內起義軍無法按計劃打開城門接應。熊成基等不得已采取了強行攻城的行動，從炮營之炮臺及城外迎江寺北面高地上炮擊攻城。最初由于起義軍彈藥充足，守城清軍難以壓制，朱家寶命令安徽新軍協統余大鴻率士卒出城，與停泊在安慶江邊的江貞、保民、楚材三艘兵輪聯絡，從江邊炮擊起義軍，起義軍腹背受敵，不久兩處炮臺均被摧毀。在朱家寶的重金懸賞下，候補同知黃鳳岐率巡防營和標營兵一百余人，奪回了菱湖嘴火藥庫，起義宣告失敗。

馬炮營起義是清末革命黨人首次利用新軍發動的起義，起義雖然以失敗而告終，但動搖了清政府的腐朽統治，為辛亥革命奏響了革命武裝起義的前奏曲。安慶城區另有兩處與馬炮營起義相關的文物保護單位：一是熊成基安慶起義會議舊址，位于安慶市三祖寺街，為安慶新軍革命黨人1908年11月19日下午聚會策劃起義的地點；一是熊范二烈士專祠，位于安慶市沿江東路，1912年由民國政府改建，以紀念領導馬炮營起義的熊成基、范傳甲兩位烈士。菱湖嘴火藥庫舊址作為馬炮營起義的戰斗地點舊址，豐富了安慶新軍馬炮營起義的相關遺存，見證了辛亥革命史上第一次新軍起義，具有十分重要的革命歷史紀念意義。

2 舊址內遺存的歷史研究價值

2.1 庫壕（防火壕）

火藥庫舊址前方和兩側的前半段殘留了一道水渠，最寬處約4米（圖2、圖3）。史料記載，菱湖嘴火藥庫“四圍均鑿深壕，以資防衛”①。火藥庫為軍事重地，這道水渠既可以起到軍事防衛、防火防澇的作用，也可以在夏季高溫時就近取水噴淋火藥庫外墻，防止因溫度過高引發火藥爆炸。近代各國火藥庫常采用這種安全防范方式。光緒五年（1879）至光緒六年（1880）間，時任駐德參贊的徐建寅赴英、法、德等國考察造船廠和海軍基地，其日記《歐游雜錄》中記載，英國駐新加坡的炮臺火藥庫“四周作溝，寬六尺，深五尺”②。同治十一年（1872）天津蒲口籌建火藥庫，購買民地五十九畝（約0.0393平方千米），“環以深壕，中設吊橋”③。江南制造總局所屬火藥庫周圍也曾“掘溝積水以繞之”④。此外，上海、常州、蕪湖、太平（今當涂縣）等地的火藥庫周圍也都曾挖有水壕。

安慶菱湖是太平天國安慶保衛戰時期太平軍與湘軍作戰的重要戰場，根據史料記載，菱湖嘴火藥庫是在舊太平軍營壘的基礎上改建的。因此，這道庫壕最初應是太平軍為防衛營壘所挖的護壘壕，對于研究太平天國史及安徽軍事史均具有重要意義。

2.2 避雷針接地體

菱湖嘴火藥庫舊址內留存有一件清末避雷針接地體（圖4），直徑100厘米，厚33厘米，呈圓形。底座由水泥制成，頂面套接鐵質網框，中心為帶孔的圓鐵，孔徑3厘米，用來安設鐵桿；外邊緣有一圈三角鐵包邊，寬4.6厘米；中心的圓鐵和邊緣的三角鐵之間等距離焊接六條扁鐵，寬3.6厘米。從水泥墩邊緣處可以看到內部亦有交叉放置的三角鐵。

舊時，遭遇雷擊是火藥庫爆炸事故的常見原因之一。晚清時期，在洋務派“師夷長技以制夷”，引進和學習西方科學技術的背景下，避雷針開始傳入中國，又稱防雷尖叉、避電桿、防雷鐵等，最初即用于火藥庫等軍事設施。同治十一年（1872），天津機器局在蒲口興建新式火藥庫三座，每座庫房“左右豎電桿二，高出于脊”“桿之頂安銅尖，形如鹿角，承以銅條，下貫銅絲，至入地見水而止，所以避雷電也”⑤。這是我國首次在建筑中使用防雷電技術。光緒十六年（1890），營口水雷營添蓋火藥庫，在庫外四角開井四眼，“各植圓徑二寸長二丈四尺鐵柱一根，以收天行電氣”⑥。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隨著先進火藥制造技術的引進，各地火藥庫儲藏的火藥藥性越來越猛烈，火藥爆炸引起的傷亡事故越來越嚴重。因此，火藥庫的防雷電措施也越來越受到重視。20世紀初，劉坤一、周馥擔任兩江總督期間，都曾上書清廷，購置避雷針并安裝在轄區內的各處火藥庫。

洋務派不僅引進使用了西方的防雷電技術，對于避雷針避雷的科學原理也有了較深入的認識。光緒十八年（1892），薛福成在日記中詳細記載了雷電現象的科學原理，同時對安設避雷針的注意事項也作了具體說明：

其安設尖叉之法有八要焉：一，叉質宜用通電之物，鋼雖通電，其質太脆，不如用鍍錫之鐵，可免生銹。一，鐵質宜粗，以免電過被焚。一，鐵由房頂以至入地，宜接為一條，不可隔斷。一，鐵宜直入地，不可彎曲；入地宜深，若通至潮濕近水處為佳。一，鐵頂宜銳尖，宜鍍白金，以免生銹尖鈍。一，鐵尖宜出房頂高數尺。一，安叉之處，宜距房上他處之鐵較遠。八事備，而雷電可避矣⑦。

光緒三十四年（1908）五月，在雷電頻發的夏季來臨之前，安慶地方官在城內軍械所和菱湖嘴火藥庫都安設了“避電桿”（即避雷針），“凡遇雷聲震動，即可引電下行”⑧，后者因為儲存了大量火藥，且位于菱湖岸邊，與湖水近在咫尺，極易遭遇雷擊，因此安設了四桿“避電桿”。這種“避電桿”與前述營口火藥庫安設的四根用于“收天行電氣”的鐵柱一樣，都是獨立避雷針，即和建筑之間有一定距離，有獨立接地裝置的避雷針。

菱湖嘴火藥庫發現的這件避雷針接地體采用了水泥基座來固定。基座呈灰白色，質地疏松，摻雜了較多細砂石，邊緣部分有風化剝落現象。潮濕的水泥具有較好的導電性能，菱湖嘴火藥庫地處湖邊，也能確保接地體的水泥基座保持潮濕，從而達到較好的導電作用。

早在19世紀下半葉，水泥就已傳入我國，最初由洋務派從國外進口，主要應用于軍事工程，早期音譯為“塞門德土”“塞門土”“水門汀”“士敏土”“細棉土”等，因其來自外洋，后亦稱“洋灰”。光緒十五年（1889），李鴻章命唐廷樞在唐山創辦細棉土廠，由北洋軍械所各局、開平礦務局、廣東士紳三方出資集股合辦。建廠初期，由于產量有限，產品“先盡軍械所官用”，盈余部分才“發售民間銷用”⑨。光緒十九年（1893），由于經營不善，唐山細棉土廠停辦。光緒三十二年（1906），時任天津道、開平礦務局總辦周學熙恢復了細棉土廠，更名為唐山洋灰公司，翌年又招募商股，更名為啟新洋灰股份有限公司，并擴充廠房，添置機器。得益于袁世凱等大批北洋官僚均為公司股東，啟新洋灰在公司經營上享受了很多特權。光緒三十三年（1907）十月開爐試燒，直隸總督袁世凱札行各省，“嗣后如有該公司洋灰運埠銷售，請飭地方官妥為保護”⑩。第二年四月，新廠的開工使得洋灰出貨量“多增兩倍”，時任直隸總督楊士驤又命郵傳部“飭各省官辦商辦各路局一體遵照購用，以保利權”k。

菱湖嘴火藥庫舊址內的避雷針安設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五月，而周學熙的家鄉建德縣清時隸屬安慶府，因此，這件避雷針接地體所用水泥為出自啟新洋灰公司的可能性極大。它是我國早期水泥生產的實物見證，也是我國現存為數不多的清代避雷針接地體實物。

2.3 日軍轟炸遺跡

菱湖嘴火藥庫毀于抗日戰爭時期。南京保衛戰和武漢會戰時期，日軍均將安慶作為重要攻擊目標，曾多次轟炸安慶市區、城郊及周邊各縣城。轟炸行動前，日軍專門繪制了標注有重點轟炸地點的地圖，已改建為造幣廠的城東老火藥局舊址、城西水師火藥庫舊址，以及安慶城內軍械所所在地鄧家坡都在標注范圍內。雖然目前并未發現標注轟炸目標的安慶城郊地圖，但可以推想，具有明顯軍事設施特征的菱湖嘴火藥庫一定也是日軍重點轟炸的區域。

菱湖嘴火藥庫舊址內中心位置現有兩方水塘（圖5），略呈“?”字形，一方大約長28米、寬21米；另一方呈不規則正方形，長25米左右。兩方水塘間距約19米，一側有水渠相連。據菱湖嘴地區老居民回憶，這兩方水塘早在1949年以前就已存在，并非園內后造景觀。在1931年安徽省陸地測量局繪制的安慶菱湖嘴地區地形圖（五千分之一比例尺）上，也沒有標注這兩方水塘。因此，我們可以合理推測，這兩方水塘即原菱湖嘴火藥庫內的兩座火藥庫房所在位置，因日軍轟炸引發火藥爆炸而下陷成塘（圖6）。

晚清至民國時期，各地火藥庫爆炸事件層出不窮，火藥庫爆炸后庫房所在位置常常被擊成巨坑或深潭。例如：同治六年（1867），江夏（今武昌）火藥庫爆炸后“陷為巨浸”l；光緒二十六年（1900）秋，金陵軍械所下轄的馬鞍山火藥庫因雷擊發生爆炸，“房屋夷為平地，藥庫擊為深潭”m；1913年夏，開封火藥庫爆炸，現場“有坑四五處，下陷一兩丈深，泉水涌出，即儲藥之室也”n。

菱湖嘴火藥庫中除了儲存有傳統的土制黑火藥外，還有大量無煙火藥、西洋小粒火藥以及槍彈、炮彈等，雖然均為前清舊軍火，但由于日軍的空襲，疊加空投炮彈的爆炸力，必然會在原地形成巨坑，由于火藥庫與菱湖近在咫尺，地下水較豐富，很容易形成水塘。

安慶菱湖公園始建于20世紀20年代初，初建時占地面積較小，火藥庫舊址所在地不屬園區范圍，此后隨著公園的不斷擴建，才被納入公園范圍。20世紀80年代，火藥庫舊址所在位置興建了盆景園，兩方池塘邊新建了亭臺景觀，成為園內一處重要景點。這兩方池塘的保留，為有百年歷史的菱湖公園增加了歷史滄桑感，也可讓游客在欣賞美景的同時，牢記歷史，受到愛國主義教育的啟迪。

3 結語

安慶既是安徽重要的政治、軍事、經濟和文化中心，也是各類革命運動的前沿陣地，在安慶市區留下了眾多相關遺存。菱湖嘴火藥庫舊址歷史傳承有緒，既是晚清安徽陸軍總彈藥庫舊址，也是太平軍營壘舊址、馬炮營起義的重要戰斗舊址，以及日軍轟炸安慶的重要遺跡，其系統見證了太平天國運動、辛亥革命、抗日戰爭等在安慶的重要歷史事件，增加了具有百年歷史的安慶菱湖公園的歷史文化內涵，可與安慶市區其他同類型文化遺產構成有機整體，形成頗具地方特色的歷史文化資源，具有重要的紀念價值、歷史價值和警示價值，對于開發地方特色文旅路線，開展革命歷史教育、軍事歷史教育、愛國主義教育，都是不可多得的教育素材，同時也為研究中國近代軍事史、革命史以及安慶地方史提供了重要的實物史料。

注釋

①《申報》1903年12月18日第3版。

②徐建寅.歐游雜錄[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7.

③⑤來新夏，郭鳳歧.天津通志舊志點校卷（上）：重修天津府志：卷二十四[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9：992.

④江南制造局考工處.江南制造局記：卷二[M].上海：上海文寶書局，1905（清光緒三十一年）：32.

⑥《申報》1890年6月5日第13版。

⑦薛福成.薛福成日記：下[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738.

⑧《申報》1908年6月4日第11版。

⑨顧廷龍，戴逸.李鴻章全集：37[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239.

⑩《時報》1907年11月22日第9版。

k《北洋官報》第1727期，1908年5月24日第7版。

l《申報》1894年1月20日第9版。

m劉坤一.劉坤一奏疏：二：卷三十四[M].長沙：岳麓書社，2013：1371.

n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河南省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河南文史資料：第七輯[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137.